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元的女人很多，但没有一个能够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唯有嫡妻孟祺雪在嫁入皇甫家之后两年才生下一个小女儿，取名飞鸿。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大坤，自然希望他的女儿能够得到一切。
于是便与邵阳帝定下约定，要令皇甫飞鸿作为未来的太子妃。
邵阳帝没有立刻下令，但已经透露出了这一层意思。
当时群臣无不哗然，因为这个时候根本就还没有立下太子，而却先有了太子妃。
即使是后来立了赵睿夜为太子，皇甫元也并没有让飞鸿嫁过去。
一来年纪尚小，二来也是怕太子最后登不上那个位置。
是以赵睿夜对皇甫元这个未来的岳父还是有些排斥的。
只是后来洛阳城破，皇甫飞鸿不知所终，皇甫元带他入临安之后，也曾说过当年的婚约可以不作数，且赵睿夜后宫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他依旧没有立后。
表面上是给皇甫元面子，可真正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青羽村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可偏偏皇甫飞鸿本人的方小菲却似乎并不记得这件事。
或许等她以后真到了临安，见到了赵睿夜便会记起来自己还是太子妃。
但不管是方易还是卢云深，他们都不希望方小菲再与赵睿夜有什么瓜葛。
卢云深从不关心朝堂之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所知。
他笑了笑，道：“御史大人久在朝堂，应该比我更了解陛下。他虽下令处死了丞相，但他对温筠虔未必是完全信任的，温氏的女儿不可能为后。”
戴斗笠的男子，便是今日才到青羽村的陈匡陈御史。
他此刻摘下了斗笠，面上留着两条黑胡子，修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细纹并没有妨碍他俊美的相貌，年轻时应当也是一个玉面的翩翩公子。
他与皇甫元是同科的进士，也同样是他的政敌。平日里在朝会上与皇甫元争锋相对的往往并不是温氏之人，而是这个陈御史。
御史，都有风闻奏事之权，而大坤朝事最多的便是皇甫元。
“卢公子，此番丞相获罪牵连甚广，这几日御龙殿上每日都有人被获罪问斩，可这些人并不全是丞相手底下的人。”陈御史道。
“我们这个陛下比先帝可精明多了。”蔺国公捋着胡须，看向东方。
他继而又道：“绯儿要完成丞相的遗愿，这无可厚非，但是如何去北伐，这其中她如何做，还须从长计议。”
“蔺国公还是不信任当今陛下？”陈御史问道。
“对！皇甫元不光是大坤的丞相，而且还是赵睿夜的恩师，这种连恩师都杀的人，如何能够令旁人为他卖命？”
卢云深听到这话，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就是如此，他才一直空着后位！”
二人看向他，甚是不解。
卢云深道：“整个大坤的官吏几乎都受过丞相的提拔，南渡之后，以温氏为首的江东世家渐渐渗透进朝堂之中。但是丞相的影响力依旧不减。陛下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丞相就必须让位。可他以这种方式夺权，如何不让那些老臣们寒心？”
陈御史早就明白这一点，“唯有立皇甫元唯一的女儿为后，才能让他们继续为他卖命。”
“不能让绯儿去临安做那皇帝的人质！”蔺国公拍下桌案，发出一声响。
“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陈御史看着卢云深，意味深长地道。
“什么办法？”
陈御史笑着，问卢云深：“卢公子心中所想，就该放手去做。绯儿，应该对你也是有点意思的。”
蔺国公也明白过来，拍着手道：“妙啊！”
可卢云深依旧一头雾水，“御史大人何必不把这话说开了呢？”
“说开了，就不纯粹了。这件事我等无法插手，还得看你们自己的心意。”
卢云深仔细琢磨了陈御史的话，想到方小菲那双湿润润的大眼睛，嘴角不经意扬起。
对面二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便知这事有戏。于是不再多说，各自回去休息。
卢云深却是一点也睡不着，他思考了小麻烦既然还不知道自己太子妃的身份，那他抢先一步把人给娶了，说不定便可打翻了赵睿夜的如意算盘。
可小麻烦还是想要去北伐，如何北伐呢？
她若不出面，皇甫元的人又如何会万众一心？
而她一旦露面，赵睿夜也必然会知道她。
若是她已嫁给他做妻子，那赵睿夜还不恨死了他。
这件事，开始朝着越来越麻烦的地方去了。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叶少渊第二日便醒了，众人聚集在他家，询问他是何人所为。
“我昨日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山上说着要抓一人回去问，我便与他们交手了。随后被他们所擒，被逼问青羽村的事情。”
“你说了什么？”蔺国公问道。
叶少渊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便打我。”
“可知是何人所为？”
“他们并未透露身份，但我看清了那几人穿的是罗家护卫的衣服！”叶少渊虚弱地道。
方小菲心头一惊，这罗红凌打探青羽村的事情做什么？
人们看向卢云深，之前他才求了情把罗红凌的丫鬟等人带回去，人家就来青羽村打人了。
“我已警告她，令她离开这里了。”
“看来这罗家小姐还未死心。”方小菲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先告辞，罗红凌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卢云深说罢便离开青羽村，往灵溪镇赶去。
可等他到达客栈之后，却发现罗红凌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说陈琇婉的事情，孙景鸿拿出一沓信件，是从她房里找到的。
方小菲看着字迹，觉得有些眼熟。
信的内容大致是让陈琇婉盯着青羽村的动向，写信人最后还告诉她，想要她救的人无恙，就拿方绯的命来换。
众人震惊不已。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孙南石敲了孙景鸿的脑袋一下。
“我也没有看过信的内容，本想昨日拿出来的，但是易叔来了……”
孙景鸿不语，昨日那个情况，谁也没有去想其他的事情。
“陈琇婉要保护的那个人是谁？”蔺国公问道。
方小菲想到皇甫德当时和皇甫元说话的那股子高兴的模样，猜想他的确是与那姑娘真心相爱的。
那么那个姑娘很有可能是陈琇婉。
而陈琇婉要救的人则可能是皇甫德。
“昨日丽娘说陈琇婉是二爷带进丞相府的。她和二爷是什么关系，她要救的人是不是二爷。”方小菲道。
“皇甫德？”陈御史诧异，“他不是死了吗？”
方小菲转头问方易，“爹，当年洛阳城破之际，二爷是怎么死的？”
方易摇了摇头，叹道：“当时我奉夫人之命，带你离开洛阳，二爷当时在城里御敌，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死在城楼上的。”
“他的尸首呢？谁传的他的死讯？”
在场的青羽村村民都是早年间离开的洛阳，孟祺雪安排的方易等人出逃，是最后一批到青羽村的人。
那时候，皇甫元和皇甫德等人还在与泷国人战斗，是以大家都并不知道当年的实情。
“皇甫德的死讯是丞相带回来的。”陈御史忽然道。
方小菲看着众人震惊的神情，听那陈御史又道：“当年洛阳城乱的很，临安建朝之后，丞相公布在洛阳一役死去的将士的名单里，就有皇甫德。”
方小菲努力回想着皇甫元的记忆，有一个身影为了护住大坤的旗帜，将一个个泷国士兵打下城楼，最后站在尸堆上力竭而亡。
有人告诉他，那是皇甫德，他远远看了一眼便带着赵睿夜往南逃去。
根本来不及去带回他的尸体。
这也是皇甫元心中最大的遗憾。
但他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他只是穿了皇甫德的盔甲。
“会不会皇甫德没有死呢？”方小菲忽然开口道。
陈御史却道：“丞相大人若是知道他弟弟没死，肯定能够救出他的，皇甫德也不会出现在阵亡的名单上。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是有人知道了陈琇婉与皇甫德不一样的关系，以此来利用这一点，骗陈琇婉去为他卖命。”
方小菲想起陈琇婉昨日杀她说的话，她相信陈琇婉是受人利用了。
“那人好生可恶。”
陈御史又戴起来斗笠，“我不能在这里滞留太久，这信我拿一封，待我回临安好好查探一番是何人所为。而陈琇婉也不可能跑远，很可能还会来青羽村，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绯儿，你也不要离开村里，那人既然安排了陈琇婉，肯定还会安排别人。”
方小菲看着这陈御史，明白他虽然和皇甫元表面上不对付，但实际上他们二人是挚友。
“我送送你！”她带着陈御史走出叶家，来到青羽村无人的小道上。
“绯儿，可是有话与我说？”陈御史问道。
“陈叔叔此行，不光是来告知丞相的死讯的吧？”方小菲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陈御史面露诧异，随后又道：“的确，我此行是奉陛下密旨，调查别的事情？”
“可是私通雒国的事情？”
陈御史双目大睁，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在外，他才道：“这是陛下给我的密旨，你是如何知道的？”
方小菲暗道，果然如此。
温氏与雒国泷国一直都有秘密联系，皇甫元死前曾经给赵睿夜透露过这件事情，但赵睿夜当时已经并不怎么待见皇甫元了，故而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皇甫元一死，他就派皇甫元的“死对头”来调查这件事了。
“罗红凌出现的蹊跷，我猜的。”方小菲随口搪塞过去，然后又道：“陈叔叔，听说你们御史台下有监察使，能不能给我一个监察使令牌，我以后有用。”
“绯儿，你要做什么？”
“我总得有个身份吧？而且拿来防身也可唬一唬人家。”方小菲道。
陈御史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叹息道：“这本来也是要给你的，这是丞相当年用过的令牌。”
方小菲接过那块乌木雕刻的令牌，上面的边角被磨得圆润光滑，可见之前的主人经常使用它。
“我父亲的？”
“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就成为丞相，阿元与我同年，我进了翰林院，他偏要去御史台当监察使。后来他出去打仗了，走之前将这令牌交给我，我便上书进了御史台。”
陈御史感慨往昔，忽然笑了，“谁想得到，到头来我弹劾最多的人竟然是他。”
方小菲握紧了令牌，看着陈御史已经染上皱眉却依旧英俊的脸庞，上面还遗留着一些年少轻狂。
“陈叔叔，谢谢你来青羽村。”
陈御史嘴角一笑，“绯儿日后的北伐大业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替我问老夫人安好！”方小菲道。
陈御史点头离去，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何时和方小菲说过，自己是借口回老家为老母亲侍疾才秘密来青羽村的？
或许是卢云深告诉她的吧？
看来这二人比他想象中的关系更好。
陈御史离开后，方小菲回到叶家，众人又看她，似乎从昨晚开始，大家便以她为马首是瞻了。
方小菲拍下桌子，“若要北伐，我们就要去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