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纯墨2021-05-13 10:133,684

  “滚蛋!否则我揍烂你的臭嘴!”我慷慨激昂,握紧拳头。

  “真粗野!懒得理你!”骆锦风吐了一口吐沫,撒丫子跑掉了。

  “咳咳。”我仍旧怒气冲天地注视着骆锦风逃远的身影,半天顺不下那口憋气。

  我丧气地转身去看镜子,里面的那个我更加不堪了。从头到衣服,统统披挂着水淋淋的润泽,分明一只落水狗。胸前的那片衣襟不堪入目,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上面还画着咖啡色的可乐陈迹。再去审视我的脸,可怕极了!肿得发亮的大鼻头,仿佛250瓦的热灯泡,霸占住半张脸。因为呛水的缘故,上下唇都向外翻露着,像两条烤熟的香肠!

  说我是鬼,我都沾光!

  今天的经历简直糟糕透了!

  “姐姐,快点嘛!”丝耘小心地把焗油膏涂在头发上,焦急地望了望窗外,催促着我。

  “噢,噢!”难舍最后一片面包,我匆忙舀了一大勺草莓酱糊在面包上,随手把它撮成一团,费力塞进嘴巴。

  “嘀嘀!”灰色校服的骆锦风不耐烦地摁着汽车喇叭,他衬衣上的红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脸上带着一款墨绿的太阳镜。这小子长得是不赖,就是整体气质属于那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类型,也不知道丝耘喜欢他哪里?

  “等急了吧?对不起哦!”丝耘局促不安地站在车门前,娇羞地看了男孩一眼,又赶紧红了脸垂下头。

  “女人出门怎么这么啰唆啊?真是最最麻烦的生物!”汽车的主人叼着一支烟,不耐烦地扯扯领带,打开车门,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快上车吧。”骆锦风云淡风轻地说着,从丝耘的身上看过来,瞄到了慌张出门、拖着书包仍旧狼吞虎咽的我,立刻惊讶地张大嘴巴,香烟脱开了嘴唇。他猛地拉下太阳镜,本就漂亮的大眼睛被他瞪得更圆,“天哪!”他麻利地跳下车,吓傻似的冲着我杀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啊?!”

  “嗯?”我拍着胸口,拼命干咽下那口面包,直着脖子用吐沫顺下去,再翻翻白眼,差点噎晕,然后才不满地抬头昂视高我一头的骆锦风,“要你管!你才是鬼样子呢!”

  哼!我对着他耸耸鼻头,故意碰他一下,越过他的身子向汽车靠拢。

  “该死的!哪有你这种土包子打扮的?”他气冲冲地追上我,厌恶地用手拽了拽我的校服裙子。

  “我,就是土包子,怎么的?”我挑战地甩起书包,瞪他一眼,爬上汽车后排。

  “你……”骆锦风被我的无赖样子气得噎住,无计可施地返身快步绕到驾驶座,狠狠关上车门,兀自嘟噜着,“真是要气疯了!什么女人嘛!完全就是个野蛮人!”

  “嘿嘿,你们俩,真像幼稚园的小孩子啊!”丝耘来回打量着我们俩,捂着嘴偷笑起来。

  “丝耘,你也管管这个康赳妮,她这个样子去上学,太丢人了!”汽车缓缓启动,骆锦风却仍旧对我的穿着耿耿于怀。

  “我、乐、意!”没等丝耘说话,我就高嗓门回击了过去,看到那位司机先生气结得头发倒竖。

  “算了啦,姐姐不习惯穿裙子嘛。”丝耘回头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也不能在裙子里面套一条裤子啊!”骆锦风一副马上就要晕倒的表情,一手扶着额头,摇晃着脑袋悲叹着,“我压根就没有见过这样邋遢的女人,老天爷啊!”

  “穿衣戴帽,个人所好!你管得着吗?!”我不以为意地转头去看窗外。

  “这个头号土老冒坐在我的车上,简直有损我的一世英名!”

  “呵呵,不过姐姐好勇敢哦,打死我也不敢这样穿的!”

  “而且还掘犟得像一头驴子,脾气又臭又硬!”骆锦风回头挖我一眼,我当然不客气,也回赠给他一个白眼球。

  “我很喜欢姐姐这样有主见呢,不像我,太软弱……”

  街道两旁渐渐密集了灰色的校服学生,一簇一簇地慢慢挪移。没有几家商铺开门,倒是有一些晨练的爷爷奶奶们一晃而过。

  咦?拐角处一个身影怎么那么眼熟?“快停车!”想也没想,我就高呼出口。

  “嗤!”骆锦风下意识地猛踩刹车,我们三个都差点飞出窗外。

  “怎么了?”丝耘晕乎乎地问着我。

  “咣!”我已经拽着书包跑下车,“丝耘,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去上学!”

  “姐姐!”

  “回来!这个野丫头!你搞什么嘛!”身后传来骆锦风气势汹汹的叫喊。

  我心里向往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甩开步子飞奔起来,路过的校服男女都观看异类似的对我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那个女生竟然在裙子里穿着运动裤耶!”

  “哈哈,她跑步的姿势好粗野哦!”

  “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

  拐角!拐角!刚才明明看到在拐角附近的啊!我加快步伐,脑袋四处张望。

  “嗵!”我跟一个男孩撞在一起,他被撞翻在地,而我却坚如磐石。

  “没长眼睛啊!”他气愤地皱着眉头,嗤嗤吸着冷气查看自己的双手。

  “呃?”我歉疚地去看倒霉的他,马上惊喜地傻笑起来,“嘿嘿,早上好啊!”

  “好什么好啊!”他连头都没有抬,就咆哮起来。

  “真巧哦,我们又见面喽!”我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何鹰丘,喜滋滋地把手伸过去,打算把他拉起来。

  “你?”何鹰丘疑惑地审视着我,忽视我友善的手臂,自己撑起身子,边收拾书包,边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走开!”

  “你这么健忘啊?”我憨憨地追着他,还辅助他也拍了几下书包上的灰尘,“我们前几天在你打工的店里见过面的啊!”

  他厌烦地扫我一眼,尤其是不满我拍打他书包的手,“不要烦我!”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对着他孤独的背影质问,“装什么清高嘛!不就是想谢谢你那天解围嘛……”

  何鹰丘恍若聋子般继续前行,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嘿,那个老女人竟然想追鹰丘呢!真不要脸!”

  “就她这副样子,也敢站到鹰丘的面前?嘎嘎……”

  “啧啧,不自量力!她怎么跟东泽学姐比嘛!”

  何鹰丘不理会我也就罢了,旁边还冒出这么几个讨厌的女生,我顿时把一腔愤懑都发射给她们:“你们想死啊!信不信我捶死你们几个!”

  她们看到我夸张的两手嘎呗作响、十指收拢,都吓得白了脸,飞也似地逃掉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健步如飞地跑近依然我行我素的何鹰丘,不甘心地提醒着他,“电影院里,你还见到我的红鼻子了呢!”

  “真讨厌!我不想跟你说话,明白吗?”何鹰丘忍耐不住,满眼寒冰地回身逼视着我,他厌弃的神情彻底伤害了我,我咬着嘴唇,不再前行。

  他挖掘到我脸上的受挫,稍一凝神,随即转过脸继续抬步。

  我知道我一直被人嫌弃、藐视,因为,我注定血管里不是高贵的血统。

  一层水雾漫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用手背使劲一把擦过,对着朝阳干笑笑,“呵呵,我康赳妮今天很开心……”

  何鹰丘渐渐放慢了步子,靠在墙壁上,最后竟然颓然沿着墙根滑坐在地上!

  他怎么了?我忘记了他对我的排斥,三两步凑了过去。

  “你怎么了?”他脸色极其苍白,额头挂着一层豆大的汗珠,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干涩欲裂。“你到底怎么了?是这里疼吗?”他的手紧紧捂着肚子,闭着眼睛咬牙不叫出声音。

  “何鹰丘!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啊?”我慌乱得不知怎么办好,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希冀着他告诉我处理的办法。

  “你别吓唬我啊!”何鹰丘突然歪倒在地,没有了一点声息。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着急得团团转,向街道上零星的人寻求帮助,可惜,此时此地,没有一个人影!

  “抱紧我的脖子!何鹰丘!你听到没有?一定要抱紧哦!”实在没有招数了,我憋住一口气,费尽力气把他挪到我的后背,拉起他的胳膊,吃力地把他背在身后。趔趄了几下,我终于找到了平衡,弓腰、咬牙、憋红了脸背着何鹰丘缓慢地向路对面的诊所移去。

  他一米八几的个头,虽然很瘦,却也不是我这样干巴瘦小的女孩能够背的动的。途中有几次我都以为我会倒下、我会窒息、我会断气,但是都在精神的支撑下仍旧一步三摇地挪着。

  “医生……”我强撑到诊所门口,就消耗了毕生的力气,刚刚喊出这两个字,‘噗通’一声,我们俩就一起摔倒在地上。

  “快来啊!有急救的病人!”

  “哪个是病号啊?”

  “女的!一看就是男孩抱着女孩来看病的嘛!”

  “哦,走吧,把她扶进去吧。”

  几个护士热情地把我扶起来,搀扶着向诊所里面走去。而何鹰丘仍旧被丢在门外,昏迷不醒。

  “错了……”我被累坏了,一点点能量都没有了,在被扶到一张病床上时,才总算通上来一口气,“架错了……”

  “血压多少?”

  “110、140……”

  “心率呢?”

  几个工作认真的大夫和护士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抢救,我却急得毫无对策,准备了好几次,终于找个空隙,扯着喉咙大叫,“我不是病号!病号是外面的那个男孩!”

  “……?”围绕在我周围的白大褂都愣住了,“嗵!”几秒之后才惊倒。

  病人没有吃早餐,腹内空空,血糖偏低引起的大脑缺氧昏厥,他的营养不良很严重啊……

  我垂头丧气地走进学校,脑子里还全是大夫对何鹰丘的诊断。他为什么会长期营养不良呢?为什么没有人给他准备早餐呢?他的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关心他吗?

  像我这样的孤儿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何鹰丘不应该也是这样的!没有人把自己搁在心上,那种被忽略的痛苦我都知道!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受简直可以杀死一个人的所有斗志!

  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贮满了我的内心,我对何鹰丘惯有的冷漠产生了同情和理解。

  “这个乞丐似的学生是我们学校的吗?诶?你怎么这样穿校服?你过来,我记下你的班级姓名!”值勤老师注意到我与众不同的裙内裤,拿着笔和本子揪着我。

  我顶顶讨厌带假睫毛的女人,于是一个挥手,打掉她的手,撂开步子向校园里冲去。

  “反了!你给我站住!”后面有老师气急败坏的沙哑的嗓音和一堆看热闹的学生的哄笑,“要是被我抓住,非打烂你的屁股!”

  我心虚地跑进教学楼,心慌意乱地瞎跑一通,一口气跑到了三楼。

  “这边!”听到有人指引,我闷头朝着声音奔去。

  呃?洗手间?!而且是男洗手间!

  “咣!”男洗手间的门被从里面反锁死,我跟一个男孩紧贴着藏在男洗手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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