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娘见方易迟迟没有出来,于是走到方小菲房门口门口,柔声道:“绯儿暮食想吃什么?”
“只要是娘做的,我都爱吃。”
方小菲从不挑食,到了这个时代也同样如此。
纹娘笑道:“辣子鸡怎么样?刚好有一只山鸡。”
“嗯嗯。”方小菲笑着点头,又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方易想起来那是孙景鸿上午给他们家的,略有些犹豫,纹娘见此,拉了他一把,顺手将房门掩上。
“做不成亲家,还是邻居呢,你平时也没少给孙家送这送那的。顾虑这么多作甚?”
“哎,夫人说的对。我本想绯儿若能在青羽村嫁人,平安过日子,也是好的。只是这村中少年,也只有景鸿还算不错,绯儿之前还老与他一起玩。”方易无比可惜,他不解华宁为何极力反对。
“我觉得绯儿这次失忆之后,似乎长大了不少。她忘记了过去的事,不是更好吗?将来她喜欢谁,让她自己去选择,我们不必去过多干涉。还有,这青羽村的好男儿可不少,我见那叶家的孩子也不错。”
“叶少渊?他娘不是……”方易欲言又止。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人家现在夫妻两不知道多好。瞧她那手细腻的,比那未出阁的女娃子还要好看。”纹娘一边说一边拿起菜刀准备切鸡。
方易却一把抢过来,“夫人这是在敲打我呢,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少做。”
纹娘也乐得夫君心疼自己,但她也闲不下来,拿起一旁新收的豆角处理起来。
夫妻俩配合着,这顿饭做的很快。
纹娘来唤方小菲来吃暮食,她却没反应,推开门见她仍旧看书看得入神。
“绯儿,用了暮食再看吧!”
“等我看完这本。”方小菲头也不回地道。
纹娘见她手上拿着一本《史记详传》,比两块砖还要厚,而方小菲才看了不过四分之一。
“辣子鸡不香吗?”
纹娘柔声道,但方小菲入了神,一点也没听到。
过了一会,飘香的饭食出现在方小菲的手边。
“谢谢娘!”
方小菲道谢,但纹娘已经退出了房间。
现实世界中,她的父母都忙于工作,虽然钱上面的事情一直都很富足,但是家人之间交流甚少。
如今方家人对她都格外好,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似乎家的温暖在这里得到了弥补。
这样温馨的场景不知还可以延续多久?
既然目前拥有着,那便珍惜当下吧。
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书。
方小菲看书很快,那些印在记忆里的知识被唤醒,使她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原来世界的历史进程基本上一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朝代名字大多不一样。
比如统一列国,结束纷争的朝代叫乾朝,随后又陷入了短暂的分裂。
再次一统的便是本朝太祖皇帝,这皇帝原先是乾朝一亲王的马夫,那位亲王抵御外敌时战死,太祖皇帝便收拢了他全部的残兵,逐渐扭转了局势。
但当他获胜之后,却得知乾朝的皇帝已经投降了,于是愤而自立为王,成了一方枭雄。
最后他的儿子太宗皇帝结束了战乱,建立坤朝。
传到上一代皇帝之时,北方的泷国人南下,坤朝人安稳了四百年,根本不敌常年在马背上作战的泷国人。
皇甫元带着太子南渡,在临安重建坤朝,与泷国以淮河为界,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方小菲看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是皇甫元的真实情景,只是一切都是模糊的,看得十分不真切。
但皇甫元那一心要恢复山河的执念已经感染到了她。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便来做一件大事吧!
合上史书,方小菲走出房门,抬头见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一个身影闪过,消失在方家与孙家之间院墙之上。
方小菲撇了撇嘴,已经认出那个身影是谁。
这孙景鸿对方绯的执念也是深得很啊。
可惜她不是方绯,对此并未能够感同身受。
感情这件事,真的很复杂。
不知怎地,方小菲想起了白日里那个令她鼻尖受虐的拥抱。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后又拼命摇头。
人家是名草有主了,瞎想什么呢!
方小菲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回到房中又拿起来一本新的书,是《天工杂记》,讲的是农田水利以及桥梁建筑方面的。
同样的月光下,灵溪镇的卢家小院中,卢云深也没有睡。
今日他将罗家的人丢在罗红凌面前,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威胁道:“离开这里,否则你保证你连卢家的门都进不了!”
若是他二叔知道,他自己看中的儿媳竟然千里来寻别的男人,想来不用他多说,也要取消婚约。
此刻他正拿着刻刀在雕着一柄木剑,已经初具雏形了。
只是他看了良久,总觉得不满意,最后往一旁的石桌上一砸,木剑碎裂,木屑掉了一地。
在一旁的小厮若雨都觉得心疼,在他印象中他家公子做什么都是极好的,木艺方面也是如此。
但天生闲散的性子,使得卢云深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在各方面的成就反而不如家中其他卢家子弟。
少主之名,也渐渐被人看轻,多数人觉得他不够格,也有人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去把前些日子我寻到的那块乌木拿来。”卢云深道。
“公子,这是你准备给老夫人做寿礼的。”
乌木难得,这块乌木是卢云深在来灵溪镇的路上偶然遇到了,本想给他祖母雕一个佛像当作寿礼的。
卢云深皱眉,他差点忘了这茬,“先拿过来吧。”
乌木抬来,是若雨和暗卫噬风一起搬的。
看着这块半人高,水桶粗的乌木,若雨挠了挠头,道:“好像料挺足的。”
何止是足,顺道把剑鞘做了也够够的了。
卢云深已经行动起来,提笔在乌木上把佛像和剑的位置都画了出来。
“公子,明天再做吧。”
“搬回去多麻烦?”
“我们搬,不麻烦。”
若雨见卢云深无动于衷,也只好跟着一起帮忙。
其实卢云深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想着方小菲今日说要习武做将军的时候,就觉得她若是使剑就一定会很好看了。
她若不会,他便教她。
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教她。
送书习文,送剑习武。
这一切他都做得那么理所当然。
只是刀剑无眼,故而他就想给她做一柄木剑,顺道给她赔罪。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眠。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方小菲窗台上的时候,她刚刚看完最后一本书。
她合上书页,去院里洗漱。
隔壁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吵的她脑壳疼。
“你敢再去找她,我就……我就剁了你的腿!”
是孙景鸿的娘,华宁夫人。
“娘,我跟绯儿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你为何要害人家呢?”孙景鸿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我怎么是害她?小梦她是知道你的,也愿意嫁你。你是我儿子,得听我的!”
方小菲一夜没睡,虽然有点晕,但还是听懂了这母子两在吵什么。
无非就是孙景鸿喜欢自己,而他娘非要让他娶另一个姑娘。
这叫小梦的姑娘真可怜,方小菲摇头,她有些怀念那个提倡自由婚姻的时代了。
“娘,你根本就不懂我!”
孙景鸿说罢这话就跑出了家门,本想去看看方小菲,谁料他翻过两家的院墙就见小姑娘傻傻地看着他。
“你……”
方小菲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孙景鸿捂住了嘴,“嘘,别被我娘发现了!”
隔壁的华宁跑出家门找不着孙景鸿的影子,便叹道:“孽债!孽债啊!”
直到隔壁安静了下来,孙景鸿才松开手,却见方小菲小脸煞白,唇上全无血色。
“我……我要把墙上插满碎玻璃才行……”
“绯儿!绯儿!”
孙景鸿看着眼前的人倒了下去,立刻将方小菲打横抱起,迅速放到她的床上,至于她说了什么碎玻璃的,他没听懂也没听清。
纹娘听到声响赶来看到自家闺女昏死了过去,吓得也险些晕倒。
“纹姨!”
孙景鸿扶住她,纹娘抓住面前少年的手臂,问道:“绯儿怎么了!”
“我……都是我的错!”
孙景鸿此刻吓得是六神全无,他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害了方小菲。
纹娘上前去颤着手探方小菲的鼻息,“还有气!”
“我去请大夫!”
孙景鸿抬脚跑了出去,还被门槛绊了一跤,爬起来后就往灵溪镇跑去。
跑出了村子,才想起来两条腿的没有四条腿的快,于是又折返回来,牵了自家的马儿,一路策马狂奔。
青羽村家家都养马,孙家则有两匹。
方易了解了详情,也牵了马出来。
“我去请卢公子。”
华宁夫人见到自家儿子的身影,根本来不及与他说上一句话。只得放弃,想从方小菲那边下功夫。
她在方家门前犹豫了许久,终于叩响了门扉。
院门根本没锁,华宁在院里喊着:“绯儿在吗?”
纹娘闻言出去看,满脸愁容道:“绯儿突然晕倒了。”
“什么?”
华宁快步往方小菲房间去,脚步似比纹娘还要着急。
在见到床上的孩子苍白的脸色之后,华宁揪着的一颗心,比她得知孙景鸿要娶方小菲这件事,还要痛。
她握着方小菲的手,不停地喊:“绯儿……绯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灵溪镇卢家院子,卢云深给乌木剑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越到最后越不能出错。
正在这时,院门被敲响,卢云深心神被打断,握着刻刀的手一抖,刀尖在剑刃上划出一道划痕。
他感觉这一道划痕就划在他的心头上,拔凉拔凉的疼。
这一幕被若雨看着眼里,他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的。
那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而他天生闲散的性格,使得他很少会如昨夜那般,专注至天明。
“公子……只是一点,看不大出来的!”
“咚咚咚!”院门仍旧在被敲。
若雨准备去开门,却被卢云深一句话生生止住了脚步。
“让他收声一个时辰,你们也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若雨心领神会,开门后也不看来人是谁,先捆了起来,捂上了他的嘴。
卢云深长叹一声,拿出刻刀,在原先的划痕上又添了几笔,勾勒出一只飞翔的大雁的形象。
飞雁,亦是飞鸿。
最后一笔结束,卢云深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这时,院子外面却又响起了敲门声,比之前的还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