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飞飞完全没想到,“结婚”这件事竟真成了极其纯粹的“单方面”决定。
一边是劳宝和劳栋的不闻不问,另外一边是kelen的毫无反应。
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孤立无援,似乎一夜之间被全世界抛弃了。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将游离的神思唤了回来,小区里今天有人嫁女儿,喧闹声此起彼伏。
劳飞飞探头望出去,只见身着婚纱的新娘款款而来,头顶的大红伞映得人艳若桃花娇俏如画。
旁边穿红丝绒旗袍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新娘的母亲,和周围笑容满面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的喜悦中带有明显的悲伤和不舍,虽然极力掩饰,却依旧盖不住,眼中水意盈盈,似有泪光。
劳飞飞的心一下子被戳中了,如果自己有妈妈的话,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可怜吧?
她应该会拉着自己的手,柔声细气地询问想要结婚的对象是谁?两人是怎么认识的?感情真的已经如此深刻了吗?
而自己也会将私密的心里话和盘托出,告诉她虽然和kelen还没见过面,但对方已经是自己今生认定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有说不完的话题,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满足自己对幸福的渴望和幻想。
这些细腻柔软的假设,让劳飞飞不禁悲从中来。她倚在窗前,痴痴地盯着让人羡慕的母女情深。
新娘已经上了车,雀跃地奔向另一段崭新的人生,当妈的却留在原处,掩着嘴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只隔了几十米,劳飞飞却觉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那是她这辈子都够不着、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当母亲的眼泪滑落时,劳飞飞的悲伤值也达到了极点,她转过身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将这几天的委屈和隐忍全部发泄。
喜庆的音乐声随着车队的驶离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院子幸福的余韵,红色的鞭炮屑被风卷起,上下翻飞,徒增几分落寞。
这几天,虽然劳家父子假装没事发生,但却时时刻刻都关注劳飞飞的动静。此时,劳宝正竖着耳朵,趴在女儿卧室门边偷听。
他转过身,对等消息的劳栋比了个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极力压低声音,每个字恨不得用气托着:“哭了。”
劳栋脸上一沉,随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松了口气,他迅速将儿子拉远了些,瞥了一眼孙女的房间,言语间带着几分胜券在握:“我说什么来着,时间一长,就凉了。”
“凉?”劳宝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反应,觉得委屈了?”
“亏你还学过兵法呢!”劳栋挺了挺身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叫不战屈人之兵,是上上策。甭管多坚固的堡垒,都得从内部开始瓦解,飞飞这事也一样。”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脑筋转了几个弯儿,劳宝终于体会到劳栋的用意,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我是真懵了,哪还想得到什么兵法啊!对了……爸你再算算,这事啥时候能彻底过去?”
“彻底过去……可不好说……”劳栋嘴角抽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劳宝,“你应该有经验。”
眼神中蕴含的深层含义,父子俩心照不宣。
劳宝心头一跳,赶紧用急色掩盖尴尬:“说飞飞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劳栋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摊上个痴情儿子就够闹心的了,为了个女人,打了半辈子光棍,眼看都奔五了,还孑然一身,要是孙女也这样……可真不敢想。
见劳宝要反驳,他迅速摆了摆手,“你可别说像我,也不像你妈,属于基因变异品种。”
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劳宝无言以对,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话语间充满了无力感:“你这个小鲁班老诸葛快想个法子,只要飞飞的事能过去,我别说变异,变态都行……”
牢骚归牢骚,但事关孙女一辈子的幸福,劳栋自然不能大意。有个念头在心里盘桓好几天了,犹犹豫豫始终没说出口。此时见劳宝心急如焚,他考虑了片刻,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终极大招。
“咱家风水不行,阳盛阴衰,得改变气场。”
“啥?”劳宝以为自己听错了,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主意?他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泄了下来,哭丧着脸道,“爸,你能不能讲点科学?”
“徐大牙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有些事啊,还真挺玄乎的,不得不信。”见儿子一脸质疑,劳栋有点不高兴,摆事实讲道理,“你供钱串子没毛病,怎么到我这就不科学了?”
劳宝陷入了沉默,徐大牙说了什么并没有分量,但这句话的源头据说是牛顿和爱因斯坦,他不得不掂量掂量。
“咱家这种不平衡的格局持续二十年,也该改改了。”劳栋继续苦口婆心。
其实,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劳飞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劳宝。
孙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自己年龄也大了,虽然眼前身子骨硬朗,但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剩下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想想就心酸,“从明天开始你就去相亲,尽快娶个媳妇进门,平衡气场,阴阳调和,万物皆宁。”
“我?”劳宝无比震惊,下巴都要惊掉了,女儿要结婚的“噩耗”还没消化利索,这事怎么突然落在自己头上了?
“没错!”劳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言语中并无半点商量的意思,显然是在布置任务,“你是飞飞的父亲,为了她一辈子的幸福,责无旁贷。”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劳宝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自从那件事后,他就暗自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事实上这些年也确实如此,就算再优秀条件再好的异性出现在面前,他都心如死水毫无波澜。
没想到绝情寡欲二十年后,竟因为女儿,又开始被父亲“逼婚”,劳宝不由哭笑不得:“爸,我……我真没兴趣,就想着把飞飞好好养大。”
“这不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二十年间,劳栋一直盼着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另一半,但人家心如磐石油盐不进,眼下终于有了个绝好的机会,自己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的口气越发坚定,不断拔高,“是任务,是关系飞飞终身幸福的任务,你就这么一个闺女,看着办!”
说完,冷哼一声转过身,故意使出激将法:“说什么一切为了孩子,关键时刻,只想着自己……自私……”
“我不是那个意思……”劳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引火烧身,五官皱成了一团,拧巴得几乎失了本来面目。
看着劳栋并不挺拔的背影,想起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挣扎了很久,身体里像是有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在角力,扯得心脏生疼,经过一番权衡后,终于下了决心,沉声道,“行,为了飞飞,我豁出去了,就按你说的办!”
劳栋心中忐忑,正担心自己这招不奏效,没想到劳宝竟点了头。他心上一喜,迅速回身,唯恐儿子反悔,语速极快:“那就说定了,这礼拜先安排三个。”
三个……
劳宝面露难色,太久没接触感情这个东西,甚至忘了该如何跟异性单独相处,一想到那场面不由发憷。
见儿子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劳栋赶紧给他打气,临时又推了一剂强心针:“你千万别有负担,我也去相老伴儿,咱俩谁先成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