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居始创于1880年,是广东饮食界历史最悠久的老字号。一座茶楼,见证了清朝到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的每一个瞬间。
第十甫路的老店曾是康有为、鲁迅、巴金等文化巨匠出入过的地方,可谓风云际会,盛极一时。
一百余年来,它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引领着饮食潮流,一路传承着广府饮食文化。
而位于CBD核心区的西塔国金店则在秉承传统的同时,增加了几分时代元素,让老字号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既能品尝到老广州的古韵悠长特色美食,又能够体验到新广州的蓬勃向上日新月异,傅大宇将接风宴定在这里,不可谓不用心。
但父辈的饭局,对二十岁的劳飞飞而言,未免有些乏味。
尤其是刚刚经受了一个小小的“打击”,就算菜肴再精美鲜香,环境再富丽堂皇,也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不是不太合胃口?”傅大宇留意到劳飞飞一直没动筷子,关心道,“侄女怎么不吃呢?”
女儿头一次出远门,出席这种略显正式的宴席,怕是有些怯场,全然没有了往日吃路边摊时的放肆。
劳宝瞥了她一眼,笑着打圆场道:“傅叔太热情了,点了这么多菜,飞飞怕是有点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下手才好。”
这么多菜?
喝了三杯菊花茶后,身上那股子暑气总算褪去了些,听儿子这么说,劳栋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
四个炒菜,盘子不小,分量奇少,每盘里拢共就一个拳头那么多。
三个比牛眼大不多少的笼屉,里面分别放着三个饺子、几块鸡爪和两片牛肚。
还不够一个人塞牙缝的。
劳栋忍不住低头哂笑了一下,要是在鹄城,别说百万富翁,就是一般人家请客,也得是盘子摞盘子碗叠碗,如此这般未免太寒酸了些。
最说不过去的是,竟然只端上来七个菜就开吃了!
按鹄城的规矩,菜齐才动筷,点菜不点单,尤其是对有着三条光棍的劳家来说,实在太不吉利。
看来热情不过是表面的虚张声势,一旦落到具体行为细节上,处处都是计较,那劳飞飞的工作……
一想到劳宝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劳栋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没有了初见傅大宇时的热络,拿起筷子在其中一个小笼屉上比划了半天,微扯嘴角道:“咱四个人,三个饺子,可咋分呢?”
“爸,这是陶陶居招牌大虾饺。”父子间总是有些默契在的,见劳栋阴阳怪气,劳宝立马明白他误会了,担心傅大宇尴尬,赶紧解释,“皮薄肉嫩弹牙,每个里面都包着很多虾,跟咱那边的饺子可不一样。”
“既然好吃,那就来二斤,这一半个的,吃不过瘾。”劳栋并没有听出劳宝的言外之意,筷子悬在空中,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傅大宇,表面谦卑,实则不满,“小傅啊,叔没见过世面,你觉得呢?”
“劳叔,这边的茶点都是一笼笼的,不按斤卖。”劳栋的提议让傅大宇哭笑不得,他在广州多年,生活习惯做事风格都融入其中,比如点菜看人数,够吃不浪费,全然没有“面子”、“炫耀”的概念。
没想到,这种务实的风格竟被误解为小气,不由有些局促,“我吃海鲜过敏,这一笼三个刚好,原本想着让你们多尝几样,所以……等下还有烧麦、红米肠、蛋散、牛肉丸……”
“行,你的心意叔领了,就是这边的天气实在太热,身体有点不舒服,吃不下。”劳栋打断了傅大宇的话,他认为那不过是对方被揭穿后的客套之词,全然不可当真,对身边心不在焉的孙女说,“飞飞,咱去附近开个房间,我得眯会。”
“爸,你没事吧?”劳宝这才留意到劳栋两颊通红,有些紧张,“要不去医院看看?”
“中暑,看什么看!”劳栋起身,再次斜了一眼桌上“上不得台面”的接风宴,拉过劳飞飞的手,“包里装着藿香正气水呢,喝一管就好。”
菜一口没吃,人却要先行离开,傅大宇有些过意不去,起身道:“叔,要不我去帮你开……”
“不用,你俩这么多年没见面,别耽误叙旧。”推脱二三,劳栋和劳飞飞出了门,走到电梯间,劳宝和傅大宇一前一后也跟了出来,进入轿厢后,他摆手拦住二人,意有所指地对儿子说,“人家精心准备的接风宴,你替我俩多吃点。”
字字带刺,句句扎心,劳宝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这才纳过闷来,劳栋是故意的。
但傅大宇在场,暂时不方便解释,于是嘱咐女儿道:“飞飞,好好照顾爷爷,有事打电话。”
“嗯。”劳飞飞点了点头,本就无心吃饭,劳栋这一折腾算是彻底成全了她,连连点头,“爸,傅叔,你们放心……”
说话间,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傅大宇依旧为祖孙俩的去处忧心,踟躇着不肯离去:“大宝,他俩人生地不熟的,知道去哪开钟点房吗?要不你还是跟着安排一下……”
“没事,不管他们!”劳宝心里有底,挥了挥手,“一桌子上好的粤菜,可不能浪费,我都二十年没尝过这地道的广州味了。”
既然人家这么说,傅大宇也不好过于坚持。
不过,请三人吃饭结果走了俩,总归不是件痛快事,整个人顿时有些闷闷的。
“劳……劳宝?”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
劳宝转身一看,刚才还空空荡荡的洗手间门口多了个男人。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POLO衫,搭配米色商务裤,脚上踩了一双鲜橙色的豆豆鞋。正式中带着几分闲散,随意中又不失个性,正一脸惊愕地向自己走来,眼神中满是试探和不可置信。
劳宝当年在广州也结交过不少朋友,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就散落天涯了,没想到时隔二十年,还能被人一眼认出来,不由有些意外。
眼前的男人看面相也就三十多岁,但鬓角却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轮廓眉眼隐约熟悉,却精致得有些陌生。
仓促间,劳宝有点拿不准:“你是……”
见对方并没有否认,男人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他快走几步,很快就到了跟前,一记重拳砸在劳宝的肩头,爽朗肆意地大笑:“我是伦子啊!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