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福华是趁早做好了萧釉是个谜团太多的人,本来也做好了随时被吓一跳的准备,不料她许许多多的疑问还没出口,萧釉先给她这么一出,当场给她吓成了一只呆鹅,傻坐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她到底在听什么。
听完这句话她像是突然攒了精神头的样子,一下子坐直了,原本红润的脸色泛了点白,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试探着看了萧釉一眼后,而后缓缓地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裙子低声结结巴巴道:“殿下……你好些了吗?”
萧釉手指蹭了蹭衣袍,绷住脸不太像是个笑模样:“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郡主久居延平不知道罢了。”
“既然郡主之前都给我诚意了,”他抬了抬手,露出了搭在腰间玉佩上的玉坠:“我自然也不会让郡主失望,说开了,郡主自然知道选我没有错。”
萧釉既然说到此处。
“殿下心里是恨着陛下的?”
郁福华问完,萧釉收回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一声:“郡主,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只能我们两人说说而已。”
郁福华听见他叫自己,下意识地抬头,只见萧釉手里拿起那封未完的信,冲着她招招手。
郁福华在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眼中俱是震惊,她把信往萧釉面前一放,同时往后撤了撤,将自己与车上的小桌贴成一排。
“殿下,于牟风的事真是你做的。”
萧釉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示意郁福华不要撞到,然后亲自掰开了小桌底下暗箱上的锁扣,他的手按在那繁复的锁扣上掰动了一下,很是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个物件,故弄玄虚地在郁福华面前摆开,抬起头来冲郁福华道:“郡主,猜猜这里边是什么?”
郁福华摇头不知道。
“咔哒”一声箱盖被打开,那短短的时间仿佛被拉长,见萧釉一脸淡淡的,郁福华自己按捺不住好奇地抻着脖子望了过去。
先是看了一眼,差点出声。
只见那小箱里有郁福华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秋碧玉,通体无一丝杂色,透明流畅得一看就不是凡品,一旁还有张红纸,颜色浓重得吓人,郁福华又不知眼睛该往哪里放了,因为她看到了那纸上重重地写着的乐驹二字和一些不堪的批文。
萧釉听不出情绪地说道:“这是那护国寺的国师为我批的命格,说我同等那天煞孤星,连死后都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命格,把我比作像那些蛮人一样会霍乱大燕江山的人物,是个祸害,其实这张纸上的比奉到我父皇案上的那套还要好得多,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大名……等到我到了有自己大名的年纪了,就再也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小名了。”
郁福华被萧釉的话,脸上除了惊讶诧异就再没有别的表情了,尤其听见萧釉说那时他还没有大名的时候。
那“乐驹”二字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大燕的六殿下,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已经到懂事的年纪还只有个小名。
“郡主,你觉得一个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日日夜夜都提防小心的人,说不恨,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个温润入微的萧釉逐渐在郁福华面前化成泡影,和前世那一副暴戾恣睢,偏激又陌生的模样有一点点重合,郁福华觉得应当给自己也取个小名叫“眼瞎心盲”。
总之,郁福华在自我安慰萧釉此刻还不至于长得太歪的情况下,站队了,如今成功地开始后悔了。
还有比这再讽刺的命运吗?
她只想到时候挣个从龙之功,并不想长久地和周围一圈人陷在上京,却不想萧釉身上的黑不是从旁处蹭过来,而是一开始就是个芝麻馅的汤圆,哪里是她能够左右的,自己之前那些保证承诺,郁福华想起来就像打自己的嘴。
“我知道郡主第一次听说这些一时还没法消化。”
“殿下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
萧釉突然一低头,一声不吭地摸上了秋碧玉,而后扣上了箱匣。
他嘴角渐渐勾起:“我刚才骗郡主的,其实我站在那,都听见郡主的话了,不过我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很快回过味,郡主是第一个说信我的人,也是头回不把那要命的命格当回事的人,我不想辜负郡主,所以把一切都倾囊相告了。”
突然外面的侍从敲了敲马车上前道:“殿下,还有半柱香就到行宫了……”
“知道了,郡主,准备下车吧。”
“那我之前问过殿下于牟风的事,是否跟殿下有关,殿下否认了可没留给我什么话,殿下不信我?”
萧釉顿了顿,一开始却没有打算说点什么的意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我信,可郡主跟我不一样,郡主善良心软不似我般冷心冷肺,只怕见识了我真正的面目恐怕就会避得远远的。”
萧釉穿一身天青色的便装,衣衫不算单薄,大约是怕冷穿得厚实了些,郁福华没想到自己居然让他费了些心思担心自己接受不了他真正的模样,偏偏他这么一说就说到了郁福华心坎上。
萧釉对着面前的郁福华露出了个发愁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
郁福华目睹此情此景,忍不住心想道:你更狂妄无情的模样我应该都见过,这算什么,和拿着剑架在人脖子上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听了萧釉的经历心里说不难受是不可能,摸了摸耳朵:“我还没那么胆小,也算不得什么善人,我说了站在殿下这边就不会做那般朝夕令改的事……”
萧釉突然伸手将郁福华额头上的头发撩,很短暂的一个动作,却引得郁福华眨了眨眼睛。
萧釉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郡主,我们下去吧。”
说完,他就起身下了马车将手递了过来,郁福华拎着裙子掀开帘子,迟疑了一下把手放在了萧釉手上,稳稳站在了地面才低声冲着他咬耳朵道:“我偷偷溜回马车去了,不然有人看见了又该议论我,殿下如今脸色好多了,我就放心了。”
萧釉往旁边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直言不讳道:“议论什么?”
“说我粗鄙不讲规矩,每次都是那么几句话,把我当成不会躲的靶子打了。”
郁福华有点焦躁,指了指不远处:“我先走了。”
萧釉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郁福华蹑手蹑脚地往延平王府的马车走去。
訾紫一看郁福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连忙把手里的披风给她盖上,帮她理了理,系牢。
郁福华:“怎么样?江夫人没让人来找我吧?”
訾紫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江夫人没派人来,但是大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会学人的鸟,非要拿给你看看,一看你不在,当时脸都沉下来了,我什么都没说,大少爷自己猜到的,他走的时候说郡主你是女大不中留,把从小把你拉扯大的他置于何地,没完没了地唠叨了大半天,那鸟郡主你没看见,大少爷没准还得来一趟……”
“罢了,”郁福华打断她,“你让人把东西搬进去吧。”
陛下的圣驾早已经先行一步,郁福华跟着一名公公一路穿过大同一般的错落宅院,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明在山脚远远看着,这行宫的确是平平无奇,无甚亮眼的地方,可是当进入这别苑宫殿,才知道这一屋一瓦皆是巧夺天工。天已经暗了下来,院门口点了两盏灯笼,朦朦胧胧间照亮了那精致别致的建筑,郁福华推开门,里面点着灯,她微微打了个哈欠。
那公公于是告退,让郡主早点歇息。
郁福华:“麻烦公公了。”
“郡主,累了便早些歇息吧。”訾紫进去招呼人将东西搬进来。
訾紫是郁福华身边的大丫鬟,其余人都听她的,很快将东西规整完毕。郁福华洗漱就躺在了床上,因为赶路的疲惫让郁福华很快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这次梦见了画姒生辰那日。她因为被下人端的甜汤溅湿了衣裙,被一个婆子带到一个房间,她低头拍了拍湿透的衣裙,那婆子关上门说替她拿上一件干净的衣服。
郁福华安静地坐着,这间房间外就是一条走廊和外面种了大片的牡丹。
郁福华经过的时候还多看了几眼,开得很好,纷彩缤呈。
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这个房间一进来就很香,仿佛是在房间里放置了一块陈久的香料,她嗅觉向来比常人灵敏,刚想问问什么,那婆子关上门的瞬间变得厚重。
更加可怕的是她的头突然变得很晕,郁福华脸色变了变,很快就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
郁福华是被一群人的惊叫声吵醒的,她费力撑起身体,手上却是一片湿润费力辨认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流血受伤了。
然后身边有个温热的触感,清楚地告诉她床上不止她一人,而且她感觉到旁边的人身体僵硬了一瞬,因为她的触碰。
郁福华那时听不见其他人或是惊讶或是震惊的声音,她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她和萧釉皆是衣衫不整,她心想完了,又脑子乱乱地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害她,萧釉额头还有血迹,整个人脸色说不出地难看。
而后,郁福华感觉到自己赤裸的肩膀被一件外衫盖住,萧釉唇色惨白,整个人不住地咳嗽,这个空旷房间里,萧纺冷声赶出去了闲杂人,整个房间只留下摇摇欲坠的画姒。
郁福华烦躁地捂住脸,萧纺声音冷然:“六弟,你们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