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
倪真2021-06-23 21:592,810

  延平府的人一个都不敢睡。

  郁福华进府后双手摘掉帽子。

  郁章示意身后拎着灯笼的侍从抬高了灯笼,照出了他快要崩裂的表情,再也含不住嘴里的话,一股脑而出。

  “那几名刺客可都是死士,你不是不知道那种人都不能称之为人,手段何种凶酷残烈,你到底有几条命能出头!我带你回京是想要你舍掉延平的习性,当个真正的闺阁小姐,是谁将你困到此时?”

  郁福华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郁章那双难得充满杀意的眼睛。

  “六殿下……困住?是我让那个大夫给我施针的……”

  郁福华的迟钝是一种天生的性情,这时她才从郁章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些她来不及细想的东西。

  她实在被保护得太好了,心里从不曾认真琢磨过一些人一些事,一切都出自本能,本能地信任,本能地去保护,还有本能地去厌恶。

  即便重回一世心里也隐约着遵循着自己一开始的判断,也无法克制地去想许缙根本不会伤害她,去想萧纺的冷血倨傲是与生俱来的和萧釉不得已而为之,无人真正教过她去识别真正的坏。

  当人陷在如同迷雾一般的境地里时,有两种不同反应的人。

  第一种人是头脑清醒,深思熟虑后,一点点抽丝剥茧,寻找出路的人。

  第二种人就是根本不知道恐惧,也没有思路,只是靠着莫须有的勇气闯进迷雾里的人,带着真正的愚蠢和莽撞。

  郁福华无疑属于后者,或许是“抽丝剥茧”这四个字本身都具有难度。

  回想起这些年在延平的日子,何止是郁福华被养得毫无城府,郁章其实也一样,像是爪牙被磨平的狼王。

  延平的风沙很大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能还没有这上京带着寒气的三月风一半的刮人,可狼的凶狠是天生俱来的,即使耗尽最后一丝骨血也会护着他的幼崽,而郁章终于还是没有点透她,在她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没有给她锦衣玉食却献上了这世上一颗最慈爱柔软的心,把她护得眼里永远见光不见晦暗。

  “算了,没事就好,其余的无碍,无碍。”

  郁福华被这几个字刺伤,她是不是给她爹爹惹麻烦了。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攥住郁章的衣角,眼中突然掉落的眼泪突然把延平王砸了个措手不及:“……爹爹,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就在郁福华在灵水阁睁眼的那一刻,伴随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愤怒和痛苦。

  她发誓一定要守住她的父亲,她事事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改到郁章都以为她是撞了邪收了性,可她还是不懂,那份剧烈成心魔的恨意,报复的究竟是谁,她只看见寒光,却没曾看见拔剑的人。

  当她掐着萧釉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时,心下其实便有了猜测,那颗怀疑的种子不由自主地绕着萧纺发芽了并且侧歪了过去,下一刻,头却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抚过。

  “你没错的,所做之事,只要无愧他人,对得起良知,怎么会是错的呢。”

  郁福华的院子里永远有几个歪得乱七八糟的矮木桩,那是很多年前郁章修来给她练脚下功夫的,现在已经废弃,只是回忆贵重,便慢慢地保留了下来。

  瓮高旻被这些京中贵人关系户换来换去也无可奈何,京中身份贵重者有个头疼脑热便都来借他,萧釉也不不好意思不借。

  但只有一次,他是被他们殿下和颜悦色打包走的,他收拾收拾东西便准备要去延平王府,被空竹私下塞了一盒子东西,给他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让他务必交到郡主手里。

  瓮高旻兴致勃勃地以为这盒子里该不会是什么祖宗辈的用来私定终生的宝贝,带上宝贝便去了王府,被下人引至郡主居住之处,他便看见郡主穿着一身粉色襦裙,拿着鞭子如有万钧之力加身,九节鞭被甩得虎虎生威,瞬间就倒了几堵木墙。

  瓮高旻:“…………”

  这上京城里比郡主身手好的贵女怕是也没有了,只要稍微打听就能听说福华郡主的许多事迹,訾影拿着手绢候在一边,待郁福华停下来的时候就给她擦汗。

  瓮高旻捧着盒子:“郡主,这是殿下送给您的。”

  訾影接过盒子。

  瓮高旻身上的气度同别的大夫很是不同,看起来似乎要更肆无忌惮一些,浮在表面上的也没有那层医者的仁爱,反而显得有些邪性,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

  她轻轻地拍了拍那盒子,将手掌放在上面,疑惑地低声问:“这是什么啊?”

  郁福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瓮高旻有些怀疑自己进了个假的王府,根本不需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便能盯出那平日里严严实实的铁王府实在是有些简陋和凄凉,但却着实是简单又祥和,他很满意,大约是主人太久不在的缘故。

  瓮高旻反应过来了,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这是当起了“红娘”,他建议道:“郡主打开便能明白殿下的心意。”

  郁福华房里的丫头以她为中心,散开一圈,将那那盒子团团围住。

  “都是些果干?”

  訾影一只手拿起一袋,细细密密的果香气冒了出了,郁福华给丫头们分了,骤然才对瓮高旻道:“告诉你们殿下他的谢意我收到了。”

  瓮高旻:“…………”

  只是果干啊。

  瓮高旻施完针,便离开了延平王府。

  恰巧郁章和训练有素亲兵回府,如刀枪般的眼神落在身上,瓮高旻脚下一顿,管家表明了他的身份,郁章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了郡主情况便大步进了府。

  郁福华养了几日的伤,便闲不住了,萧釉府里的那个大夫果然有两把刷子,郁福华如今几乎能够睡整夜,她左手拿着一把剑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将一颗矮松涮成了光秃秃的,动作很快都成了一道虚影。

  郁章一进来,郁福华便扔下剑蹦到了他面前。

  “女儿啊,我得告诉你件事,”郁章穿着朝服脸上带着愁云,郁福华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郁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也算救驾有功吗?今日陛下原本再赏你点良田金银………”

  郁福华:“这不是好事吗?”

  郁章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怪就怪在爹爹我的死对头,你也知道我跟尹相一直都合不来,他说你虽然救驾有功但在御前拔剑是不合仪。”

  郁福华没吭声,似乎并不太能理解不拔剑怎么救驾这个事。

  “……爹爹没忍住就跟那个老不死的吵了起来,结果不仅亏了赏赐,还被尹相倒打一耙说我也没规矩,还说我目不识丁,当初水灵又聪明的姑娘……”

  郁章顿了顿,随后一脸节哀顺变的表情:“所以陛下让你跟着几个皇子念书去,多学学规矩去。”

  郁福华:“…………”

  郁福华耳边就一直冒出“跟着几个皇子念书”这几个字,她茫然地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露出属于文盲脸,“念书?”

  “我听说有人的赏赐是每日进宫跟着皇子们念书。”

  郁恺瘸着腿大摇大摆地进了延平王府,他那条腿是混乱中伤的,他恨不得贴上御前护驾四个大字,但根据郁福华对自己这个哥哥的了解程度,恐怕他那腿是被陛下亲自踩折断的缘故,不然他也不会对郁恺厚颜无耻进御史台这样的无理要求还不忍拒绝。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哥哥我升官了,至于你的事你也……节哀吧,不过就是听夫子咬文嚼字,可比杀人打架来得轻松多了。”

  “那为何你每每提起你白鹿书院的先生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郁福华幽幽地道,“应当是某个人该去多学学圣人之道。”

  郁恺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你可知道最近陛下封了个新嫔妃,便是灵水阁的那个毓秀,她替陛下挡了一剑,据说当时凶险至极,她醒来之后陛下便直接封她为淑妃。”

  “本来是于理不合的,加上她的身份以前是个不入流的楚馆歌女,可是陛下后宫四妃都凑不齐,而且她对陛下就救命之恩,朝中之人也不敢在陛下面前非议,她这一剑挡得妙啊,冠宠六宫,粉黛无色。”

  郁福华在心里将淑妃和毓秀的名字咀嚼了几遍,感觉十分微妙,就好像这就是她既定的命运。

  那么自己呢?

  郁福华有些出神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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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天元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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