“好……好……好啊！你们很好！呵呵……”
秀娘挣开一旁大娘的搀扶，身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鬓间的头发散落下来，秀娘的眼睛死死盯着窈女，里面掺杂着毒蛇一般明晃晃的怨恨。
侯将军上前一步，将窈女完完全全挡在身后，在秀娘即将靠近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横在中间，阻挡了秀娘的进一步前进。
秀娘微微抬起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魁梧的男人。
照射在大地上的仅剩不多的几缕阳光收了回去，太阳唯一的一点踪影也慢慢被乌云遮盖住，乌云越来越厚重，天色也越来越暗淡。
风微凉，从女人单薄的身体上侵袭而过，卷起女人额前的发丝，在她瘦弱的脸颊面前拂动，偶尔从眼睛里飘过的时候，她眼睛里的仇恨会被短暂地遮住，然后又重新浮现出来，浓烈得令人心惊。
秀娘抬起头，望着侯将军，声音嘶哑地说：“我听我家男人说起过你，他很崇敬你，说你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今天我能见到大将军，荣幸之至，大将军，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果今天我要你身后这位小公主偿还我儿子的命，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侯将军眼睛都没眨一下地说：“不会，我的武器永远只对着敌人，不会对着御灵国的民众。而且，有我在公主身边，任何人都不会有靠近的可能。”
秀娘执拗地盯着他，眼睛渐渐被朦胧的水雾覆盖：“如果，我非要呢？”
她忽然抬起手，手指着侯将军身后的窈女：“你是大将军，所以你肩负着守卫天下的职责，你身后这个人，是你要保护的公主，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你要保护的子民？还是说，大名鼎鼎的侯将军，只保护权贵，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不屑一顾？”
侯将军缓缓摇头：“无论是公主，还是你们，都是我要保护的。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但我也不会容许你伤害公主。”
“可你口中的公主伤害了我的儿子！凭什么我的儿子可以死，她不可以死！”秀娘猛地睁大眼睛，情绪变得激烈起来。
窈女蹙了蹙眉，站出来说：“你说阿礼死了，可我只看到阿礼去打猎，没有看见过他的尸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我的阿礼在外出打猎的时候遇到了腐化人，腐化人咬断了他的四肢和脑袋，现在，他的残破的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山林里，公主，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秀娘的眼睛里噙着泪，脚步在声声控诉中前进，就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侯将军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秀娘的去路。
侯将军劝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阿礼被腐化人害死，和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堕者不是因为王宫才存在的，相反，正是王室用他们的血液世世代代地压制着堕者，如果没有王室……”
秀娘冷冰冰的打断侯将军的话：“那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压制？”
“你……”侯将军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侯将军还不是秀才，碰到秀娘这种无理取闹的男人，他只能哑巴吃黄连。
就在侯将军琢磨着应该怎样才能应付秀娘的这句话时，一道寒光从眼皮子底下闪过，刹那间，侯将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也没想，立即夺下秀娘手里的匕首，用力将对方推远。
秀娘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上。
侯将军一个历经沙场厮杀的男人，此时看到手里闪着寒光的匕首，背后竟一阵阵发凉。
他难以想象，如果刚才他的反应慢了一步，这匕首刺进了公主的身体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和这个泼妇讲道理完全是行不通的，既然其他人已经不和他们计较了，那他们还在这里耗费时间干什么？
侯将军回头急匆匆地对窈女说：“公主，我们走吧。”
窈女皱眉看了一眼跌倒在地上的女子，微微点头。
然而，他们前脚刚走，秀娘后脚就扑了上来，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侯将军的脚步一顿，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因为，秀娘的手正死死抓住他的裤腿。
侯将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正要说什么，瞥见秀娘满脸凄楚的泪痕，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秀娘哭得昏天黑地，仿佛天已经塌了，事实上，确实如此，她的天已经塌了。
她的丈夫很大可能已经死在了腐化人的手里，现在她的儿子也死在了腐化人的手里。
对一个女人来说，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她还有什么活下来的意义？
“大将军！你以为我真的想杀公主吗？我杀她干什么？我只想让我的儿子回来！还有我那个傻傻的丈夫啊！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要让他们遇到这种事情！”
“老天爷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死的话，那就让我去死！”
秀娘浑身的气力被簌簌滚落的眼珠抽空，手指渐渐松开侯将军的裤腿，四肢趴在地上，脸深深地埋进泥土里。
她好像是在对侯将军说话，却又好像不是。她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又好像是说给老天爷听的。
侯将军冷凝的脸庞微微动容，此情此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到铁石心肠。
他微微俯下身，从袖口里抽出一块手帕，递给秀娘，温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只会觉得我虚伪，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节哀。”
秀娘颤抖着身子抬起头，她柔弱的面庞上布满泪痕，泪痕里又夹杂着泥土，通红的眼睛没有神采，如同一个丢了魂魄的可怜人。
她呆呆地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帕，伸着颤抖的手过去。
只见她满是泥污的指尖碰到了洁白的手帕，然后……
一柄小巧的匕首从袖口里抽出来，狠狠扎进男人手腕间的大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