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走吧……”好久,他才喟然长叹,呼出无尽的伤感和疲惫,用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硬硬、短短的发丝,声音仿佛来自幽远的山谷,“走吧……睡一觉,明天你还是我亲亲的大舅子……”
“嗯……”我低着头扛着他酸麻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好难过!听到他的话,体味到了他话语里深藏的矛盾和彷徨,我竟然心酸得把心都揪碎了。明天的明天,他依然还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一路无语。他坚持把我送到家,跟我再见时却没有再看我,只是把脸抬得高高的,望着天上的银河。
直到我躲进卧室,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看过去——路灯下,他依然屹立在那里,两手插在裤兜里,修长健美的身影拖着一条寂寞的影子……许久,他仍旧像一根木桩一样保持着姿势,在我以为他僵化的时候,他才颓废地垂下脑袋,两手烦躁地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我咬着窗帘吞下一颗颗泪珠。
他倚在路灯栏杆上,头疲乏地仰靠望天,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却丢弃了剩余的烟盒,‘嗤!’他点燃香烟,深深地吸入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个个烟圈……
“先做热身运动!”
“你管我!”
“忘记你昨天怎么腿抽筋了?!”
“切,恶心!”
今天是骆锦风监督我体能训练的第三天了,我们照例互不服气地争吵不断,但是也奇怪地按部就班地训练下去。每天被迫吃下骆锦风安排的高能食品,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吹气的孕妇,吃得胃里没有一点闲空,好像肚子上的肥肉也在飞速增长。
“姐姐加油哦!”树荫下,戴着粉色斑点淑女帽子的丝耘,摇着一扇好笑的旗子,向我挥手鼓劲。
“告诉你别用嘴巴呼吸,尽量用鼻子呼吸!”骆锦风陪着我围着操场一圈圈跑着,还正经八百地掐着秒表、指正着我姿势的不正确。
他的体力真是令我惊叹——跟着我同步跑动,还不停地交代这个或者那个的,也不见他说累。
“呼呼……可是……喘不上来气……”我的屁屁好沉哦,怎么带着它向前挪如此费劲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就此抛弃鼓鼓的屁屁,轻装上阵。
“给!喝一口水润一润嗓子……”
“咕咚、咕咚……”我赶紧接过骆锦风递来的矿泉水,一口又一口地解乏大饮。
“该死的!说过了,只能喝一口润嗓子,你怎么喝那么多?这样对你身体很不好……”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天气仍旧有些干燥,被余晖照射得脸皮发红的骆锦风,因为着急更加紫红。
“小气鬼,人家渴死了啦!”我噘起嘴巴愤愤地瞧着被他抢走的瓶子,暗自恨他恨得牙痒痒。
“先休息一下吧,刚刚喝完那么多水,不要跑了!”
“求之不得!”我像尊宝塔一样‘轰!’就地一坐,扬起一米高的沙尘。
“起来!慢走十几步再休息……”骆锦风大汗淋漓地拽着我。
“烦死了!”‘轰!’我不理他,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就地平摊像个大字模型。
“这样子骤停对你心脏有损伤!你快起来嘛!你这死小子怎么狗屁不通?哎、哎!哎!”骆锦风围着我转了几个圈子,暴跳如雷、张牙舞爪。
“锦风,姐姐!妈妈打电话要我回家帮她包水饺,我先回家了,你们待会一起来吃水饺哦!”丝耘急匆匆跑过来,汇报完就向校门口跑走了。
“水饺?今天有水饺可以吃耶!”我兴奋地坐起身子,两眼放出绿色的光芒,“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呢?”
“咣!”骆锦风毫不客气在我脑袋上留下一弹指,“就知道吃!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几天之后的万米比赛吧!”
操场上有几个零星的身影,也有几对恋爱的男女,借着补习功课的机会亲亲我我。骆锦风坐在我旁边,深深的眼坑忽闪着弯弯的长睫毛,使他暴虐的眉毛上流走着淡淡的忧虑。
“敢打我聪明绝顶的脑袋?你想死了?!”我随手给了他一拳头,外加两个白眼。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击,反而沉默下来,眸子闪动着,隐藏着他不安的情绪。
“放弃好不好?”他垂头抱起自己的膝盖。
“放弃?”怎么也料不到他会说这话,我惊异地看着他,想看清他真实的想法。很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低沉得异乎寻常的他,让我隐隐感到气氛的诡异。
“你非要喜欢那个何鹰丘不可吗?好男人多的是,除了他之外,难不成一个你都瞧不上眼了?”他深深地呼吸着,情绪激动地看着我,眼里全是多愁善感的雨丝,“我……我这样的男人……都不能看进你的眼里吗?”
“呃……”我被他转瞬即变的情绪弄得手忙脚乱、心神恍惚,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会呆呆地张大着嘴巴瞅着他。
“好伤心啊……原来,无法实现的愿望是一种酷刑、一种狠毒的责罚……”他失望的眸子里深存着晶亮,满面的郁郁寡欢,全无了平日的那份耀武扬威的情致。
“你怎么了?”冥冥中,我已经读懂了他的心,却无奈回避着,也刻意不去揭开自己心痛的伤口。
“怎么了?谁知道呢!”他伤怀地摇晃起身,水汽朦胧地胡乱扫视着操场的四周,借此阻止他脆弱的泪珠,“只知道……这里……好疼……”他的手捂住心脏处,咬牙克制着情绪,最终闭上眼睛浮上一抹凄然的苦笑。
为什么我的心如此伤痛?好似一把利刃割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把我的心全部剖开,血漫天地……
“真不如疯了呢……”他步伐踉跄地向跑道走去,越走越急,后来干脆疯狂地奔跑起来,“啊——!啊——!”撕心裂肺的嘶号迎风回荡在校园上空。
不要心软!我紧紧咬住嘴唇,嗜血的腥咸让我嘲笑起自己的迷离。眼里无法忽视这个疯癫的身影,心里不能不为他感到伤痛。但是,我不能因为他感性的暗示就对他表示任何回报,因为,他,是我丝耘妹妹的男朋友啊……我,怎么能……我,不能!不能伤害给予我家庭温暖的姐妹,不能截取属于她的幸福……即使,此刻的他,好像也撼动了我内心的天平……
我喜欢何鹰丘。我喜欢的是何鹰丘。我只能喜欢何鹰丘!
“赳妮!你在这里啊?”一个声音猛不丁从我旁边响起,吓得我慌忙转头。刚刚在心里念叨何鹰丘的名字,就像咒语一样的重复,没有想到他就出现了。
“啊!是你啊……”我干干地笑笑,却用眼睛的余光寻找骆锦风的影子。
“听说你将要参加万米的长跑比赛?”他挨着我自然地坐下,笑容清淡似水。
“呃……嗯!是要参加……”只不过是为了争夺他的男友权,被陷害成万米比赛了。
“好棒哦!赳妮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他赞赏地摸摸我的头,像一位体贴的大哥哥。
“哪里啊,其实我也很担心到时候能不能坚持到底呢。”
“加油!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勇敢者!”他的眼睛弯弯的,嘴角微微上挑,一股沉静的冰凉之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能够使人静下心来的灵气。
“谢谢你啊,鹰丘。”
“该我说谢谢,谢谢你那天陪着我。”
“客气了吧?梦歧怎么样了?”
“梦歧啊……今天刚刚摘掉氧气罩……”他用手指使劲捏着太阳穴,语气中浮上淡淡的忧伤,“我来就是想把这个交给你的……”
我意外地看着何鹰丘手里的袋子,疑惑地放在腿上,打开它——泪水,立刻喷涌而出,嘀嗒打在袋子上。
是那顶害我失去长发的花帽子!
“这是梦歧亲手缝制的小帽子,他这小子啊,就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今天早上,他摘掉氧气罩,就让我找出它来……说是要送给你……因为,在你戴上帽子的时候,他说,他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品质叫……善良……”鹰丘的诉说断断续续,泪水染湿了他的眼睛,他忽闪着明亮的眼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阻断。
而我,却早已泣不成声。
跟梦歧的相识、跟他发生的片断在我脑中一页页回放着,蓦然回首,才发现,曾经的过往也变成了可爱、可贵的回忆……梦歧的伶俐、淘气、作怪、撒娇……统统扯动起我的心境,他从一开始就像我的兄弟一样走入了我的世界,那样自然、那样熟悉、那样惹人怜爱……
“真的会死吗?”我把小帽子捂到脸上,闻到了属于梦歧的那股孩子清香,眼前立刻浮现出他细致的面容。
“逃不掉了……”他呼出一口浊气,用手接住了一颗泪珠。
“呜呜……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去看看他吧,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愿望……”
“走!”我和何鹰丘一起起身,迎头看到失魂落魄的骆锦风倚着单杠遥望着我们,他一脸的受伤和倔强,都明显刺痛了我,使我禁不住一个踉跄。
“锦风……”
“你要和他一起走了吗?”他一拳打在单杠上。
“去看梦歧……”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我感到必须要说明,必须要向他解释清楚。
“何鹰丘,不要脚踏两只船!好好对待我大舅子……她……就交给你了……”骆锦风故作大方地交代着,说完就垂头向另一方向踱去。
“骆锦风!你胡说什么呢!”我气得声音高出两个八度。
他在胡说什么?好像一个酸溜溜嫁出去女儿的岳母娘。
“骆锦风怎么了?”何鹰丘来回打量着我们俩,惊诧地询问。
“他……我们快点去探视梦歧吧?”我逃避着有关骆锦风的话题,假笑着转移了视线。
“好吧。”没有再多问,何鹰丘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而我却心情复杂地跟在他的身后。
总感觉背上有两束火辣辣的目光,我猛然转身去寻找,躲在一棵大树后的骆锦风迅速转过了身子。
唉!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心情这样烦躁呢?我一直暗恋何鹰丘,现在能够跟他一起并肩同行,我应该幸福满腔才对啊!为什么我却异常矛盾和纷扰呢?为什么呢?
“啊!老婆,你来啦!”梦歧看到我时,正窝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滤着漫画,看到我们,惊喜地呼唤着,却难掩他苍白的脸色。
我的心里涩涩的,想哭,却理智的伪装出开心。
“嗯!梦歧好多了吗?”我坐在他床边,任由他抓住我的手摆弄着。
“哥哥,我想吃糯米球,你去给我买!”梦歧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澈透明,浓密的长睫毛像个欧美婴儿。
“好远的。”我不舍得责怪梦歧的难伺候。
“没有关系,还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何鹰丘没有脾气地笑看着弟弟,眼里全是盛不下的慈爱。
“多买点糯米球,我和老婆都吃!”梦歧开心地咧着嘴巴,晃着我的手撒娇,“老婆,你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