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女以为,当她找到神者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必再颠沛流离,天下人也不再受苦,堕者将会重新被关押。
她在路上已经想好了,无论神者让她付出什么,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哪怕是付出这条命呢。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神者离开,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制服堕者,窈女想得很简单,她以为只要有她的鲜血,一切都不在话下,可她没有想过,如果制服堕者那么容易的话,堕者怎么还会跑了呢,她的父王,可是连一生都搭上了啊。
窈女来到这间小小的木屋,终日一个人度过,神者也不来看望她。有时候她离开房间到外面去转悠,同样找不到神者,她只知道一件事,竹屋的周围设下了禁制,她无法离开竹屋的方圆十米之外。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圈禁了起来,她不知道神者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日复一日的焦虑令他吃不好也睡不好,日渐消瘦下来。
这种焦虑也感染了我,我不由得思考起来,这个神者,确实很奇怪啊,至少,和在禁地见到的那一个有些不太一样。
若非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确确实实和夜擎的气息有几分相似,连我都要怀疑这个神者是不是某个人假扮的。
窈女独自在竹屋居住了七天,第七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她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朦胧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醒醒。”
窈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她下意识地以为是神者,慢腾腾地坐起来,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跟我走。”那人再次出声,仍旧是朦朦胧胧的声线,好像他们彼此之间隔着高山与云海在对话。
“去哪?”
那人没说话,递过来一条链子。
窈女的大脑瞬间宕机,呆呆的望着那条铁链,在心里想,男女授受不亲她知道,异性在确定关系之前,想要牵着走确实不能牵手,可她听说过牵棍子的,牵雨伞的,牵绸带的,还是第一次看见牵铁链的,这还真是稀奇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慢吞吞地把手伸了过去,握住铁链的另一端,指尖刚碰到铁链,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冻得她脸色发青,浑身不住哆嗦。
窈女想要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是黏在了上面一般,无法动弹分毫,不光如此,她的身体也没法儿动了,就连控制脸上的肌肉都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
白衣身影转过身去,慢慢前行,他走路时身体没有起伏,整个人都是飘在半空中的。
他牵着铁链的另一端,只要他往前走一步,窈女就会自动跟着他走,即使她不想动,身体也仍旧在前行。
窈女睁大惊恐的双眼,神色呆滞地望着那道身影。
蒙蒙青色的天笼罩着大地,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道白色的身影她看得无比清楚。
那根本就不是神者!
同样都是白衣服,神者身上的白衣透着一股神圣的庄严,不可侵犯的权威,可那个头上戴着一顶高高帽子的白衣男人,身上的白衣却只有彻骨的寒冷,在他垂落下来的宽大袖口上,绣着一朵朵妖冶的彼岸花。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个人的确不是神者,他是地狱来使——白无常。
可是,白无常为何要来勾窈女?明明窈女没有死。
阴差行事,素来都是冷酷无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无常在勾别人的魂魄的时候,还要通过诱哄的方式。
等等……勾魂?
我努力想要回头看一眼,然而肢体僵硬无比,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白无常勾的不是魂,窈女的魂魄也没有从她的身体里离开。
所以说,她是整个人都被勾走了?
这,怎么有点奇怪?
穿过翠绿的竹林,视野一下子变高,山川河流皆在脚下。
须臾功夫,当双足落地时,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后还是一片竹林,只不过这竹林间飘荡着白色烟雾,置身其中,如临仙境。
面前是一汪白雾缭绕的池水,本该是叫人心旷神怡的地方,然而池水的正中间,却漂浮着一个人……一个,四肢僵硬青白的人。
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一具尸体。
白无常在池水边停驻,静静地看着那具尸体,忽然,他扭过头,冷冰冰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落在窈女身上。
窈女的心头一颤,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清了白无常的模样。
白无常的五官生得十分清秀,像是那种穿着长衫子的书生,奈何他有一张惨白的脸,惨败的脸上,点缀着鲜红的唇,极致的颜色对比,莫名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白无常张了张嘴,窈女没有听见他说话,她只看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飞到空中,再坠落,最后落入池水中那一具尸体体内。
刚坠落下去,窈女就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排斥感,将她的灵魂给弹了出去,于是,她又飘在了空中。
白无常微微皱眉,指尖掐诀,窈女的灵魂横在空中,摆出一个和那具尸体一模一样的姿势,只见她的身体上方出现一道金色光圈,光圈就像千斤重的巨石,强势地把她的灵魂压下去。
尸体里仍旧出现了和刚刚一模一样排斥,但这次有光圈在上面压着,窈女的灵魂没有被弹出去。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她能控制这具身体的四肢了,僵硬许久的心脏缓慢地恢复跳动,停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
窈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白无常不见了,她的身体也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水池子里,鸟儿在山林间穿梭鸣叫。
窈女愣了一瞬,低下脑袋,清澈的池水映照出一张她完全陌生的脸庞。
瓜子脸、柳叶眉,如瀑的长发打湿了贴在身上,本是清丽至极的面庞,眉心却有一块红的梅花印记,平添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