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的风吹拂着旗帜,画姒挑帘而出,手指像是白瓷玉,一旁的侍从连忙伸手过去搀扶了。
“郡主怎么来这了,可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皇后她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通传便是,用不着画姒郡主来一趟。”
马场的教习师傅沈顺说着走近迎了个礼。
画姒轻轻抬手,示意起身。
她对着沈顺笑了笑,说:“沈大人客气,皇后娘娘今日一直念着殿下,着我来传一声话。”
沈顺往后走了几步,也笑道:“殿下如今正在练骑射,正在兴头上,郡主有一阵好等,不妨沈顺替郡主跑一趟。”
画姒扫了眼沈顺,说:“无碍,等着住。”
此处草场丰茂盛,一眼望不到头,因着此处是千万要好生看顾的几位皇子,守卫自然也不敢放松。
画姒在前头走着,沈顺在后头跟着。
“沈大人派个人在前头带路吧,从未来过此处,宫中住久了如今吹吹风,也挺舒坦的。”
“王福,前头带路。”
画姒一走,沈顺身边的下手便回身,对着他疑惑道:“大人,这里头不也有个陛下亲封的福华郡主吗?这来的这位又是哪位郡主,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这位啊,那是养在于皇后身边的画姒郡主,平日都是住在宫里,其母是皇后娘娘未出阁的手帕交,祖父是当初藩王霍乱,将陛下从岭南护送至上京的画连劻。”
“那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沈顺缓声道:“画家满门英烈,为国捐躯,郡主一人孤苦无仃,自八岁便养在皇后膝下,说是公主也是没有差别的。”
沈顺说完又小声地道:“整个上京,早就将这位郡主当做未来的东宫太子妃对待,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画姒郡主都快过了议亲的年纪了,多少世家公子都知道挨不到自己头上,远远地就绕过了这位郡主,现在就只等皇上赐婚的事,你说这尊不尊贵。”
下手忙点头:“尊贵,尊贵。”
画姒身边的雪灵指向不远处:“郡主,太子殿下在那呢!”
雪灵说着前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主子,将那带路的王福打发了:“娘娘不过是想让殿下进宫请安,郡主何必亲自跑这一趟,皇上如今专宠那于大人不知何处进献的狐媚胚子,娘娘还因着大病一场,郡主首要还是该在娘娘膝下尽孝才是。”
画姒生得娇艳,常年养在深宫中,眉间流转间动人心弦,在这上京虽然顶着的是郡主的称呼,却是谁都知道她是未来的东宫娘娘,如今皇后更是将她当女儿一样对待。
“皇后娘娘见到太子殿下不就什么病都好了吗?”
“这几日娘娘已经思量着要将郡主同太子之事提上日程,郡主这么多年讨娘娘欢心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此时太子虽对郡主并无过多男女之情,别日也可难说,但凡皇后开口,皇上是如何都要应的。”
画姒勾唇一笑。
“你几时见皇后娘娘是真心为我求这事?”
雪灵不懂:“可这不是整个上京城都默许的事,主子这是何意?”
画姒慢声细语地道:“我虽是郡主,可到底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昨夜皇后娘娘烧得神志不清了,将我认成了我母亲,一时感慨起了她们当初在岭南生活的情景。”
雪灵顺着画姒的脚步而动道:“就是靠着娘娘念着旧情,郡主才要盼着皇上早些下旨,不然谁能知道这恩宠能到几时呢。”
画姒说:“你也知道这恩宠也许有一天就会不明不白地没了,娘娘正在气头上,发落了那位淑妃,皇上不消片刻便得到了消息,你说若是当日那位淑妃死了,又会是怎样?皇上已听了劝,多少是消了气,可任凭皇后娘娘病得厉害,都未曾来宫中看过一眼。”
雪灵说:“皇上是被那淑妃迷昏了头,发了一通雷霆之怒,是半分面子都没给娘娘,可是这跟郡主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画姒伸手挽住自己被风吹起的发丝:“娘娘知道陛下的心早就收回来,所以她现在满心都是盼着殿下,她缺的是一个恭贤顺良的太子妃,不是我。”
“这上京大把大把年纪正好的世家小姐,雪灵,这宫里不消停的日子,后宫里那些个没有荣宠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过得凄惨,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訾影翻过草场的栅栏,几步就到了郁福华身边,一旁的马被惊了一下叼着一把草料就跑开。
訾影跑得直呼气儿,见着她家小姐坐在六皇子身边,蹲了下来替郁福华的头发整理好。
郁福华手里又多了几块石头,偏头冲萧釉道:“殿下,你瞧,这石头长得圆溜溜的。”
“的确挺稀罕的。”
郁福华把石头放进萧釉手里:“送你了,延平有一种会通体雪白的石头,你没见过吧。”
萧釉摩挲着那石头。
“没见过。”
“殿下咱们该回了。”
萧釉没接空竹的话,目光却盯着訾影拎着郁福华的一股发挽了个结,而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空竹就再不敢说话。
“郡主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过的点心铺子吗?”
“什么铺子?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喜欢吃甜食。”
他们走在前头,冲身后的人挥挥手,就往回走着。
“以前不喜欢的,有一次我吃不下药的时候身边的嬷嬷喂我吃了一颗蜜饯,许是那药太苦了,竟觉得那蜜饯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那之后就随身带着。”
郁福华抿了抿唇:“药本来就是苦的,我也讨厌吃药。”
她一抬头就看见萧釉额前有一根草,许是刚才不慎粘上去的。
她踮脚顺手就替他取下,在指尖揉搓了几下,等反应过来尴尬才逐渐包围了她,訾影都想遮挡住自己目光,郁福华深陷在为何自己能这么自然的理由,却左右都没看见萧釉脸上也是一脸诧异。
“多谢……郡主。”
迟疑之声响在耳畔,热血在脸上滚了一遭,面皮还是难以抵挡地有些愠红,郁福华有些口吃地道:“殿下客气,顺手而已。”
因着这个小插曲,郁福华一路上也没再同萧釉有旁的话。
箭矢在风中呼啸,等郁福华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萧釉闪躲。
那箭矢却近在咫尺地落在了萧釉脚边,马背上的人嚣张跋扈,郁福华看着萧纺,顺着马头一直往上。
郁福华拔起那枚插进土里的箭,握在手里看着萧纺:“太子殿下,你是疯了吧。”
“手偏罢了。”
“你可知你再偏一寸,伤的就是六殿下……”
萧釉从郁福华手里接过了那箭矢,他几步伸手递给萧纺。
“皇兄,箭。”
萧纺接得很勉强,他们身后还有人,侍从很快从他手里接过弓箭。
萧纺手指点了点,下了马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杂役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将水壶搁在了他手里。
“我知道老六向来不会跟我计较的。”
郁福华看着萧纺,手指缓缓将壶里的水一点点洒在跟前,眼看着水要洒了一半。
“自然。”
萧釉轻声道:“皇兄只是在跟我闹着玩罢了。”
“给两位殿下请安。”
就在无人讲话之际,画姒只从不远处而至,郁福华与她目光短暂交错,而后站在了萧纺那边。
萧纺看着郁福华,皱了皱眉冷声道:“郁福华,你只是一个郡主,你怎么敢同本宫这样说话,果真没教养就是没教养,边陲来的野丫头就是没规矩。”
郁福华手按在她腰间的鞭子上,五指逐渐并拢。
萧釉却转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郡主,累了吧,走吧,也该下学了。”
郁福华看着萧釉,朝着萧纺冷哼一声就走了。
萧纺说:“老六,我知道你向来喜欢跟我争东西,旁的也就罢了,没想到眼光如此之差。”
他说旁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身边的画姒。
萧釉抬起头,看向他:“你的?”
“在你还跟着你那低贱的生母流落在外的时候,你恐怕不知道,郁福华随着延平王进宫见过本宫之后,便一直对本宫念念不忘,这么件破事闹得满上京皆知。”
萧纺梁那水壶扔给仆从,然后走到了萧釉面前,左右无人时,方才用只能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六弟,我唤你一声六弟,你以为你身上就真的流着跟我一样的血脉吗?那是父皇心慈,又被你那生母迷惑,才到底没杀你,府邶之地怎么样?那是我亲自为你选的流放之地。”
萧纺看着郁福华离开的方向,在背光处对萧釉露齿一笑:“你府中那些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你这个窝囊废运气好,让你活到了今日,你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今日的情形我不想再看到,你是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了。我再清楚地告诉你,你生母叫及姲,是个千人骑万人骑的军营里的婊子,你也许就是个野种。所以父皇让你早早地出府独住,就是不想再看见你。”
萧釉俯首,低声说:“闭嘴。”
“但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亲爹早就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呢?我说老六你就是个克星,十九年前死了爹,又死了娘,姲美人心虚什么,你清不清楚?你最清楚了,罪魁祸首就是你啊!”
萧釉的呼吸一滞。
“延平王固守边沙防线,一世英雄,你以为他看的上他这样的病秧子女婿,你就掐死自己的喉咙,把一些念头就扼杀在萌芽里,不然我能让你在上京城剩下的时间生不如死。”
“……皇兄说这么多,原来你喜欢福华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