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合时宜的提议，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就差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自从攀上高枝后，沈芳菲完全忘记了出身，也忘记了在出租房里啃馒头咸菜的窘迫。吃穿用度追求名牌，出门要坐豪车，回家使唤保姆，完全将自己归入人间富贵花的行列。
至于那些市井之地，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尤其是曾经勤工俭学的地方，就算再高级奢华，也透着一股让人作呕的酸臭味。
谢美丽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也正因如此，二人才从无话不谈的闺蜜，变成了平淡如水的点头之交。
见这位新到场的阿姨言语中优越感十足，全然不把一桌子人放在眼里，劳飞飞顿时生出反感。
加上之前对方的“不礼貌”行为，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故意抖着腿，一边吊儿郎当道：“小馆子才有好吃呢，人多，热闹，正宗，烟火气足，不像五星级饭店，都是割韭菜，智商税。”
“割韭菜？”亲生女儿近在咫尺，沈芳菲却不敢轻易相认，她今天之所以鼓足勇气赴约，并非想和劳宝重叙旧情，而是冲着劳飞飞去的。
此时见对方毫无形象可言，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脸不由沉了下去，“靓妹，你去过几次星级酒店？”
这个问题撞到了劳飞飞的短板，自己普通家庭出身，消费观念自然也是“差不多就行”，“划算”永远比“逼格”更重要。至于价格高昂的地方，没人请的话，谁会去当那个冤大头啊！
傲慢的态度让人不爽，她一时间有点语塞，嘟囔了两句，才强撑着开口：“这跟去没去过，去过几次，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的是小馆子做的菜正宗，贴地气。”
贴地气。
沈芳菲瞥了眼劳宝，目光中挂上一丝明显的失望，慢悠悠地说：“难道家里没教过你，便宜没好货吗？”
这个问题带有明显的攻击性，连带着把劳家所有人都骂了，劳栋的脸已经黑了，劳宝按了按父亲的手，暗示自己来处理，把话接了过来：“其实，在哪吃不重要，关键是跟谁吃。”
见沈芳菲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他只能佯装点菜，把目光转到了别处，嘴上却忍不住解释了一句，“美丽也是为了帮我省钱，怕大饭店太贵，才选的这儿。”
美丽……呵……
沈芳菲冷笑了一声，一个桌头，一个桌尾，他俩倒有默契，自己反而成了外人。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并不是没有伤感，但不多。说真的，除了唏嘘感慨，还真没什么可后悔，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富贵荣华。
想到今天过来的最主要目的，沈芳菲没功夫拈酸吃醋，她甚至有点可怜谢美丽，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又离过一回婚，还那么幼稚。
好歹也是美容院老板娘，虽然跟家大业大的有钱人不能比，但也在生意场上浸润多年，怎么还会对这样的男人动心思，以为自己是怀春少女呢！
嘴角噙着一抹嘲笑，她端起开水壶正打算烫碗筷，见劳宝依旧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不肯多看自己一样，于是手腕故意一松，水壶“当啷”一声落在玻璃转盘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哎呦……”
听到沈芳菲的惊呼，劳宝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迅速扑过去，张开双手将人护住。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凭借的是记忆深处的条件反射。
二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缠绕缱绻。在沈芳菲的瞳孔中，劳宝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慌张的，激动的，喜悦的……唯独没有怨恨。
姿势实在太过暧昧，沈芳菲心头一跳，迅速垂下眼眸，推开劳宝，身体向后撤了撤，和他拉开距离，还不忘将小臂内侧翻转出来。
劳宝这才发现那里有一大片淤青，触目惊心。
“没事没事……”待确认对方看清楚了，沈芳菲才匆匆忙忙收回手臂，见劳宝一脸震惊，她并不打算解释，言左右而顾其他，“还好躲得快，没烫着。”
太多人在场，劳宝不好刨根问底，只能将疑问暂且埋在心中，但他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沈芳菲的日子也许并没有谢美丽说得那般舒坦。
包房虽小，却涌动着强大的暗流，气氛并不融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若不是劳宝在中间勉强周旋着，今晚的局肯定就崩了。
绝大多数时间，大家埋着头各吃各的，每个人都紧盯着面前的碗碟，似乎一不留神，这些躺在餐桌上的陶瓷制品就会长腿跑掉。
就算夹菜时，某两个人的目光偶尔撞到一块，眼神也会迅速挪开。
局促的空间中，仿佛正在上演一场默剧大戏，有人怀揣小心思，有人憋一肚子气。
劳宝并没有介绍沈芳菲是谁，他倒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确实没想好，应该如何跟女儿交代。
除了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就是碗筷撞击的叮当声，单调得让人窒息。
劳飞飞到底年轻，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但因为对谢美丽的美容院感兴趣，又舍不得离开，于是小声跟对方交流了起来，继续最开始的话题：“谢姨，我真的特别喜欢这行，能去你店里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谢美丽瞥了一眼沈芳菲，见后者正冷冷看过来，言语间更亲热了些，她索性拉起了劳飞飞的手，“光看可不行，姨得送个全套，保证让你成为最靓的靓妹。”
“我们飞飞啊，从小就美，哪也没动过，都是原装的。”劳栋也憋够呛，好不容易找到个契机，赶紧搭话。一想到自己刚刚接受了人家的馈赠，说这话似乎有贬低的意思，又转了个风向，“不过，适当的修饰也是必要的，尽善尽美嘛！”
“叔叔说得太对了！”无形中，劳栋和劳飞飞成为了谢美丽的强大后援，她越发神采飞扬，似乎成为了这场宴席的真正女主人，“没想到这个年纪还这么跟得上时代，我之前还担心贵宾卡您用不上呢！”
“人嘛，总要与时俱进的。”被晚辈夸奖，劳栋喜滋滋的，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林凤仪优雅的身影，脸上一热，“就算我用不到，也可以送给朋友。”
沈芳菲一直没说话，像个旁观者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餐桌上的热络。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两只手在桌子下面，十指紧紧交织，几乎要攥出水来。
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曾经的情敌，明明应该分属两个阵营的人，却在自己面前亲如母女？
联想到如今的婚姻家庭状况，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腾”地一下站起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