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因为记挂两个孩子,看着朝堂尘埃落定,今日一大早便出发赶回蔚县去了。
入夜后,常飞昂送来了各驻地陆陆续续回报上来,很多份的信息。
宇文韬将每条信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和常飞昂还有张似一起,整理归纳信息。
他身死的消息传出后,那个深藏在骥勇军上层的内奸,应该会有所行动。
“诸将军镇守的是我国与季夏国的边境,并无与闵国交界之处。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诸将军收到大将军离世的消息,伤心欲绝,还布了灵堂。驻地似乎并无异常。”
张似整理的是卫将军诸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最后说出他的结论。
宇文韬点点头,表示认同。
卫将军诸辉的职位仅次于宇文韬,而且年纪最长,和牛永昌一样都是宇文定的老部下。
他与宇文韬相处较少,感情上肯定不如牛永昌与宇文韬亲近。
但他一辈子效忠唐延国和骥勇军,当初以为内奸是成王李橡的人,诸辉便也在怀疑的范围之内,但他是闵国奸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那剩下的,便只有两位中郎将,林焕和陈承志。
而常飞昂整理的是中郎将林焕的资料,他看完后,也觉得驻守三国交界处的林焕并无可疑的行动。
最后就是宇文韬整理的,中郎将陈承志那边的信息。
陈承志与牛永昌驻地都与闵国交界,他驻守的主城奉远郡距离京都最远,在唐延国西北方。
宇文韬从中抽出一张密件,轻声读道:“十一月十二日,西北边防寒沙岭处截获可疑信息一份。内容:鹰亡。入春,角蛇可动。署名,无归。”
这是密探拓写下来的副本,原件已重新装好,继续送了出去。
其实在闵国军中,同样有唐延国的细作,可惜只是中下级的将领,并不能提供最新的战略布置。
但闵国密件的火漆封口方式,骥勇军已经掌握,虽然还不敢仿造内容,可拆开再重新封上口,已能做到以假乱真。
放下密件,宇文韬闭上眼,右手食指缓缓扣在桌面上,一下,一下。
房内除了“嗒……嗒……”的轻响,一片静寂无声。
宇文韬与陈承志的私交并不算多,对陈承志的了解算不得十分详尽,但他与林焕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可说是知根知底。
过了许久,宇文韬猛地睁开眼,犀利的目光再次看向桌面上铺着的一堆密件,眉头渐渐皱起。
“撤了别处密探,加强对陈将军的监视。还有,通知我们在闵国的人,注意闵国皇宫的动静。若有异动,及时上报。”
“是,大将军!”张似和常飞昂拱手朗声领命。
宇文韬看向张似,眼里浮起沉痛哀色,长长叹了口气。
“张似,你的右队全军覆没,如今也该是找回兄弟们,为他们论功安葬的时候。除了按例的抚恤金,太子与我也也另有追抚。”
张似抬头看着宇文韬,眼圈一红。
他与那些同袍,日夜操练、值守都在一起,上战场亦生死与共。突然之间,几十个生死兄弟全都不在了,只余他一人独守。
张似悲从心来,单膝跪下略带哽咽声道:“属下替牺牲的弟兄们,谢过太子殿下和大将军!”
宇文韬起身扶起张似,长臂用力一圈拥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日起,你就去处理他们的身后事,并好好安置他们的家眷,然后早日回营吧。我已让骥勇军各部将士推选人上来,你重新精选一队亲卫。”
都是好兄弟!
一时之间,张似心里悲伤难以抑制。
突觉脑中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张似双腿便一软,一个踉跄就要重新跪下。
“阿似,你怎么样?”
幸好宇文韬扶着他,一旁的常飞昂急忙上前帮忙搀住。
张似一个恍惚之间,缓缓又清醒过来,但还是感觉两腿发软无力。
搀扶张似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宇文韬一时心有余悸,他十分清楚张似此时的感受。
沉吟片刻,宇文韬开口道:“阿似,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切勿运功和情绪激动。”
接着,他转头吩咐常飞昂,先送张似回房。
两人向宇文韬行了礼,常飞昂就搀扶着张似离去了。
看着张似蹒跚离去的背影,宇文韬转身往擎荷苑走去。
寒风阵阵袭来,回廊上的防风灯笼被吹得打晃,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影影绰绰。
自己也曾身中御仙露的事,宇文韬没有告诉两个亲卫队长。因为季昕诺的解药来得莫名其妙,他一直疑惑着,不敢告诉任何人,怕引来更多人的觊觎。
就如李橡要谋算她的意图一样,会给季昕诺带去危险。
季昕诺对她身上发生的奇迹一直没详说,宇文韬看着眼里,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如今太子和张似都中了毒,怕是不得不请季昕诺帮帮忙了。
想到早上她含羞待放的模样,宇文韬心里一热,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擎荷苑的正屋内,季昕诺静静坐在桌旁,两眼愣愣盯着床榻旁绣着锦鲤戏水的灯罩,手里展开的册子半晌没有翻动。
宇文韬轻声推门进来时,她竟恍若未见,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艳若桃花的面上秀眉轻颦,一丝忧伤缠绕起,叫人望而生怜。
“菀娘,你在想什么?”
轻轻握住她嫩滑白皙的纤手,宇文韬轻笑问道。
“啊!没什么事。”
季昕诺回过神来,却低头抽回手,避开了宇文韬的眼睛。
她心里有些乱,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想得太简单了。
若是在前世,宇文韬就算在跟她成亲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只要分得干净,谁还会纠结着前任不放。
但这个世界不同,男子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就得背一辈子责任。
否则姑娘会被世俗的唾沫星子淹死,男人也要背上薄情寡义的名声。
她以为自己能够挡住以后那些莺莺燕燕,可他以前欠下的,该怎么解决?
“若表嫂不允,这天下便容不下娴娘。娴娘只有长伴青灯古佛一条路可走了。求表嫂成全!”
程青滢声声泪下的哀求,至今回荡在季昕诺耳旁,萦绕不散。
季昕诺很想怒喝一句,管你去死还是去出家,与她何干!
可她终究没有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