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安:“昨夜我不可自控的突然前往李府杀李明玉,便是因为我策算太多未来之事,窥视太多天机,而遭到的反噬。
“当下劫难,我已提前策算过,我们三人,此番最终都会有惊无险,逢凶化吉,所以李将军,你莫要就此消沉,轻易屈服于五行咒,以及东宫那位正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太子。”
窦安在走马灯时廊里探查这件未来发生之事时,打算若是这未来有她所不想预见的伤亡,她便要冒着再遭反噬的代价,回去昔城从源头上阻止李明玉被种下五行咒。
好在,结果有惊无险,她因此才敢在此期间放肆行事,不怕丢了性命。
窦安的一番话,令萧宋的脸上的复杂之色越发浓郁,而李明玉再度震惊之余,却也打消了心头的一个小心思。
从昨晚事发至今,窦安不顾性命也要救萧宋的举动,让他不禁以为,窦安对萧宋的情意确是至深。
毕竟窦安为了能活下去在他这里费尽心机,但到头来却为了救萧宋竟可以不顾性命。
但没想到她却是因为知晓此次有惊无险,所以才敢这般行事。
但李明玉依然有些犹疑:“就算如此,但太子决意要我所杀之人,从无一错漏。”
萧宋此时却突然冷声质问:“你说的太子让你所杀之人当中,可也包括我父亲?”
李明玉陷入沉默。
但萧宋并未等到答案,因为下一刻,李明玉浑身一僵,看上去又要不受控制。
他的眼神迅速转变,又从有神开始转为无神。
伴随着一声绝望的吼叫从他的喉咙里蹦出,原本插在他身体里的金错刀正被他逐渐抽离,汩汩鲜血顺势流出,继续染红他本已血迹斑斑的一身白衣。
李明玉眼中在丧失最后一丝神光前,他的眼角又有泪溢出,他用低吟的声音痛苦嘶喊:“快……走!”
窦安和萧宋两人见此一幕,眼中尽是痛色。
“李明玉,如你所说,若此前你被太子驱使杀人,无一错漏,那便让我来开这个例外。”窦安飞快留下这句话后,便与萧宋迅速逃走……
得益于附近有熟悉的密道,窦安很快带着萧宋进入其中藏身,一时躲过了又彻底失智的李明玉。
密道在一片废墟碎砾之中,入口处便隐藏其间,若不细察,极难识别。
密道内,四下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宽度刚好够一人通过,窦安燃起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走在前面引路,萧宋紧跟其后。
窦安一路走得十分熟稔,灯火未照及处,却依旧能准确辨识出方向。
萧宋对此并不吃惊,他只默默地跟着窦安,两人一路无话。
很快,穿过弯弯曲曲的狭长密道后,两人终于抵达一间不大不小的石砌小室,便在这里暂作歇息。
窦安寻了石凳坐下,也不在意上面堆积的灰垢。
萧宋却拿火折子引燃随身携带的认罪书。
当认罪书彻底化为一团灰烬后,萧宋看向窦安:“窦二姑娘,你可否诚实告诉我,你当初求嫁李明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的神情尤其严肃。
窦安就等着萧宋对她问出这个问题,此番经过诸多事情后,萧宋也差不多该怀疑到这里了。
“跟你策算出同他的未来有关吧?你们在未来,发生了什么?”萧宋又道。
萧宋聪明如斯,窦安知道,再继续瞒下去,已是无用,她不得不将真相坦诚告诉他:“是,我之所以会求嫁李明玉,确与跟他即将发生的未来有关。”
萧宋的猜测被证实,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我求嫁李明玉,是为了杀他,因为在五年后,他会杀了我。”窦安还是隐去了她在未来会以萧宋妻子的身份死去这个细节之处。
显然答案已超出萧宋的意料:“杀……了你?!”
“没错,我不想死,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
萧宋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件事。
“那李明玉可已发现你所谋之事?”半晌后,他带着一丝忧虑又问。
窦安点头:“他也已知晓我欲杀他之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却向我允诺,不会杀我。”不过,这是改命前发生的事,现下还未发生。
“是么?”萧宋听到这里,眼中划过一抹异样。
半晌,他的语气中藏着一道极难察觉的隐匿的试探:“那你如今,还想杀他么?”
就在刚刚李明玉被一名黑衣人劈开恶鬼面具时,窦安下意识流露出对他的担忧,萧宋看在眼里。他由此确定,无论窦安最初接近李明玉的目的到底为何,她如今对李明玉的关切,绝对做不得假。
他们婚期已定,乃佳偶天成,他与她再是相识多年,再是远甚过她与李明玉相处的时间,可她对他之心,从无关男女之情。
有没有李明玉,他与她都是无缘,不过是他的一场单相思罢了。
自从窦安和李明玉定亲,萧宋一直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但因他对窦安与李明玉之间的感情的模糊与不确定,才让他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想着兴许在婚期到来之前,这段定亲会出现变故,是以他才会无法从这段单恋里彻底抽身。
“你做不到吧?”见窦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刚才的问话,萧宋便任由自己抛弃素日来的矜持儒雅,放肆一回,主动挑破,“你心仪于他,还如何能狠心杀他?”
窦安目光泄出诧异。
她心仪于李明玉,这是她先前的说辞。
她都向萧宋说明真相了,他为何还这般认为?
窦安欲作解释:“我对他……”
“窦二姑娘。”萧宋却打断她,他从未如此沮丧过,“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还有李明玉。
“李明玉与我少时相识,后来他杀我父亲,我虽与他断了朋友间的往来,但他对东宫助纣为虐,在朝堂和民间大兴杀戮之径,我与他便免不了还是会碰面。
“可……”萧宋深深一叹息,“我却不知这些年的表象之下,他身上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而他所背负的……”萧宋话未尽。
他的面上透出挣扎之意,似是对不察李明玉处境的自责愧疚,却又有因李明玉是他的杀父仇人,而对其无法完全抹去恨意。
窦安看出萧宋的矛盾,她想到一事,试探着问:“你的父亲萧大人之死,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萧宋不答,只看向窦安,两人心照不宣。
窦安确定,萧宋同她一样,也开始怀疑杀萧冶一事,恐怕并非李明玉的本意,而是被太子驱使五行咒,强行控制李明玉而为之。
方才萧宋便当面向李明玉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没能得到答案:“我会再找机会向他问清楚此事。”
“窦二姑娘,”说完了李明玉,他此时终于点到窦安,“我不了解李明玉,却也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从你周旋于东宫和李明玉之间,我便察觉出你不一般,当时我还担心来着,不想却是我多虑了,你拥有策算未来之能,凭此早已能独当一面。”萧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自小在窦府不得家人疼爱,你的性情多受此影响,所以我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柔弱又坚强、孤独又自立是你,却不知任性而为、百无禁忌亦是你。”
“我与你相识多年,竟从未见过你这一面……”萧宋说到这里,眼中浮起一丝落寞,还有极其细微的妒意,“可他,俨然比我更了解你。
“而且,我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你对李明玉,也比我对他更了解些吧?”
尽管两人已相处多年,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对彼此这么坦诚。
萧宋谈起对窦安和李明玉的无知,现下只觉得这于自己而言,是何其的讽刺!
他自以为与他二人纠葛深重,却不想自己才是那个根本不知内情、早已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
对于萧宋的一番话,窦安并不赞同:“不是你不了解我们,是我们都刻意将这些都藏掖起来,你如何去了解?
“也不是你所说的,我与他比起你,更了解彼此,而是因为我与他所经历的,有太多相似之处,所以才会生出这份在别人眼中对彼此的’更了解’吧。”
窦安话语通透,极擅开导,寥寥数句,便为萧宋解开了心结,但他却也因她所说的“我与他所经历的,有太多相似之处”而再生黯然。
想到她与李明玉婚期将近,萧宋知道,他一直心存的侥幸已彻底破灭。
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自己隐藏多年的对她的心意说出来,否则他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萧宋正欲开口,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响动声。
有人来了!
两人当即噤声,同时窦安掏出小弩,而萧宋则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把石子,两人俱是严阵以待。
前来之人的脚步声很轻,抵近的速度极快,一听便知是习武之人,只是来者数量不多,似只有一人。
不消片刻,当那人的一只脚刚迈进来时,窦安飞快地射出银针,而萧宋也同一时间朝来人抛出飞石。
那人反应迅速地施展轻功,当即退出入口,避开攻击,窦安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外面紧接着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