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注视下,谢重岚说话了。
“现在只有街坊传言,还没证明寒王凶多吉少。”
“兵权暂且不收。等寒王实在不行了,自然会将它放还给朕。这事从长计议吧。”
众人一片呆滞,连云时都愣住说不出话。
说了一大堆话,核心态度三个字:
和稀泥。
不,不是和稀泥,只要说出“兵权先不收”,就代表给对方说话了!
他竟然会向着谢霁寒!
皇帝不是一直偏向凌王,视寒王如眼中钉肉中刺吗?
向副将咬了咬嘴唇,尝试辩解:“皇上,现在可是大好机会……”
“你还没资格否定朕。”谢重岚挥挥手,平静道,“朕累了,你们无事便退朝吧。别再找朕商量这件事。”
从前他是故作成熟,现在却老成得不像少年。
太监长喝:“退朝——”
众人面面相觑,半天后才正常行礼:“恭送皇上。”
陛下今天抽的什么风?
谢重岚离开后,向副将才沉着脸,在云时身边冷冷开口。
“丞相,你跟皇上胡说了什么,让他放任亲王夺权?”
云时白了他一眼,直接走人。
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刚刚都打算苦口婆心劝说一番了!
朝堂外,谢重岚感受着凛冽冷风,深深呼了口气。身旁太监小心问:“皇上,回宫吗?”
“等等吧,朕在外面逛一会。”
太监恭敬称是。谢重岚掸了掸龙袍,踢着未理净的石子,没精打采。
路边,宫人们轻车熟路地行礼、干活,他们穿着同样的衣裳,挤出单调的笑容。
又到年关了,真讨厌。
以前他认为,没有娘至少有亲人。现在怎么觉得谁都一样假呢?
谢重岚漫无目的走了半天,不知不觉走回寝宫。一进门,却见太后也在。
看见他,太后急急火火上前,谢重岚心暖了暖,轻轻张嘴:“您不用担心,朕只是——”
“皇上,你怎么能那样说呢?”
谢重岚心头一堵,漠然道:“朕说什么了?”
“就是……”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冲,太后语气缓了缓,“你难得能收寒王兵权,不该被那群文官迷惑。机会只有一次啊。”
“朕没说不收。”谢重岚闷闷道,“如果寒王真没了,兵权自然会回到朕手里。不用多此一举。”
“什么叫多此一举?万一他病愈或反扑,再找机会就来不及了!”
太后是真的急了。
寒王无力抗争,现在兵权炙手可得。皇帝一下令,寒王党派的官员再挣扎也是惘然。
谢重岚的意见是最后一步,也是她最不在意的一步。从前都是百依百顺的。
结果在这碰了钉子!
她苦口婆心:“皇帝,你果然被谢霁寒压得太久了。兵权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回来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谢重岚微微抬眸:“可朕不擅调兵。那些人不听话怎么办?”
“不会可以学。没人生来就本事滔天。”太后拍了拍他的肩,“实在不成,六哥和官员都可以教你。”
“然后呢?”谢重岚垂着眸子,声音发凉,“把兵权交给朕,再劝朕年纪小不能管事,移权给凌王和薛家人吗?”
太后一愣,和善的面容差点没绷住。
他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囚禁一趟谢永昼,脑子怎么转快不少?
太后深吸口气,笑容都有些狰狞:“凌王心系东颜江山,怎么会做那种事?你别胡闹。”
“皇帝,你是不是还生凌王的气?那事根本就是有人陷害的,别人可以不信他,但你必须信。”
她和颜悦色,轻轻打理起谢重岚的衣襟:“最近你心情不好,哀家不怪你。可也该站在皇家的角度想想。你母妃也不希望兄弟间互相怀疑吧。”
又是母亲。
“派薛默青当细作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谢重岚不满地抬头,“何况您不是我娘,万一我娘她不想支持您,还想让我和别人好呢?”
太后脸色一变:“你……你是在和哀家顶嘴吗。还是在轻视哀家?”
谢重岚偏头,声音很低:“是您一直拿朕母后说话。朕总比您更了解母后吧。”
太后趁他侧脸时盯着人,目光狠似毒蛇。
谢重岚没看见这眼神,自顾自低头。
果然除了母亲,是没有人真在意他的。
“您还有别的事吗?”谢重岚干扯着唇角,“明日是朕母后的忌日,这几日朕都不想见人,您最近好好养身体吧。”
太后微微眯眼:“好,你别太伤心。”
谢重岚没精打采点点头,进了内室。太后盯着他背影,眼中是若有如无的怒火。
叫他一声皇上,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
晚上,欺霜谷下了场小雪。
天际银丝飞舞,在天地间铺下层柔软的白霜。
外面天寒地冻,欺霜谷的小舍却烧着火炭,温暖如春。据点心说,这是谷内最暖和的住处了。
屋内香料静静地烧,隔壁隐有琴音入耳,云归岫窝在床上,听着琴声有些出神。
“谷主真风雅啊。我琴弦都没摸过几回。”
见她神色憧憬,谢霁寒冷哼了声:“半夜弹琴,习性确实非常人可比。”
“寄居在别人家,入乡随俗吧。”云归岫讪笑,转了个话题道,“说回来,朝廷那有什么动静?”
“有没有人拿你兵权说话?”
寒王生病的消息已经传开,五十万兵权啊,一大块肥肉谁不心动?
谢霁寒眉目淡然:“不用担心,他们不听别人的话。”
四年过去,他的手下只听自己调遣。除非寒王亲口赶人,否则谁下令都不听。
云归岫咋舌:“圣旨也不听?那皇上更以为你会谋反吧。”
“随便他。”谢霁寒漫不经心,“本王不介意坐实大罪。”
反正他违抗圣旨也不是第一次了。
云归岫点头:“说得对,夫君就是硬气!”
怀疑谋反,那他们就直接谋反呗。她夫君想当皇帝早当了。
她下意识想往谢霁寒怀里钻,又怕对他身体不好,就反守为攻,静静搂着他。
此时,外头传来阵突兀的敲门声。
陶苏的声音在外响起:
“王妃,你睡了吗?师傅说他在研制第二味解药,需要你配合。”
“解药?”云归岫立马精神了,“等一下,我这就去!”
她迅速披上衣服,谢霁寒眸光一黯:“又要走?”
他妻子最近真累。
“是啊。”云归岫扬扬眉毛,又把谢霁寒当饺子包,“我一时辰内肯定回来。你在这等着,别擅自下床找我啊!”
谢霁寒乖巧点头,一抬手,火红的斗篷帽子盖住她半张脸。
“仅此一次。你今后只会被本王保护,再也不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