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来啦,小仙女来啦……是“Kelen”为劳飞飞设置的专属铃声。
许鸿鹄的手脚泛凉,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甚至没有勇气拿起手机。刚刚做的心理建设,在不可知的“审判”前,土崩瓦解。
他喉头滚了滚,明明三步之遥,却仿佛万水千山,脚下还净是坎坷荆棘,那些带着刺的植物尽头,绽放着一朵艳丽的鲜花,一朵不知道为谁而开的鲜花。
大半天没动静,劳飞飞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情感最终占了上风,许鸿鹄艰难地挪了过去,当对话框弹出的一瞬间,他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
“注意身体,别太累。”
七个字。
没有抱怨,没有质问,没有怒不可遏,没有愤然决裂,只有这七个字,七个平平无奇却温暖人心的字。
许鸿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研究了半天,最终才接受劳飞飞真的没有言外之意。
他暂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好歹没有想象中糟糕。
斟酌片刻后,回了一条柔情量超标的信息,遣词造句小心拿捏,有澎湃涌动的爱意,有满是感动的谢意,当然还有无法明说的歉意。
恋人之间总是心有灵犀的,另外一边的劳飞飞瞬间get到所有的点,不过她理解的歉意,和许鸿鹄表达的歉意,并不是一回事。
但却实打实让这个年轻女孩的心情愈发美丽起来。
劳飞飞从电梯上下来时,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这是她到达广州后第一次觉得周身轻快。
走廊里弥漫着浓郁的焦香味儿,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劳栋最拿手的——葱油饼。
油面混合,素来是最容易致胖的搭配,但偏偏也是最能展现碳水魅力的组合,劳飞飞从小吃到大,仗着年轻代谢快,倒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飞飞,快来,刚出锅的,又香又脆。”操起锅铲,劳栋又变成了整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小老头,公寓的排烟系统很强大,虽是开放式厨房,但几乎闻不到呛人的味道。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少许油烟,也正是这微不可查的丝丝缕缕,让三人在广州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我爷烙的饼,天下一绝。”一碗双皮奶早就消化完了,摒除了心底的芥蒂,劳飞飞又恢复了旺盛的食欲,她翘着兰花指拈起刚出锅的一张饼,将酥脆的边缘撕下来扔进嘴里,不停赞叹道,“要是有酸辣土豆丝就更好了!”
“吃了五谷想六谷。”连着喝了两杯咖啡,劳宝的醉意基本褪了,见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直犯堵,绷着脸道,“还酸辣土豆丝,你可别折腾人了。”
没想到,劳栋竟真从箱子里掏出两个圆溜溜黄灿灿的土豆,就像变魔术一样。
见父女俩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他得意道:“这不让带那不让拿,七个八个拦着,这会知道好处了吧!”
随后,他又指了指窗外,“我看这周围全是高楼,不一定有菜市场,有钱都买不着。”
“可以外卖啊!”劳飞飞搭了一句腔。
“外卖都是地沟油,能吃吗?”劳栋不以为然,转头吩咐劳宝,“包里有刮皮器,你把土豆收拾收拾,等烙完饼我来炒。”
“爸,你改名叫哆啦A梦得了。”劳宝虽然不理解,但却大为震撼。
他接过了从鹄城坐飞机来到广州的土豆,哭笑不得道,“它哥儿俩这辈子估计也没想到,还能跨越长江黄河,饱览岭南风光,客死他乡。”
劳宝比喻得太形象,劳飞飞忍不住笑了,她的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抢着举手:“我来切土豆丝!”
“你可拉倒吧!”劳宝一侧身子,躲过了女儿的“魔爪”,满脸嫌弃道,“就你那刀工,切出来的比手指头还粗,知道的是土豆丝,不知道的以为是咱家顶梁柱呢!”
“有你这么损人的吗?”说到做家务,劳飞飞就是个低能儿,被劳宝戳到了痛楚,她抱着劳栋的胳膊撒娇,“爷,管管你儿子。”
“不会说话就别说。”劳栋烙饼的同时,不忘转头送给劳宝一个大白眼,和以往一样,他无条件站在劳飞飞一边,软言细语地安慰道,“我孙女这手又细又嫩,跟水葱儿似的,哪有干粗活的道理?一边玩去,等会吃现成的。”
劳飞飞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抬起下巴,挑衅似的看了看劳宝,一脸得意,随后将自己扔进煊软的大床,抱着手机开始打起了游戏。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相似的一幕在祖孙三人之间上演过无数次,一边是厨房里汗流浃背却喜滋滋的父亲,一边是娇纵任性被宠坏了的女儿,劳宝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这里到底是鹄城,还是广州?
到底是云水社区三单元五零二,还是五千块一晚的高档酒店公寓?
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三个人在一起,处处可以变成家。
那种流淌在血脉中的牵连,不会被时间或空间所阻隔。
血脉,牵连。
想到这,劳宝的眼神暗了暗,他将目光再次转向四仰八叉的劳飞飞。
二十年中的每一幕如同过电影似的,在脑海中一一滑过。记忆变成了看得见摸不着的风景,他仿佛坐在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上,望着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外,只剩徒然。
那些高兴的、悲伤的、光明的、灰暗的酸甜苦辣,混成调色盘,氤氲了原本澄澈的天空。
思忖片刻后,劳宝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跟女儿交代一下了。他将信马由缰的思绪收了回来,走到床边,拍了拍劳飞飞的小腿:“起来,跟我下去溜达溜达。”
“不去。”游戏正到了关键时刻,劳飞飞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没看我忙着呢嘛!”
“忙什么忙!”劳宝一腔惆怅被女儿的拒绝冲了个七零八落,他皱了皱眉头,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抽出劳飞飞的手机,随手揣进兜里,“没收!”
“爸!”眼看就要上分了,竟被粗鲁打断,劳飞飞都要急哭了,她从床上弹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爷,管管你儿子!”
“飞飞啊,总看手机对眼睛不好。”事关孙女的视力健康,劳栋这回倒是支持劳宝,他朝窗外努了努嘴,“江边风景好,出去转转,大老远来一趟广州,不能总在酒店里躺着。”
二比一。
劳飞飞只能噘着嘴服从,她不情不愿地趿拉着高跟鞋,推了一把劳宝:“溜达就溜达,趁本小姐还没反悔,赶紧走!”
劳宝心中万分忐忑,不知道等下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