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想方小菲去临安,偏偏她还一定要去。
“绯儿,你没听到方才陈御史说的话吗?这朝堂上每天都有人因丞相而死,你此刻去临安,这太危险了!”蔺国公显然是不同意的。
就连方易也是极力阻止,“绯儿,现在还不是去临安的时候。”
众人纷纷劝阻,唯有孙景鸿学着方小菲一样一掌拍子桌案上,“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叶少渊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榻上走过来,一只手也拍在了桌上。
方小菲看着左右两边的少年,是又惊又喜。
她展颜一笑,“临安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
她转头看向蔺国公等人,“村长说的不错,现在的临安太危险了,而我们也没有那个实力在临安站稳脚跟。”
“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孙南石忽然开口了,“若是出现在临安不是要吓死他们了,哈哈……”
他想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可这话说得反而令大家更加沉默了。
蔺国公也好,孙南石也好,还有诸多青羽村的村民,他们当年都是被公开处刑的,全赖皇甫元才得以金蝉脱壳。
现在的朝廷虽然已经经过几场大换血,但总还有一个老臣认得他们的。
先不说还能不能上战场,光是这一个欺君之罪扣下来,便是再死一次也够了。
“石头伯伯,你们不用去临安,是我们这几个小辈去。”方小菲说着便看向在窗口探头探脑的几个孩子们。
青羽村的孩子不算多,但也不少。
“不行,他们可不成器。”孙南石第一个就反对。
“绯儿,你若是要我这条老命,我孙南石即便粉身碎骨也甘愿为你赴汤蹈火,可你要景鸿随你去北伐,这可怎么行?”
“爹,我是自愿去北伐的。”孙景鸿抢道。
“你懂什么是北伐吗?”孙南石一把将孙景鸿推了出去,但推了两下都没有推动。
“你小子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对着干了!”
孙景鸿一个闪身,站到方小菲身前。
“绯儿,你昨晚问我,若是我作为我自己,是否还要为这个国家去战斗。我现在告诉你,青羽村的一切都很好,但是我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出了这青羽村出了灵溪镇到处都能看到从北边逃来的人。我曾经与我爹去过县城,那里到处都是难民。我们这个看似富饶的大坤其实远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强大。我想了一夜,这世上总有人会做出一些惊天伟业,或为国而战,或为民谋福。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孙景鸿呢?往大里说,是保家卫国,收复河山。往小里说,何尝不是在保护我们的青羽村?若是帝国倾覆,青羽村又将在何处?”
“说得好!”屋外头的少年们纷纷附和。
“但景鸿哥哥你作晚去找绯儿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在窗外喊着。
孙景鸿立刻就红了脸,“黑炭你再说当心我揍你!”
方小菲被孙景鸿说得心情激昂了起来,至于他说的昨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找华宁谈谈,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呀。
“景鸿哥哥,谢谢你。”
方小菲又转头看向叶少渊,见他唇色泛白,连忙扶他坐下。
“绯儿,我……”
“少渊哥哥,你还有伤,等你伤好了再说。”方小菲打断他的话,就算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皇甫元的儿子,方小菲也想他是为了自己去谋划前程,而不要被那什么身份什么遗愿牵绊住。
她方小菲是借了皇甫元女儿的身子穿越而来,欠皇甫家的,她必然要还。
但叶少渊和孙景鸿并没有,他们还是他们自己。
方小菲又问蔺国公:“村长,本县的科举,您可了解?”
蔺国公虽诧异她这么一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咱们青羽村是属于永顺县的,参加县里的院试之前还得有县试和府试。”
方小菲点头,与皇甫元记忆中的没什么区别。
“咱们青羽村可有人去参加过科举?”
她这一问,一时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方易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绯儿,青羽村是特殊的。”
“什么特殊?”方小菲心中咯噔一下,不会大家伙都是黑户吧?
“大家都是逃难而来,并无户籍。”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她本来还想着去考个状元呢,毕竟皇甫元的丞相之才绝对不是盖的。她完全可以依仗这个外挂,不用岂不浪费了。
不过女子身份这一点她倒也想过,听说参加科举还是要搜身的,她不一定非要自己,完全可以教别人去。
“村长,户籍的事先不去考虑。下一场院试是什么时候?”
“明年在四月,但是县试在二月就开始了。”
现在是九月,算算时间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绯儿,你不会是想要参加科举吧?”
“不是我,是他们。”方小菲指着屋里屋外的少年们。
他们最大的就是孙景鸿了十六岁,最小的方落生才八岁。
“他们之前根本没读过书,如何能够参加?”蔺国公觉得此事一点都不靠谱。
“我读过!”叶少渊默默地举手了,他看向角落里的一个男子,继续道:“四书五经,经学典籍,我爹都教过我。”
“老夫差点忘了,咱们青羽村还有一个三首状元。”蔺国公道。
方小菲顺着叶少渊看去,那男子也看向她,眼中透露着不甘与期盼,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皇甫元当年连中三元之后,这项记录一直无人打破,直到叶一鸣的出现。他十三岁便成为状元,只是当时年纪实在是太小,邵阳帝便保留了他状元的称号,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结果这庶吉士一当就当了十年。
也是叶一鸣不懂得人情世故,一直受同僚排挤,后来被陷害篡改圣旨,直接被问斩。
是皇甫元救了他,将他送到了青羽村。
方小菲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她移步到叶一鸣身前,俯身施礼。
“绯儿,使不得!”
“叶先生当得起。”方小菲眸子里闪着光,叫叶一鸣看着觉得很熟悉。
当年皇甫元也曾这么看着他,说他能够成为大坤的最贤能之臣。
可惜,他还是令丞相失望了。
“我已辜负了丞相大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
“叶先生可千万不要这么说。”
方小菲见他现在的模样还是与记忆中的有很大的差别,原本白净的面庞已经晒得黑红一片,一双本该是文人修长的手指,也变得粗糙起来。
明明应当比陈御史更年轻的叶一鸣,如今看上去却要老上许多。
但他并不沧桑,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加壮实。
方小菲笑了笑,她觉得这般也挺好,“您教会少渊哥哥那么多,可愿意教青羽村的其他孩子?”
叶一鸣看向那些个小少年,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着自己。
“自然是愿意的,其实我以前就想过要在村里开私塾,不过那时候孩子们都太小,年龄合适的也就只有少渊和景鸿他们,便只是趁着农闲的时候,在家里教过他们一些皮毛。”
“爹,你那些皮毛可不少啊。”叶少渊摇着头抱怨道。
“你爹的学问大着呢,就是一点皮毛也够你受用一辈子的了。”叶夫人抱着一篮子热腾腾的包子进来。
她笑盈盈地招呼大家先吃了包子再谈。
“绯儿,小心烫。”叶夫人拿了一个形状有些不一样包子递给方小菲。
那原本圆乎乎的包子,上面长了两只耳朵,还点了一双红眼睛。
“真可爱,夫人做得这般好看,我都舍不得下口了。”
“做出来就是吃的,只是你这个有些不一样罢了。就像咱们青羽村,每个人各不相同,但说到底都是大坤的子民。”叶夫人说着,最后看向叶一鸣,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的目光中都是数不尽的情谊。
“阿岚这是在提醒我吗?”
“我只是不想你埋没了自己的才华,永远在这青羽村做一个农夫。”
“阿岚在这里陪着我,便是做农夫也是好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其他人拿了包子都出了叶家。
反正这件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方小菲感觉手中的小兔包子已经变成了狗粮,她默默地咬了一口,还挺香。
蔺国公早先已经派了一批人出去找陈琇婉,不过一夜的时间,似乎整个村子都变了。
叶夫人分完包子就过来找方小菲,她俨然已经是这里的主心骨了。
“绯儿,你哥哥被人打成这样,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方小菲看向屋内与叶一鸣说话的叶少渊,虽然是坐在桌边的,但面色仍旧十分苍白。
“出,当然要出!”
九月正是收获的季节,田地里的活计很多,但听闻要去灵溪镇给叶少渊讨一个公道,于是纷纷丢下活计,聚集到了村口。
看着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方小菲劝道:“罗家的人不多,我与叶夫人还有景鸿哥哥一道去就够了。田里的活不能落下,诸位叔叔伯伯还是回去吧。”
“绯儿,陈御史说你最好不要离开青羽村。”蔺国公皱着眉头,长长的白胡子随风飘了起来。
秋风起了。
“村长放心吧, 卢公子不是已经去灵溪镇了吗?”
“他啊?”蔺国公想到那个卢家的咸鱼公子,他了解他的秉性,能够为这小丫头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早去早回,别闹得太过分了。”叶一鸣给叶夫人披了一件斗篷。
叶夫人拿下斗篷,盖子方小菲身上,“我正热得慌,不好好教训那贼人,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方小菲原本还感觉有些凉的,斗篷一盖立刻暖烘烘的。
这叶家夫妇秀恩爱秀得理所当然,众人只得催促他们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