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火来得蹊跷,那慈恩寺庙的大和尚给六殿下生母立了长明灯,又谏言需得超度半月以上才能让她的生魂转生,别说,超度后,六殿下的病果然就慢慢好了,这也让陛下更相信那国师的批文,可是六殿下的命格在陛下心里还是一根刺。”
这么看来的话,六殿下生母去世的方式,倒像是真的印验了那个命格,孤家寡人的命格。
萧釉倘若当不成皇帝,没有人去美化那至关重要的身世来历,恐怕一辈子都会笼罩在那命格的阴影中,她上辈子姑且全是已经改姓的萧家人,萧釉后来有没有子嗣她不知道,可是她猜测恐怕这些年他恐怕伤了身子,以后只好从旁支过继来席承皇位。
当年萧釉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她爹爹的助力也不小。
所以她才有底气说同萧釉合作。
郁福华对天辰帝的感情挺复杂的,上辈子她也是叫过父皇的人,直到他过世,他和萧釉的矛盾貌似一直都未曾被化解过,她没觉得那些陈年旧事都得拿出来一一说开,只是为两个人都感到可惜。
天辰帝不算个好父亲,做皇帝倒也不是太差。
她在幼时据说身体不好还被接到宫里照顾过,更是天辰帝亲自给她赐的郡主封号,不过他如今多次想要将她和萧纺凑一块,连她这个平日里素来迟钝的人都窥见了一二端倪,其他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到时候还是要先尊称一句陛下,再说一句抬爱臣女了。
她怎么可能嫁给上辈子杀了她的人,更何况她跟萧纺本就很不对头。
萧釉这个皇子倒都是虚名,毫无存在感,更甚至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他那耸人听闻的命格,那以后发生的一系事都与之脱不了关系。
郁福华是不太信这命数的,可世间最为诡异之事发生在她身上了不是吗?
郁福华摸着手上的秋碧玉,忽然开口道:“如果六殿下身上没有这个所谓的命数,是不是一切都要颠倒过来。”
郁恺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兴许吧。”
只有萧釉仍在上京,倘若哪天天辰帝那里有什么不好,那锅能不能坐稳在萧釉身上都不用说。
所以到底是谁趁萧釉年幼,用了数年的时间削弱了这么一个可以堪称棘手的存在,几乎是皇后那边无疑,在这种软刀子硬把式之下,萧釉想要翻身谈何难,可惜人算还是不如天算。
前世郁福华同萧釉阴差阳错地凑在了一起,虽然郁福华至今没想到这一盘局究竟是谁设的。
郁章对这个女婿宝贝得很,连带着对女儿那份移情到了他身上,舍不得女儿跟着萧釉去往符邶之地受苦,多次向陛下请求将他们留在上京,皆被驳回,此时却恰逢蛮族边界战事吃紧,阿苏落部落来犯,来势汹汹,朝廷接连派了三个主帅,都被打得落荒而逃,隐隐出现了被蛮族压制之势,天辰帝无奈还是让郁章挂帅。
郁章临走之时突然集体上书请愿,要求萧釉也随军同行。
被病痛磨砺了十年,就差一口气就要随时蹬腿的皇子,没在战场上死绝,以一己之力献计攻破阿苏落部落而起死回生。
郁福华知道那其中盘根错节很复杂,她也不可能理顺,但是大抵方向没错殊途同归也就罢了。
一方面,萧釉生母过世后,是陈贵妃先后抚养他长大的,天辰帝几乎从没有给过他一点温情,郁福华不是什么深宅贵女,她就是个横刀立马的女壮士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单就她那在外的凶名,她也是不能坐等着有人上门求娶出嫁,她倒没觉得自己是被那天煞孤星的萧釉克死,而是觉得自己是被那密不透风的深闺庭院给关死的,所以这辈子就要做个自由自在的真英雄了。
她在军营里长大,不知道多少个被多少个爹摔打着长大,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不知道红妆是何,虽说她前世那个皇后当得并不稳当,也可以称得上是焦头烂额,可是就算再不靠谱,她不得不承认如今身上也带上着上辈子被迫养成的皇后习性,吹着沙子长大的人,那点被风磨砺得粗糙的心被娇惯,被风雅与斯文拥簇着,也难免生出点别样的情愫,被同化这是必然的,也变得越来越娇气。
天辰帝性情软弱,年轻时,若不是追随他的潜邸旧堡一力将这些柔弱的陛下扶持上位,只怕现在仍然在岭南毫无作为,他耳根子软,勉强能说是多情种,但是身居高位已久,若是谁的话都听,那就完全是毫无主见可言。
郁福华就一边想着如何替萧釉洗一洗他那名声,郁恺就出声打断她:“我可先让你做好准备,幸亏你回来,我娘她老人家现在一天到晚不想着怎么让我替郁家开枝散叶,振辉扬眉了,就知道惦记哪家的英俊男儿,不是在京中女眷之中给你相看夫婿,就是有事没事给我添堵,变着花样地准备把我们两打包一份解决。”
郁福华:“…………”
她对这位无微不至的大伯母真是敬谢不敏,手肘往后怼了一下郁恺:“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你难道以为自己就逃得掉吗?”
这就是郁恺宁可长久地不想回家的原因。
郁恺意味深长地道:“我不亏,要是我娘真的给我找相看对眼的,我得个娘子多好啊,我娘经常说,古人有训,先成家后立业,我的行情总比你好一些,你还记得当初你十岁那年进京,凡是跟你差不多年纪的都让你揍了个遍,光是你就能让我娘愁死,自然没空搭理我,但是我知道你怎么想,我可告诉那不好说。”
郁福华漠然道:“算了吧,还是你开枝散叶要紧,我的婚事还是往后挪一挪再管吧。”
郁恺张了张嘴:“你想得美,你跟六殿下就是两路人,他迟早要入符邶。”
郁福华截住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我真没那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哥哥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讨论六殿下,他病病歪歪,又不是什么娇俏姑娘,你说这上京哪家姑娘惦记过他,就你上赶着让我挺摸不着头脑的。”
两人多年默契,其实郁恺从郁福华一个眼神里就足以看出她没那个意思,只是恰好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敏锐的年纪,他就不免往别处多想了些,
郁福华不想再听见郁恺那无端的猜测,索性直接开口道:“陛下膝下只有三子,太子自小便受器重,饱读诗书,却不是个稳妥人,其次就是六皇子,他不受陛下喜爱,七皇子同样,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对那个位置无意,你是不是也认为没有变数了?”
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郁恺没什么顾忌的。
“别把皇家子孙没有表露出来野心勃勃当回事,七殿下整日同我们为伍,看似根本没有想要去争血性,我看未必。对于他们这几位皇子来说,谁孰优孰劣根本不必说。”
郁福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时候郁恺突然不太知趣地插了一句:“你该不会觉得六殿下有戏吧。”
说完马上闭了嘴,看着郁福华的表情知道自己也许就猜对了:“不可能,如果陛下有那个意思,只要一个态度,哪怕只是默许,六殿下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郁福华看了他一眼,目光游离在那只鹦鹉的头上:“可我总不能让萧纺坐上那个位置吧。”
郁恺话语一滞,话音立刻接不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福华语气有些决绝地道:“抵京后,他就三番四次地同我作对,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尽了讨人厌的事,我爹爹手里的兵符可挪九门的兵,可哥哥你知道在延平认我的脸也是一样,若有一日陛下龙体不适,浑水摸鱼之徒,我若想管也未必不能管一管”
郁恺脸色微微泛白,良久,才低声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对六殿下境遇同情,没想到你原是打了这主意。”
这却也不是什么稀奇值得震惊之事,这上京的哪股风往哪里吹,他们这些人从小便耳濡目染,心里清楚得很,私下里的结交也很有门道。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郁恺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突然说道:“你另辟蹊径,也不是不好,总归他们哪一个即位我郁家都有从龙之功,可我就问问,那六殿下,能勉强到那日吗?”
郁福华说:“勉强?我看并不勉强啊,他府里有个圣手,在我面前自称能够让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三刻,我瞧着他应该不会让萧釉那么容易说没就没吧,更何况便是他在给我治病呢。”
“我是听过他府上有这号人,不过听说难请得很,面子再大都不行,性情孤僻又怪异得很,他怎么愿意治你。”
“萧釉亲自让他来家里的啊,他就是嘴碎了些,也没那么怪吧。”
郁恺打量着郁福华,伸手摸了摸下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合着六殿下真是把你当做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