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日都是走小路和山路，到了祁门实在走不动了，只得临时改变方向，买了条小船……”
“你们是不是走水路去了浮梁？”荆竺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德公公大吃了一惊。
“公公接着说，稍后我会告诉你。”
荆竺强忍着心中的震颤，并不是因为自己走过那条路，而是因为今年年初时候，徐东成尾随胡濙也走过！
其实何止是荆竺，身旁的小幽和昆仑也同样感到震惊。
“一百多里水路我们走了一整夜，在一个小河岔子拐进了‘赵家坞’。”德公公接着道，“我按照赵刀统给的路线找到了修远。”
“公公喝口茶吧！”应虚（赵修远）把茶杯端了过去，“后面的事情我来说。”
“好！”
“父亲到家的第三日便辞世了，留下遗言要我跟随德公公寻找圣上。”应虚说道，“我们几个给他老人家秘密下葬，九叔和吉叔在山里搭了棚子养伤。”
德公公喝了茶，又把话头接了过去，“我们三个在赵家坞待了近三个月，觉得是那两艘画舫引起了锦衣卫的怀疑，当时燕军的注意力都在宫中，普通军士不会有这个警觉。”
“嗯！”荆竺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寻找圣上的下落。”德公公说道，“我们猜测了多种可能性，最终决定从那位石将军着手或许容易些，可是我们在宫中多年，跟卫所的将军从无接触，左思右想，我们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洪武二十七年死于宫中的石玉生将军。”
“当时他可以说是威名远播。”甘九龄补充道，“先是孤身作为人质，后来又承袭了爵位镇守舂陵，管理九溪十八洞四十八源。”
“我们曾经否定过这个推断，因为我们见到的石将军太过年轻。”韦吉平说道，“可是有一天，德公公提起石玉生将军是信国公汤和的小女婿，从而联想到曾经的传言，说信国公系诈死，翁婿二人相继病故，只隔了一年的时间，我们觉得事有蹊跷。”
“你们认为石玉生将军也是诈死？”荆竺问道。
“诈死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德公公说道，“那位杨璟不就是诈死吗？太祖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深究罢了。”
“所以你们一路来到了这里。”荆竺说道。
“中间出了些小波折，不说也罢。”德公公说道，“我们是七年前的春天来到宁远县，的的确确见到了一位石午荣将军，他是已故石玉生将军的长子，承袭了爵位，年纪跟我们见到的石将军相仿，走路的动作几乎完全一样，除了外出巡视轻易不露面。对了！那时候他还未辞官，可惜我没有绝世武功，不能潜入石堡一探究竟。”
“德公公说的是大冠岭上的那些石堡，施主想必应该见到了。”韦吉平说道，“当时有不少军士和兵勇驻守，尤其是最大那座石堡的防守最为严密，每个时辰都会有巡逻队，我们猜测圣上可能藏身其中。”
“你们认定是他护驾来到了宁远县，对吧！”荆竺说道。
“一开始我们也不敢肯定，可是除了他，我们并不知道还有哪位年轻的石将军。”德公公说道，“既然大老远地来到这里，不探个究竟我死不甘心。”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韦吉平接着道，“过了大半年，山上的守卫忽然都撤了，除了大石堡还留有哨卫，后来才知道是石将军辞职归隐了，整个的防卫都移交给了永州卫。”
韦吉平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和九哥试着潜入石堡，但是没有成功，那些哨卫很警觉，直到个把月之后大雪来临，我们在这里迎来了新年，趁着哨卫们回家团圆，我们终于有了两个时辰的机会。”
“有什么发现？”荆竺当然不会问阿吉是否看见了皇孙，连个守卫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呢？
韦吉平看了看德公公，得到了对方首肯后，起身走到门边，在门框上抠下一块木头，在门框的小孔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给荆竺。
“施主请看。”
荆竺一连打开了三层纸，露出了一小截拇指粗细的黑色物什，“这是墨块。”
“施主请仔细看。”韦吉平说道。
墨块已经用掉了一多半，残留着几个小字和细小的龙纹，文字和龙纹上面还闪现着点点金光，荆竺惊道，“是本朝的贡品！”
“不错！这偏远之地何来的贡墨？”德公公说道，“你再看看上面剩下的几个字，正反面都有！”
“这是产自徽州的‘徽墨’。”荆竺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翻看辨认着，“二年，御制。”
“施主难道不能推断它的主人吗？”
“二年，不会是洪武二年，那时候还做不出这等成色的墨块。”荆竺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会是永乐二年。”
“这是为何？”小幽轻声问了一句。
“德公公他们是七年前的春天来到这里，那时正是永乐二年，石将军还在职，可能因为朝廷的赏赐而得到此物，但也不会那么快就出现永乐二年的字样。”荆竺说道，“御赐之物断然不会轻易使用，况且，他有什么必要把这物件留在大石堡呢？”
“这么一说，就只能是建文二年。”小幽回应道。
“可是并不能证明一定是他留下的。”荆竺道，“之后的六年你们一直待在宁远县吗？”
“是，也不是。”德公公说道，“这要从前面说起了。在赵家坞我们一见到修远都愣住了，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我差一点误认为就是……，赵刀统弥留之际发了话，让修远和我们一道去寻找圣上。”
“父亲说，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就算是找不到，吸引锦衣卫也行。”应虚说道，“万一我们被发现了，便要我冒名顶替以身殉国，以确保圣上和太子的安全，所以德公公和九叔吉叔跟我说了许多圣上的事情。”
“既然锦衣卫能够尾随而至，迟早也会找到我们。”德公公说道，“所以我们决定分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