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和大牛、小美打开店面，忙过早上最忙的时间之后，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9点了，便脱下围裙，对大牛和小美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全力帮老妈和灵儿准备决赛。店里的生意，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能照顾得过来吗？”
见我委以重任，大牛和小美意识到，他们已经被我完全信任。这是对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努力付出的肯定，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双腿并拢立正，对我敬了个军礼，响亮地回答道：“报告老板，我们一定不负重托，你放心去忙吧！”
我大感满意，像个将军一般，威严地点了点头，然后背着双手，向楼梯口走去。
待我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小美和大牛再也不再伪装，振臂高呼道：“耶耶耶，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是小偷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我在上楼途中听到下面的欢呼声，不由得摇头失笑。
就在我向上走的途中，唐俊华从上面迎面走来，他看见我，随即面露喜悦，道：“太好了，我正想找你。”
“什么事？”
“向你借点钱。”
“多少？”
“不多，一千。”
我只想了两秒，点头道：“好。”
接着，我掏出手机，将一千元转给了他。
见他露出高兴的神色，我好奇地问道：“你要一千元干什么？”
“你不是说，生活需要选对正确的方向吗？我想了一夜，终于想清楚了。我家的生意是珠宝，我也在珠宝行业做了几年的总经理。如果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过去的付出就等于白费了，感觉似乎有点亏。所以，我决定从头开始。”
“哦？你打算怎么做？重新回到公司里吗？”
“不，我现在与家里翻了脸，不宜直接回去。”
“那……”
“我想去珠宝门店转转，积累一些基层的经验。”
“这……你不怕被他们认出来吗？”
“不用担心，我会化妆，他们认不出我的。”
“那……好吧，你小心点。”
与唐俊华告别后，我径直上了顶楼。还没推开楼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妈和灵儿的歌唱声。
我在门前静静地听了几秒钟，伸手推开楼门，走了进去。
老妈和灵儿看见我来了，随即停止练唱，转头向我望来。
“儿子。”
“有成。”
我冲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问道：“练得怎么样了？”
老妈回答：“比昨天熟练了一些，不过……还是很难唱。”
我道：“不要紧，还有十一天的时间，我们只要抓紧时间练习，一定可以练好的。”
听着我肯定的语气，老妈和灵儿眼中的光芒亮了几分，似乎恢复了不少自信。
我在钢琴前坐下来，打开琴盖，道：“我们照着昨天的方法练，我弹，你们唱。要注意把握好节奏，与我弹的旋律保持一致。”
话音刚落，一段优美旋律，在我的手指下，流畅地流淌出来，犹如幽溪过涧，哗哗作响。
老妈和灵儿听着旋律，张开喉咙，放声高唱起来。
在我们为决赛努力练习的时候，唐俊华开着他的兰博基尼，在旧街的商铺里转了一圈，买了假发、鸭舌帽和口罩，然后回到车里，将它们穿戴好，并整理一番后，才驱车向市中心开去。
他在市中心的一间夜星集团旗下的珠宝店门外停下，然后下车，向敞开的店门走去。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导购员迎上来，微笑着问道。
“嗯……我想先自己看看。” 唐俊华把手伸到口罩前，咳嗽了一声，显得有点局促。
“哦……这样啊，那你请跟我来。”女导购员微微停滞了一下，又重新恢复微笑，伸出右手，将唐俊华引向柜台。
唐俊华在他的引导下，走到最近的柜台。
“请看这个戒指。它是我们店刚刚推出的新款，是请国际著名设计大师琴恩·爱德华设计的，设计非常精美、新颖。你想拿出来看看吗？”
唐俊华看着这款设计精美的戒指，点了点头，他有印象。记得当初设计部在草拟这个方案的时候，他也有参与过。他主张由设计部自主设计，但欧蓉雪却说，最好邀请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虽然成本会增加一些，但这是要在“全民Sing歌大赛”的活动期间推出的，有国际知名设计师做招牌，销量一定会好很多。
回忆间，美女导购员已经从玻璃柜台里取出了戒指，举到唐俊华的面前，示意他拿起来看看。
唐俊华想起自己是来观摩和学习的，连忙摆了摆手，拒绝道：“这个太贵了，我买不起。”
“那你想看什么价位的？”美女导购员步步紧逼。
唐俊华一阵语塞，片刻后才道：“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的，还没有想好买。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美女导购员没想到唐俊华会拒绝她的服务，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她也见过不少难对付的顾客，早就见怪不怪了，收敛神色，端庄而得体地回答：“那你就先看看吧。如果看上了什么款式，就告诉我。我会热情地为你服务的。”
唐俊华端起架子，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然后向角落的的柜台走去。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装扮挺给力的，她们都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店里走进一对30岁左右的男女，准备挑选结婚戒指。
另一个美女导购员立即迎上去，热情地询问他们的目的，然后将他们引向柜台。
唐俊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慢地靠近过去，悄悄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你看这对，这是我们最近推出的新款，是国际知名设计师琴恩•爱德华设计的。设计异常精美，戒指上还纹着银河状的条纹……本来要买5万的，但因为我们在搞活动，所以4万就行了……你有收看最近的‘全民Sing歌’歌唱大赛吗？那就是我们公司赞助的……”女服务员喋喋不休地说着，拼命地诱劝着顾客。
“这个机会很难得，这种活动平时很少搞的……如果错过了，就很难再遇上了……你们最好好好考虑一下。”
女顾客被说得一阵心动，拉了拉男友，道：“还是买吧，反正总是要买的……结婚这种事，人生只有一次，买贵一点的，也算物有所值。”
男顾客咬起了牙齿，心中在挣扎，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不是我不想买，而是……真的太贵了……4万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算，我们还要还房贷，还要办酒席……真的没有多余的资金了。”
女顾客扁着嘴，看起来一脸的不情愿，但男顾客心意已决，无法被说动，最后只得忍痛放弃。
女服务员见状，立马改口，“若你嫌贵，那就挑一对2万的吧。”
见他们没有反对，女服务员从玻璃柜台里取出一个戒指盒，捏起一个，递给女顾客。
女顾客接过，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这个没有刚才的那个好看，感觉差得远了。”
女服务员附和道：“当然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刚才的那个要4万，这个才2万，价钱少了一半，质量自然会大打折扣。”
女顾客撅起嘴，一脸不快，显然很不满意。
女服务员看见女顾客一脸不高兴，立即会意，识趣地又拿出几个戒指盒，供她挑选，介绍道：“这几个都是2万左右的款式，价钱与你手上的那个相差不多，但都没有你手上的那个好看。”
女顾客逐一拿起，认真比较了一下，最后不得不认同女服务员的话。
她放下后面的几个戒指，用两只手指捏着女服务员推荐的那只戒指，犹豫了一会，转向男顾客道：“就买这对吧。”
男顾客接过女顾客手中的那只戒指，看了又看，最后紧皱着眉头道：“这质量，这款式，好像不太值2万啊……要不，我们去其它珠宝店看看，再决定买不买？”
女服务员一听他们要去其它珠宝店看看，登时急了，劝阻道：“其它珠宝店没有这款的。这价钱已经很实惠了。你去其它珠宝店看的话，就会发现，2万的价位下，只有这几种款式，而且价钱比我们的还要贵……例如，你手上的这款实际价格是2万5，我们是因为正在搞活动，才买2万。你去其它店买的话，是没有这种优惠的。”
男顾客抿着嘴，不满地看着女服务员，不以为然地道：“即使如此，我们也要去看看，看看他们的戒指和款式。也许会有令我们满意的呢？”
女服务员见无法说服男顾客，只好闭上了嘴巴。
随后，男顾客拉着女顾客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和不舍，半拉半拖地将她拉了出去。
女服务员望着他们离开，轻轻地叹息一声，流露出几分沮丧的神色。
唐俊华心中一动，转身奔出店门，向男女顾客追了上去。
到了外面，男女顾客正在吵架，女顾客道：“你到底想怎样？我们都已经看了4间了，你还嫌这嫌那的。你到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
男顾客争辩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想买呢？可是……我们手头上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钱。我们要尽量省下钱，筹办我们的婚礼，还要还房贷……钱得用在刀刃上。”
女顾客跺着脚，气道：“借口，你说的都是借口！你老是说要省钱，但结婚戒指的钱能省吗？我看你，根本就是没诚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分手好了！”
男顾客也恼了，“干嘛又提分手？你别老是这样，一遇到不爽的事，就叫分手分手的。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喜帖也已经发了出去。这种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就算是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看着女顾客涨红了脸，还想继续争吵，唐俊华走上前去，劝阻道：“打扰一下，你们能不能先别吵？”
男女顾客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唐俊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
唐俊华干咳一声，将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我是夜星珠宝集团的市场调查员，是从公司总部直派下来的，负责调查一线店面销售的情况，并顺带了解顾客的需求和期望。”
“刚才在店里，我注意了你们很久。你们似乎对我们的珠宝很感兴趣，可是你们最后还是没有买。你们能告诉我原因吗？”
男女顾客一怔，闭上了嘴巴，似乎不太愿意回答。
唐俊华想起他们之前说的话，问道：“是价格方面的问题吧？你们是嫌价格太贵了？”
男顾客见他直接道破缘由，也不再隐瞒，满脸苦涩地道：“你们的珠宝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太贵了……我们都是工薪一族，不是富贵人家，要在这大城市生活，本来就已经够困难的了……你们就不能卖便宜一点的吗？”
唐俊华见他满脸苦瓜相，解释道：“你们的难处，我理解。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们集团每开一间分店，都要投入不少的资金。店门的租金，员工的工资，还有珠宝的设计和制造，都是需要成本的。例如，刚才你们看的那款4万的戒指，就是我们请国际珠宝设计大师琴恩•爱德华设计的。为了请他设计，我们多付出了100万的成本。所以，不是我们想卖得那么贵，而是成本真的不允许。”
见他们面色不大好看，唐俊华随即改口道：“虽说，琴恩•爱德华设计的那款戒指，的确是很好看，但是……还有一些国内设计师设计的作品，也是十分优秀的。”
“比如说，刚才你们看的一款2万的戒指，有一款是国内知名设计师文菲设计的。我看见你们都心动了。要不，你们再考虑一下？”
女顾客听了，心底的欲望又蠢蠢欲动起来，拉着男顾客的手，劝说道：“你看，人家都那么说了，我们就买那对2万的好了……而且，就算再去其它的珠宝店看，也不会有更好的了……纯粹浪费时间。”
男顾客皱眉沉思，犹豫不决，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2万的价格，我真的出不起。我希望能在一万内解决。”
唐俊华微微一怔，他这才终于掌握男顾客的心思和底价。
女顾客生气了，一甩男顾客的手，怒道：“你要我戴几千元的戒指，那不是叫我丢人吗？我的同事看见我戴一只几千元的戒指，她们背地里会怎么嘲笑我？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男顾客大声辩解道：“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有必要那么在乎吗？你要搞明白，戒指本身就是一块石头，它是毫无意义的。真正有意义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别本末倒置了。”
女顾客道：“谁说戒指没有价值？戒指如果没有价值，为何结婚的时候，大家都要买？依我看，你就是小气，想把买戒指的钱也省了。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我！”
“爱不是两枚戒指就能证明得了的。你没看到，许多戴了戒指的人，最后不也是离婚了？那种石头，根本就保证不了幸福。”
“连戒指都没有，还能保证幸福吗？”
“我说你，真是笨脑筋。戒指与幸福，本来就没有关系。它们的关系，其实都是广告鼓吹出来的。珠宝公司为了赚钱，故意营造出戒指象征爱情的概念，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乖乖掏钱，买它们的产品。事实上，戒指与幸福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听到这里，唐俊华愣住了。
男顾客说的话，犹如一颗颗陨石一般，落入他的心湖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戒指本身就是一块石头，它是毫无意义的……许多戴了戒指的人，最后不也是离婚了……那种石头，根本就保证不了幸福……
这几句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他只觉有一把尖矛，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底，使得他的灵魂都颤抖起来。
他没有心情再听男女顾客吵架，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当日结婚时，与欧蓉雪互戴钻戒的情景，慢慢地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时候，他曾经在神父和父母的见证下，对欧蓉雪作出承诺，自己会一心一意爱她，令她幸福。
他又想起与温灵儿热恋的时候，他也给温灵儿送过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当时，他也向温灵儿保证过，他会娶她，与她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不管是钻戒，还是项链，他都曾对其赋予了爱的承诺。但是，最后却一个也实现不了。
这些看起来美丽绝伦的珠宝，似乎并没有如它们被寄托的愿望那般，让佩戴者的爱情天长地久，永恒不变。
那么，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徐有成曾经说过，蛋糕师最大的幸福，就是其做出来的蛋糕，能够得到顾客的认同，并让顾客在品尝着美味的蛋糕的时候，感受到幸福。
那珠宝商呢？珠宝商卖珠宝的价值和意义，在哪儿？
如果珠宝商卖珠宝，只是为了赚钱，那目的未免也太低俗了吧？一点儿也不高尚，恐怕就连蛋糕师也比不上。
既然如此，那我干买卖珠宝的勾当，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就是一个卖石头的，并且把一堆毫无价值的石头，包装成昂贵商品的骗子？
他以前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第一次想到，登时茫然了。
他本来还想回归珠宝行业，从新开始，努力做出一番成绩。
可是，在看清珠宝的本质后，他却失去了动力。
他感到失落，空虚，彷徨。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知道干这一行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把自己青春和汗水投进去，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带着困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每到一间珠宝店，他就站住，望着装潢大气的珠宝店店门，傻傻发愣。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10间珠宝店。
此刻，他又来到一间珠宝店前。店门上方挂着一块精致大气的招牌，里面的“夜星珠宝”4个大字，犹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散发着璀璨的银色光芒。
他已经走累了，双腿又酸又麻，索性在路灯旁边坐下。
街上熙熙攘攘，无数打扮靓丽的男男女女，在他面前走过。不时有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走进店门。
当他们从大门走出来时，有的已经挑好了满意的珠宝，嘴角含笑，一脸幸福；有的因为价钱问题，没有挑到合适的珠宝，以至面露沮丧，神色间透出一股失落；有的还没有决定要买，准备再去其它门店看看，所以表现得漫不经心，一脸淡定。
唐俊华望着他们各种各样的表情，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些沮丧的面孔上。
在他们面上，看不到即将要结婚的幸福。
两个必备的结婚戒指，破坏了他们结婚的心情，将他们对幸福的期待，破坏得七零八落。
他看着那些眼神灰暗的恋人，看着他们消沉的背影，渐渐的，他眼中的迷惘，越来越深了。
卖珠宝，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行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戴着那么贵的钻戒，却感受不到一点儿的幸福，我该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珠宝和戒指，又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评价它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