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与云归岫进了另一个房间。里头摆满她没兴趣的诗词古画,充斥着主人的高雅品味。
她中规中矩地行礼:“见过父亲。”
“起来吧,别那么拘束。”云时打量着云归岫的脸,目光罕见地染上了慈爱。
他爱怜道:“让为父看看。”
云归岫听话了。她和这个爹实在没什么好聊。
她今日只略施粉黛,柳眉如画,杏眼明澈。红衣不显娇媚,反而给容色更添英气。
云时微笑,努力让自己平易近人一点:“不怪殿下看上你。说实话,为父觉得你是子女中生得最俊俏的。”即使幼时素面朝天,也丝毫不逊于那些闺阁千金。
“让自己女儿一直在画影阁,在外风吹日晒。我心里从未自在过啊。”
云归岫老老实实答:“女儿喜欢在外从医,觉得比久居深闺有意思。”
换平常,云时早就叱责她没规矩了。女儿家相夫教子就行,成天学男的在外面晃,打打杀杀个什么劲?有资格么?
但今天没有。
“话是如此。”他感慨,“可你还是受苦了。现在你出嫁,为父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云归岫不知他这话几分是真,垂下纤长的睫毛,没有戳破。
她和父亲,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
如果不是云时连娶好几房妾冷淡母亲,又暗中嫌弃母亲出身低下,她或许会感动的。
云时还在感慨:“若再给为父一个机会,我绝不会放任人在外漂泊。”
听出不对味,云归岫迅速清醒,果然来了。
她掩住眸中的嘲意,盯着他:“父亲有什么事?直说吧。”
云时笑了,脸上的一点皱纹也分外柔和:“为父只是觉得,你的两个哥哥在外为官,平常家中人少太凄清了。”
“因此想着,把你居住在外的另一个姐姐接进府住。”
一刻钟,温存气氛持续一刻钟,就碎成了渣。
云归岫听见自己的声音骤然变冷:“什么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为父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云时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道,“她叫云霓荷,是你的长姐,今年已经十七了。自小跟着她母亲在外流浪,受了很多年苦。”
说了半天,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所以,这女儿十七年前就有。”云归岫不冷不热,“就是个意外而生的女子,忍辱负重十七年回来认父亲了。”
云时点头,这女儿概括得还挺全面:“她和母亲在外漂泊十七年,也不容易,该到了过好日子的时候。”
“正巧半月后太后娘娘寿辰,霓荷她精通琴棋书画,为父也打算让你们姐妹一块去。”连女儿的未来都打算好了。
云归岫轻嗤了声。气都没力气生,她就不该对父亲抱有希望。
前世明明知道这事不是吗?
又打感情牌又说欣赏她的,原来打的这主意。
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她呵呵两声:“您想让我劝说母亲,接那个云霓荷回门,让她当云家的庶长女,对么?”
云时果断点头:“嗯。”
云归岫只觉得没劲透了,又叙述起前世的事:“她母亲也还活着,既然要给霓荷正经名分,也要把她抬为妾吧。”
“是啊,你又多了个姐妹,又有人能孝敬为父和你娘了。”云时露出个舒心的微笑。
直接送回家绝不可能,若让画影阁那群人知道他十七年前就有了后,得往死里抹黑他,对丞相的名声也不利。因此得给徐氏一个合理的名分,让云霓荷母女堂堂正正回家做庶小姐,这些都需要秋韫的同意。
让秋韫同意,更有用的方法就是劝归岫。
云归岫也想笑,经历过一次还想笑。
他究竟是为什么觉得,自己会高兴的!还是男人都这样?
许是也想到云归岫介意,云时道:“霓荷她性子温柔和善,很是懂事,不比嫣然常不懂礼数,你们定会相处得很好。”
温柔和善?
设计成为谢永昼侧妃,然后反踩一脚相府的温和吗?
她要是再任由云霓荷作祟,才是嫌命长了!
看着云时一本正经的脸,云归岫不知该悲该愤,幽幽道:“我忽然想,娘当年接济你的时候,会想到有现在这天吗?”
云时脸色一变:“归岫,你什么意思。”
看来也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云归岫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只是为我娘可惜。可惜她娶了个中道变节的丈夫。”
“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你别不懂事。”云时蹙眉。
其他名门千金都巴不得多个姐妹相陪,无子的当家主母更会主动给官员纳妾,怎么就她搞特殊。
还是出身太低贱了些。
“我确实不懂事。”云归岫平视着他,不肯仰头,“如果我是我娘,当时就不该帮你赶考,独自一个人闯荡江湖逍遥自在,比蜗居在府和别人共享男人强多了!”
她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道:“公开丞相和烟花女子有私生女的事,我倒没有意见。只是。”
“若给她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接她回家当小姐,我绝不同意!”
养虎为患!
云时他几番忍住大骂,承认有私生女,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不要名声了吗?
最近几次被怼,都是来自这对母女。他愤懑堆积更是不甘:“归岫,以前你还说不在意出身,现在就忍心见其他姑娘跟你受一样的苦么?”
“只要不损害我和我娘,我确实不在意。”前世她就是被云时歪理说服,今时今日她不会再委屈自己。
“你……自私自利!”
云时气得胸口起伏,你了半天,愤而挥袖:“果然比不得正经名门出来的女儿,心胸狭窄,一点规矩都不懂。”
其他人家都是妻妾成群,他倒憋屈,接个女儿纳个妾,都要征得女儿同意。
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规矩?”云归岫似笑非笑,“东颜官员不可养外室,即使纳妾也要征得主母同意,嫣然等子女还要称夫人为母亲。父亲你在做这些时,怎地就不在意规矩了?”
云时没想到女儿这么伶牙俐齿,咬牙道:“以前你明明不是这样。”
“您也知道是以前。”云归岫盯着他,声音斩钉截铁,“父亲,即使我出嫁了,也会护母亲到底,不会让她受任何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