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欲乘剑踏风，但他没有选择太招摇，免得给上官招来灾祸。
假装没听见，转过墙脚，化作一到黑影，攀上房檐，贴着房顶疾驰而去。
走走停停，掩人耳目，转过三街五院，绕过茶楼酒阁。他从房顶落下，驻足，踩着雪，雪中稍有淡淡梅香。
深深的看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淡淡开口：“现身吧。”
他的剑尚未出鞘，但杀意已凝成实体。可暗处之人，仍未做声。只是，有衣衫轻动，摇曳声不绝如缕。
“哼，装神弄鬼。”李白点起青灯，朝巷子深处看去，微微愣住。
映入眼帘的的，是一把橘红色的伞，于月光下，更显妖异。袖舞翩翩，巧笑嫣然，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灵动而明媚，又清澈见底。
嘴角晕开一抹笑意，如花，是个少女。她在跳舞，红袖之下是黑色舞裙。
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着兔子的耳朵。
渐，舞罢。
李白合掌而笑，轻声赞许：“好舞，惊艳而不妩媚，优雅而不骄横。姑娘，幸会。”
他不知道，来者何意。
她晃了晃头上的兔耳朵，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他：“你就是李白？”
她无数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但她毕竟是后浪，从来，未有真正见过他。只是这长安，甚至放眼大唐，遍地都是他的传奇。
轻轻点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惊奇的看着她：“你是方士的人？”
少女掩唇轻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妾身阿离，复姓公孙。”
公孙离，公孙离……李白心里暗暗嘀咕了两次，忍不住夸赞道。
“好名字。只是不知，何事？”收了剑，他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之人没有一点战意。
“嗯……”玉指挽青丝，竟是有些嚅嗫：“老大说你要见他，怕你找不到，就叫我来接你。”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李白眉头紧锁，很不喜欢这种自己每一步，都被别人算的清清楚楚的感觉。
好一个牡丹方士。
但是他知道，一直以来，方士都执着于某样东西。虽不知何物，但若是他的目的成真，这长安，乃至整个大唐，都会翻个天。
“如果……”他走进两步，手指勾起阿离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去呢？”
“吼！”
身后传来一声虎啸，一股大力传来，却是被他的剑，挡住了八成的力气。
“虎，别闹。”阿离招了招手，轻轻撤后半步。
李白回过身，那是一只毛发光泽极佳的老虎，看起来应该是雄性。似乎是听了少女的话，这家伙，竟是一下子变成了人形。
心中暗惊。
混血魔种？
变成人形，是个年轻人，死死的瞪着李白，站到公孙离身畔，护着很死。
“前辈说笑了，”阿离微微欠身，“先生说您会去找他，您就一定会去。在此，先替老虎跟您赔个不是。”
李白摇了摇头，示意无伤大雅。有些无奈，看起来，那方士吃定了他。
耸了耸肩，只好点头：“走吧，带路。”
“还有，别一口一个您的，给我叫老了。”
跟在二人身后，李白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个舞女和少年。打了个寒战，明明是六月，但先前昭君引来的那场暴雪，足以使温度降似腊月。
捂了捂腹部，微微皱眉，竟然是有些许内伤。白天所受攻势过猛，纵使他的本事，也受了不轻的伤。
实力，大不如以往，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家家户户都已经烤起了火，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李白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世态炎凉。”
看到几人，有几家停下扫帚，打了个招呼：“呦，虎子和小离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裴擒虎笑着摇了摇头，他很受欢迎，不是没有理由。素日里，没少帮人忙。他身高体壮，年轻力盛，别人干不了重活，他可以。
“不了，刘伯，李叔，我们这有客人。”
听到这里，不少人才注意到跟在俩人身后的李白，纷纷下意识的后退。他们自不认识李白，再者说，认识他的，都是上个百年之人。
但他，却依旧是一身少年模样，锐气不减，杀意更盛。
后面挎着酒葫芦，斜插着剑，让人难以靠近。
是个人物！几人心中下了定论，也不再吱声。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长乐坊。虽然天黑了，那里仍是灯火阑珊。隐隐有笑声，歌舞声，从中传出。
门口有几个女子，热情的邀请路人进去游玩。看到公孙离和老虎后，竟然各自退后，眼中隐隐有些畏惧。
“这是什么酒？”李白鼻子一动，刚一进去，就闻到了酒香。
莞尔一笑，公孙离轻掩朱唇：“是上好的林中酿，前辈，这长乐坊，如何 ？”
砸了咂嘴，李白摇了摇头：“酒差了些，地方也一般。”
歌舞升平，男男女女，把酒言欢，更有些旖旎之风。
“呸！哪来的新人？装什么大瓣蒜？起开！”一个粗壮的身体斜撞了他一下，似是觉得他碍事。
却觉得像装在了铁柱子上，一阵呲牙咧嘴，心中纳闷，明明这么瘦削的一个少年，下盘这么稳？但也没心思理他。
“公孙姑娘，在下携百两，求一舞，如何？”
不少人眼睛一亮，这家伙要请公孙姑娘跳舞？看来，今天要有眼福了。
她已经很少给客人献舞了，平日里，更是几乎不露面，想见她？痴人说梦。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着，竟然出了门。
秀梅微蹙，轻摇臻首，歉道：“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阿离有事在身。”
接二连三被顶撞，那人气不过，脸色难看了起来：“呸，一个舞女，装他娘的什么清高？爷给你……”
话音未落全，裴擒虎猛地回身，一拳！
轰——
拳未碰人，但人已倒飞出了大门，重重的摔在地上。
“在长乐坊闹事？自己先掂量掂量。”恶形恶状，他满肚子火。在他面前， 想欺负阿离的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不管对谁，仅一拳就够了。
长乐坊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噤若寒蝉。
“小女子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莫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大家的兴致。”公孙离微微欠身，翻了老虎一个白眼。
太冲动了。
“不必在意。”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幕后响起，也是个女人。
琴音微动，她轻扫了一下弦，柔声道：“为表歉意，我给大家弹一首曲吧。”
！！！
人群沸腾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有幸见了一面公孙姑娘的真容，竟然有幸听到琴女的音律！
阿离的舞姿，远胜长乐坊其他舞女万分。同样，这位姑娘的琴，更是非同小可。
客人未曾见她真容，只知道她在珠帘后，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息，偶尔弹琴。只知她姓杨，不知真名。
“嗡——”
一拨众人敛神，二挑众人迷失，三捻举世皆泪。
就连李白，也情不自禁的驻足，闭上眼睛，身体跟着节奏律动。
绕梁三日而不绝，行云流水般，听客如痴如醉，未尝有人敢出声，声怕坏了这意境。
起时，从容舒缓，典雅雍容。
猝转，珠落玉盘，势成！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犹如仙乐，惊如天人！如临高阁之上，却不似钧天广乐。又如凡间红音，却不似白丁俗律。
未尝滴酒，李白便已大醉伶仃。待琴音戛然而止，良久，才在熙熙攘攘中回过神来。
“善！大善！”纵使他的才华横溢，须臾之间也难想什么相配的溢美之词。
下一刻，似是受了这音律的影响，万物回春，峰回路转。坊间之外，长安城内，冰雪消融，窗外藤蔓树木冒了新芽。舒枝展叶，万木争容。
空气中的寒意慢慢退散，忽如一夜风来，万树花开。
人人惊的张不开嘴巴，再次看向帘幕后时，眼中多了些许敬畏，如见神明。更有甚者，俯地膜拜。
长安，暮色，寒尽。
“走了。”公孙离见他惊讶，小声提醒，便带着他到帘幕之后去了。
李白跟上，帘幕之后，几个下人。席上，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只是，她的琴声，虽然让人幸福、沉沦。但她面上，却无半分笑意，更无喜色，目光颓然。
体态丰盈，正植风华，膏泽脂香，钟灵毓秀，天生丽质。
简单来说，就一个字，美！
“玉环姐姐~”阿离甜甜一笑，挽起了她的胳膊。
轻轻放下琵琶，玉环起身，仍面无表情，看向李白：“前辈，先生在后院等你。”
玉环吗？李白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些熟悉的名字，却想不起来相关的半点事情。
“好，引我去见他。”
“不过，姑娘这一手琵琶，弹的着实出神入化。敢问，姑娘高龄？”
别看这女人光线亮丽，但他看的出，这女人的不凡。
杨玉环没有再看他，走在前面，只是沉声：“万古千秋，不过浮生虚数，不足为记，小女子早不眼红尘。”
“只是世事易变，容颜不老。”
畅然一笑，李白也不多言，虽然这女人有些神秘，但他眼下，更在意的是那个方士。
他知道，那家伙既然在这里等，必然是心里已经吃定了他。
好家伙，那就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