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倪真2021-06-15 18:503,379

  郁福华这刚刚避开了萧纺,还没来得及下马套绳。

  一抬头就对上了仅有的几米远处的萧釉平波无澜的眼神,讲良心她以前跟这位六皇子相交甚少,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实在活得无所谓,简直就不像是皇子。

  他大概还记恨得上次马车里郁福华扒他衣服未遂,有些不自然地撑着椅背站了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袍,背对着郁福华,一副我不欲你交流的模样。

  郁福华就真的不得不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位六皇子是在怕自己,侍从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马,萧釉这个样子让郁福华有些迷茫,堪比在受害者面前指着还没成为凶手的柔弱凶手面前,看,他就是十恶不赦坏到了骨子里。

  有一种身份错位感。

  萧釉做皇子的时候没有萧纺那个太子的那股狂妄劲,这也是郁福华比起萧釉更不太待见萧纺的原因,郁福华清咳了两声,弄得萧釉身体僵了僵,好似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六殿下,你怕我啊?”

  这里除了几个仆从站得远远的之外,萧釉大概觉得郁福华想要对他做些什么自己也是无谓的挣扎,于是重新转过身,坐回原地,手搭在膝盖上,开始又摆出了一张可怜巴巴的小寡妇脸出来。

  “郡主,请自重。”

  郁福华哪见过萧釉这个模样。

  她那梦境断断续续,破碎纷杂,就记得那么几个片段,还是他当了皇帝之后为了让画姒进宫纡尊降贵来同她“商议”,也是冷着一张脸,活像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不打算还。

  郁福华悄悄回头看看,没旁的人在,她拿出来九节鞭抖了抖上面沾着的水珠。

  郁福华心想,便是没得罪也把人得罪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把鞭子搭在萧釉一旁的矮桌上,手搭在椅背上,一副流里流气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釉。

  “殿下,你怎么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腻不腻得慌。”

  萧釉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郁福华见萧釉一张面皮红了又黑,实在精彩,一副被欺负狠的表情,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畅快?

  萧釉登基也是好几年后的事,这时候说不定还是个白馅任人搓揉的面团子。

  “郡主……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是被人看见了,坏的是郡主的名声。”

  郁福华就想起了上辈子被人发现和萧釉躺在一处,回忆起来整个过程还真是行云流水,精准无误。

  有时候郁福华都怀疑,这背后究竟有多少双手才能将她和萧釉这个倒霉鬼凑到一起。

  “你都知道坏的是我的名声,你在瞎担心什么,”郁福华伸手点了点他的领口,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以后见了你一定绕得远远的。”

  萧釉:“…………”

  “我问你,你胸口有没有一道疤,很长也很深。”

  萧釉神色复杂:“……没有。”

  郁福华这个人从来不凭空冤枉人。

  “那你给我看看,就看一眼。”

  “郡主!”

  萧釉恼怒得不行,郁福华索性就自己上手,手纸刚触及到那雪白的衣襟口时就被蓦地抓住,她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没想到这病秧子劲比她还大。

  突然,一道不远不近的声音就响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明明是萧釉的手紧紧攥住郁福华,她没法挣开,从许缙和萧纺那个角度却是看见的是郁福华将萧釉抵在椅背。

  她的手被下意识地松开,萧釉目光却似乎像已经飘远了,等到郁福华慌忙起身,不与他对视时,那双瞳孔里就仿佛就变成了一潭被薄雾笼罩的死水,叫人看不清楚,也看不透。

  延平王府的祠堂内。

  郁福华跪在垫子上,郁章踱着步子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前几日还想着你如今懂事了,这上京多少好儿郎,你怎么偏偏就看上陛下家的了。”

  郁福华本来安安分分地听着训,突然出声疑惑道:“看上?”

  郁章一身旧衫,没了战场上的煞气,刚闲下来半天就被许缙拎着自己那倒霉的女儿回来,说了前因后果,家里也没个女主人,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不像话。

  旁的官宦子弟但凡女儿喜欢他也能凑合,可那天子的儿子就算再好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性子好,又纯良,他怎么舍得往那火坑里送。

  郁章那张脸轮廓分明,坚毅高挺,不刻意放柔表情的时候几乎是森然严肃的,他眼皮微微一颤,忽然严肃出声道:“咱们家不是需要送女儿入宫得荣宠的世家,爹爹没有儿子,你是要外嫁的女儿,就算爹爹如今手握兵权,大权在握,也不怕小人猜忌,佞臣媚上……”

  一直没吭声的郁福华忽然开口:“可是如果我嫁给了皇子,就不一样了。”

  郁福华前世却没听过郁章说这话,她平时非常没大没小,她爹爹把宠得没有人样,直到陛下一道圣旨,她不得不嫁给萧釉,爹爹什么都没说还是风风光光地把她送出了门,十里红妆,好不风光。

  郁章望向她,盯着亡妻的牌位,眼神里跟揉了半池水一样柔软:“你性子像你母亲,一样的心思单纯。”

  郁福华没抬头,有些丧气道:“我知道我蠢。”

  郁章低声道:“胡说八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太子你就不要想了,还记得你十岁时入了一次宫,一个人迷了路,被那小子捡着了,回了延平便对那小子念念不忘,我就防着有这么一天。”

  郁福华这才从脑子里翻出一件旧事,她十岁生辰那年跟着爹爹一起入宫拜年,延平从来没有那么高那么复杂的院子,她紧紧跟在宫女身后,好奇得不时盯着那宫墙看。

  后来在宴会上她吃完了盘子里的白玉糕,也知道这不是府里,就没有声张就一直盯着对面桌子上的糕点,然后她就被萧纺用一块糕骗走了还故意躲起来,把她一个人扔在御花园。

  郁福华虽然害怕却不敢乱跑,就蹲在原地捧着一块糕,萧纺不知道又从哪里跑了出来,拉着她出了御花园。

  外面的人已经找了她很久了。

  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念萧纺大概也是因为延平没有长得那么整齐的小孩罢了。

  郁章打断郁福华的思绪:“陛下子嗣单薄,六皇子体弱多病,七皇子顽劣,太子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位继承人,太子妃的人选可是皇后娘娘一手包办,女儿,这皇家婚事向来无关情爱二字。”

  “我不喜欢太子殿下。”

  郁章听见郁福华这么说,表情一僵,这才想起今天那一出的主角貌似是另外一个人:“哦,是六皇子啊。”

  说完又皱起了眉头:“那六皇子可是身体不太康健,若论可取之处,据说他年纪尚幼,也是聪颖过人,五岁便能背千字文,八岁尚且能作诗,后来生母病逝后,被陛下所怜,便养在了陈贵妃膝下,也是伤仲永,如今天资平平,不堪大用,只剩下一副好皮囊,是个天生的富贵闲人的命数。”

  “若非他身体好些,也未尝不可的。”

  郁福华听着她老爹的话越说越远,却也对她爹口里天资平平,不堪大用,只剩一副好皮囊的萧釉有些敬佩,他这是蒙蔽了多少双眼睛,不过现在还是赶快叫停:“我也不喜欢他。”

  “那你不喜欢人家,为何要轻薄人家?”

  从未听见她爹用这种生硬的口气跟她说话,郁福华一时愣住,也不晓得该如何圆回来,深深地思考了一下,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我就是看他长得挺俊的。”

  意识到说完后他爹就没话说了,勉强收敛住有些尴尬的情绪,拍了拍她:“算了,起来吧,若是许缙问起来,你便说我狠狠地将你罚了。”

  许老将军是将郁章从一个小兵一手提拔将军的恩人,许缙年幼时,他便战死在了收复延平十六城的那场大战中,许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惜不靠谱的父女俩都被他教训过。

  郁福华站了起来,摸了摸膝盖道:“许缙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跟萧釉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我是怕了他,”郁章感叹道,“他比他那个死鬼爹还要啰嗦,不能再让你这么放肆了,我托了你大伯母替你找了媒人,咱们一个个相看,六皇子听说回府便病了,改日我还得登门赔罪去。”

  郁福华:“……哪日啊,我也跟着去吧。”

  郁恺看着郁福华带着不情愿的表情一瘸一拐地出去,没心感叹十几年过去,他们的孩子也都长大了。

  訾影坐着帮郁福华揉了揉腿,而郁福华一边吹着热气,往嘴里塞着饭菜,訾影很有眼色地倒上一杯茶,郁福华一口喝完,訾影嘴上说着慢点:“王爷也是,怎么能罚郡主去跪祠堂呢,那里多冷,万一待久了着凉怎么办?”

  郁福华出生时王妃难产生下她便撒手人寰,她身体不太好,郁章以为是自己杀孽太重,戾气逼人而害了妻儿,郁福华从小便放在慈恩寺景慧大师身旁养着,后来才带回延平抚养长大,大抵真的受了佛堂的庇佑,后来无灾无病。

  “哪会啊,我可很少生病的。”

  郁福华没成想第二日她便发起了烧,訾影慌忙请了大夫,喝了两帖黑乎乎的药汁烧还是退不下去,烧得糊涂了訾影就听见郡主嘴里一直叫着爹爹,这是在说胡话了,府里连忙差人去报信,郁章此刻原本和许缙商议着蛮人进京的事宜,一听说两人便从大营里直奔回府。

  “怎么会生病呢?”郁章唇角紧抿。

  訾影也吓蒙了:“这半月郡主都睡得不太好,为了不让王爷担心,郡主连奴婢也瞒着,奴婢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在郡主的香里添了些安神香,可还是不太管用,今日郡主迟迟没有起来,奴婢还以为是安神香管用了,便想着让郡主多睡一会,可是慢慢觉得不对劲了,郡主已经叫不醒了,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嘴里开始说着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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