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弄扑压过来,撕扯着她的衣衫,“既便你第一次不是属于我的,这一生也要你永远都属于我!别想再有别的男人,别想!”
知白忽然不再挣扎了,只是眼泪却忍不住的流出来,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燕好本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可是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般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人,枉她对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在他心中自己原来竟是这般龌龊!
慕容雪弄已剥光了知白的衣服,床榻上的女子玉体横陈,洁白如玉,轻轻颤抖如晨露里的桅子花,清香四溢,令人忍不住想要吞下腹中。
就是这个身体,令他每每春宵念旧人,卷帘留红帐;就是这个女子令他每每朝暮神不属,只盼伊人归。
今日终于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今日终于又可再度拥有了!
一番缠绵,颠鸾倒凤,春色无边。彼时云雨初歇,他吻着她初尝云雨、酒色撩人的身子,“知儿,别走好吗?”
知白背对着他埋首枕间,从欲仙欲死的欢愉中回来,却觉浑身悲冷冷的荒诞!
——这就是男人的爱,不过是床第之间的媾和!
未得到她回答慕容雪弄扳过她的肩头,知白看向他时已是两眼平静无波,“臣妾累了。”
她声音分明情潮未退,语气却如眼神一般平静无波,慕容雪弄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知白已倦倦的闭上眼,慕容雪弄想她连月病重,如今才醒来自己就……心里怜惜不已,“你好好休息。”
此时已到开晚朝的时间了,他下床穿好衣衫,看看敛目垂颈的女子,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朕下了晚朝再来看你。”
知白也不说话,只等慕容雪弄掩门离去后,才随手拿了件衣衫披上,赤脚踏过雪白的茉莉花丛,穿过芭蕉铺就的小路,然后跳进洗砚池里。
燕与在芭蕉丛里静静的看着她埋首于池水中,久久、久久不见出来,在燕与准备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才冒出头来,仰首对天,雪白的脸憋得青紫,从眼睑上流下来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燕与忽然觉得心里好痛好痛,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痛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容雪弄晚上果然又来到了思存馆,知白已然睡了,气息均匀,呼吸绵长,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慕容雪弄并未惊扰她,轻轻的抱着她睡去,只要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就觉得分外安然。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知白依然未睁开眼,慕容雪弄知道她是不愿看自己,于是将可以进出阆寰阁的令牌给江墨眉。
慕容雪弄走后知白方才睁开眼,看到那块令牌愣愣地发呆。
“姐姐不是一直想进入阆寰阁么?怎么反倒不高兴了?”江墨眉疑惑的问。
知白低头沉吟,手自怜般的抚摸着自己的身子,而后悲苦自嘲的问,“江墨眉,我是不是特别龌龊?为了这一块令牌,我出卖了我的爱情,抛弃了爱我的人,连这身子,如今都用来交换了。”
江墨眉一时哑口无言。
她忽然又大笑起来,披了衣衫夺了令牌便奔跑起来,江墨眉见她赤着足踏过青石、踩过春草、涉过小溪……直冲入阆寰阁里。
厚重的书香扑面而来,知白才从激楚中清醒过来,愣愣地站着看着一重又一重的书,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如关隘、如山丘。
这就是阆寰阁,这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来的阆寰阁,这就是她抛弃一切要来的阆寰阁,这就是……
半晌的怔忡之后,她忽然叩膝一跪,地面负痛般沉闷一吼,她身体弯曲,绵绵折服,五体投地,如佛前敬香般极尽虔诚、极尽卑微的一叩。
而后伏身地板,痛声饮嚎!
那嚎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忽如大浪涛天般激愤痛恨,忽又如白雪覆原般迷茫无措。
她俯身饮嚎,似能嚎灵魂的悲怅,嚎出人生的耻辱,嚎出世事的难料,嚎出壮志未酬,先以自弃!
——那嚎声里,最多的恰恰是自弃!
恨不能割肉剔骨,弃了这一身皮囊,却是皮囊不废,魂魄难就!
知白从阆寰阁里出来的时候,内侍徐寿便提了个食盒过来,“君上赐娘娘补药,请娘娘趁热服用。”
江墨眉接过见药汁黑稠,闻到药味与往日并不同,再仔细一辩手顿时一抖。
知白看在眼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君上如此细心体贴,本宫感激不尽啊!劳您亲跑一趟。”
“这是奴才该做的。”徐寿恭敬的回答。
知白并没有接过江墨眉手里的药,并不是她不想喝,只是想看看慕容雪弄让自己喝这药的意志有多坚决。
徐寿站了半晌见她并不喝药于是道:“请娘娘趁热喝了药,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知白淡笑不止,看来自己再不喝他会让人逼自己喝下去也不一定,于是悠然自若的端起药一仰而尽,如饮美酒。
而后对着徐寿一倾杯盏,朗声大笑起来,“好药!好药!竟然全没苦味,哈哈……”
徐寿见此心道:这西婕妤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分明知道这是避孕之药,喝后竟还能大笑的出来,寻常宫妃那个不是哭哭涕涕的拒绝?也难怪会迷倒君上。
徐寿走后江墨眉来到知白前,犹豫的半晌终于忍不住,“娘娘明知道那是什么药为何还要喝?”
知白若无其事的收拾着书卷,“他送来了倒省得你跑医署,来,收拾东西。”
“姐姐你……”江墨眉好奇,她不想要个孩子吗?宫里的女子那个不想母凭子贵?
知白挥挥手,“江墨眉,想在宫里长命,要记谨言慎行。”
书房从此就搬到阆寰阁里来了,她或看书或修书都在阆寰阁里,渐至后来寝食也在阆寰阁里。
慕容雪弄每次来时会让徐寿先告诉江墨眉,知白便回到思存馆里,倘若不来便在阆寰阁里歇息。
江墨眉在她身边伺候,研墨铺卷,收订查阅,样样皆得心应手。这些日子她书法进步不小,知白渐渐交于一些东西让她拟记,两人配合倒也默契。
每当这个时候知白就会想到左央他们,每日所修的书都有人转送到太学阁,他们修正后再进阆寰阁存档,也有书信往来,可看到薄薄的几张纸上写满的话,也不及同他们面对面说上一句快活。
南觅一直没有给知白写信,知白想到箬女祠那晚他痛彻心扉的样子,就是一阵愧疚,可是愧疚什么却又不知道。因为箬女赋里的深情吗?不,深情算什么呢?慕容雪弄不是也一直说爱自己么?爱的是什么?
男人的爱,最终都将归于床第之间,没有床第之欢,就没有长久的爱情!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又苦笑了笑,慕容雪弄问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谁,分明是在汴南的时候与他交换了自由,他何以如此问?细想想当日床单上并没有落红,他是因此怀疑自己么?
原来女子这一生最悲哀的不是壮志未酬,也不是嫁的不如意,而是一腔真情,因为一点血而薄凉。
紫陌满月之后就交由慕容雪月抚养了,不是知白不想抚养,只怕自己连累了她。
慕容雪弄来得渐渐少了,江墨眉偶尔在她耳边说几句八卦,知白也只是淡然一笑,他不来她觉得轻松,是真的轻松,不必去用身体交换什么,自然轻松了,她甚至能在梦里笑出来。
可是许多晚上,慕容雪弄没有来的晚上,江墨眉听见她在半夜里笑出来,掌灯一看,却有泪浸湿了枕角。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娟娟。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并非慕容雪弄不想见她,只是害怕看到她那双忧郁孤倦的眼,每每看来他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他将一只爱飞的鸟关在笼中,这是不对,可是他们是夫妻不是吗?哪有妻子离开丈夫远去的?他给她空间实现她的愿望,只要她陪在身边这么小的要求就不行吗?
可以的!她住几天也就习惯了。
这日下了晚朝批晚奏章,慕容雪弄忽然想念她,便前往思存馆,得知知白还在阆寰阁里修书,便过去了。
此时已是三更,他到时只见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摆,女子正伏案而书,身子虽挺得修直却难掩疲态。过窗的风吹拂他的衣衫,单薄的身影几欲乘风而去。
江墨眉已伏在案上睡着了,知白认真修书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慕容雪弄轻步过去拿过她手中笔,“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知白先是一吓,然后怔怔的看着他,半晌道:“还有一些写完便好。”重拿一支笔篆写起来。
慕容雪弄便坐在一侧等她,身边的女子半襟竹香、半襟墨香,闻起来比后宫里那些女人的粉脂香更加迷人。
七八日没有见她了吧?慕容雪弄心里一阵绮思,这时知白已写完放下笔,他猛然抱起她便向书房里的床榻上走去。
知白却是一惊,“君上,还是回去吧。”
思存馆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春宵一刻值千金慕容雪弄并不想浪费,将她放于床榻之上,咬着耳坠,“在这里岂不好?”
知白仍旧不愿,“这里是书房清静之地,岂能行这等……”
慕容雪弄动作一滞,幽幽地看着知白,“在你看来男女之事是龌龊之事?”
不,她只是觉得自己很龌龊,用身体去交换很龌龊,她已经侮辱过这么圣洁的阆寰阁一回,不想再侮辱它。
她每一个眼神的变化慕容雪弄都了如指掌,又悲又愤,“你只是觉得你我之间的男女之事很龌龊吧!”
知白不善说谎依旧沉默不言。
慕容雪弄眼神越发的阴戾,竟忽然嘶吼般的问道:“那么你和他呢?龌龊不龌龊?”
这一吼惊醒了江墨眉,她怔忡地看着拨剑弩张的二人。慕容雪弄暴戾狠妒地盯着知白,知白依然悲凉凄嘲的沉默。
慕容雪弄忽然摔袖而去!
知白更加清心的修书,朝夕不出阆寰阁,只有在这书香之地才觅得一刻安宁。
这日江墨眉急匆匆的跑过来,“姐姐,不好了!以暮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知白一听以暮出事了也镇定不下来了。江墨眉气喘吁吁的道:“以暮在花丛里玩被青昭仪看见了,她很是喜欢便命人抓了以暮,不妨被以暮抓破了脸,她要杀以暮!”
知白一听知道事大了,青昭仪是青国帝姬清湘,纯真乖觉,最会讨慕容雪弄欢心,是慕容雪弄的宠妃之一,况又有青国撑腰,怕这回以暮是凶多吉少了。
她也来不及多想便冲出阆寰阁直接到清月宫。
知白进来便见以暮四肢被绑起来放在地上,见知白来睁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知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虐待一般,心里一绞。抱起以暮解开绳索,下鄂在它皮毛里厮磨了几下,以暮渐渐的安静下来。
知白这时见了清湘,明眸皓齿,笔墨难拟,十四岁的女孩子正值韶华好景,光是那份年轻就令人心动不已。她按宫规行礼,“臣妾见过青昭仪,青昭仪万福。”
清湘明眸善睐,说出的话却绝不善睐,“我怎么承受得了长辈的礼仪,婕妤妹妹快请坐。”
知白也不在意卑尊求道:“小畜顽劣伤了姐姐,还望姐姐宽容饶它一命,妹妹自当好好调教。”明知道清湘不可以放过以暮,还是要求上一求的。
清湘冷然一笑,“我等皆是宫里女子,身体发肤皆属君上,这畜生伤了君上之物,妹妹一句话就让我放了它,视君威何在?”
知白知道与她已无谓多言,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真,慕容雪弄想必马上就要来了,于是端起茶慢斟慢饮。
清湘一直观察着知白,她这份镇定从容丝毫未变,当日宫门之前何露儿一语出大家皆讥笑她丑陋,她竟泰然自若,似乎讨论的并不是她。进宫当晚君上竟然去了最丑的她那里,这犹如一个巴掌打在他们这些自持美貌的女子脸上。
这个女人又老又丑,脸色暗黄、神情疲惫、眼睛浮肿、黑眼圈浓重,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发未梳,衣未整,手上带沾着墨汁,形、貌、仪、态皆不佳,竟能令君上朝思暮想?
知白感觉到清湘的打量不动声色的喂着以暮糕点。
果不片刻便听有人传话说慕容雪弄到了,清湘嚣张之色一收,哭哭涕涕的奔投入他的怀抱,“君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手帕半掩脸,泪眼迷离,知白便笑,果然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何况他。
慕容雪弄拭去她脸边的泪珠儿,柔情万般的问,“湘儿脸还痛么?让朕看看。”
清湘娇首一嗔,“好丑,君上看了以后都不再想见湘儿了,不要……”声声娇软竟比清吹的声音还要销魂。
慕容雪弄温言宽慰,“朕岂是如此薄情之人。”到底还是没有看她脸上的伤。这时才发现一屋子人都跪着,叫了声起,知白才抱着以暮站了起来。
慕容雪弄见了她眼神忽转冷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听清湘三分娇媚、三份楚楚、三分委屈、一分愤怒的道:“臣妾在花丛里散步,闻着花儿挺香想要采一些插在花瓶里,不想突然窜出这只狐狸来,脸就被……呜……”说着又嘤嘤哭泣起来。
慕容雪弄眉眼一扫屋里的人,“是这么回事吗?”屋里都是清湘的人,自然都应可。江墨眉拉拉她的衣角要她辩解,知白只是低眉敛目看着以暮,浑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西婕妤有何话说?”慕容雪弄凤眼一眯,不怒自威。
“无话。”知白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果然又听清湘含咽而问,“姐姐这狐狸为何单伤我,姐姐也不说个缘由么?”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却是指责是知白指使以暮如此做的。可是知白不明白自己与清湘无缘无仇,她找什么理由来证明自己是故意让以暮伤她的呢?
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阴谋!如坐针毡的感觉再次袭来,知白感觉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以暮是臣妾养的,出了这等事皆是臣妾的过错,臣妾静候君上惩罚。”说着便辞行而去。
哪想清湘忽然奔过来抢以暮,“我只要这狐狸偿命,你不可以把它抱走!”知白下意识的便是一躲,却不防清湘踩在她的衣裙上,这一动清湘脚下不稳顿时摔在地上。
知白一怔,清湘这一摔十分严重,已痛得两颊雪白,额头冷汗直渗,慕容雪弄赶紧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之时已见她裙底渗出血来!知白这才想起前几日江墨眉告诉她清湘怀孕了。
大医进进出出忙碌了半天,然后得出结论,——青昭仪小产了!
慕容雪弄那时瞪向她,眼神阴狠如蛇,厌戾如狼!
知白被打入冷宫了,以谋害龙裔之罪。
她并没有审述一句便顺从的跟着禁卫到了冷宫里,看着宫里女子最凄惨的葬身之所,看着周边那些疯疯傻傻等待埋葬的女子,静默而笑。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些女子有多少是权臣贵族之后?有多少曾是帝王宠妃?
江墨眉时常偷偷来冷宫里看望了她,带些书籍笔墨。燕与也来,却没有什么话好说,如此相对无言几次后,他再来也不再说话了,只将食盒放下便走。
住在冷宫里知白倒也安心,她平生随遇而安惯了,用破木板支起一个书桌,一个床铺,将蜘蛛网灰尘打扫打扫也能住,有以暮在那些蟑螂老鼠什么的也不敢过来。
只有那些疯傻的女子时常吵闹,或是唱唱跳跳,或是狂笑叫骂,更多的是呼唤着君上的名字,有的叫的是先君,有的叫的是慕容雪弄。
知白偶尔也会想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也疯掉,像这些女子一样,又想自己就算疯了,唱也好,骂也好,哭也好,笑也好,只要不叫慕容雪弄的名字,千万不要叫慕容雪弄的名字!
更多时候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圣贤书,疑问之处记录下来,江墨眉过来的时候就交于她,由她查询了再来告诉知白,进度反倒比以前快了些。
可这日知白正在修书的时候冷宫里来了一个人,是知白仅见过一面的太后。
年近五旬的女人保养得十分好,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轻时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慕容雪弄与阿吟似乎都继承了她的美丽。
知白见礼过后,太后打量着冷宫,又执起简易书桌上的书卷,看了看赞赏不已,“果然是名动瀛寰的才女,无论是字、文都是上佳之作。”
“蒙太后赞赏,罪女愧不敢当。”
太后放下书卷眼神温柔却犀利的看着她,“你如此聪明可知哀家来此为何?”
“是为救罪女而来。”知白恭叩而答,嘴里却忍不住噙起嘲讽的笑意。
“你倒说说哀家为何要救你?”太后屏退了随来的侍女们再问。
“太后仁德加诸朝野,深谋远虑,必不想看到西爵与君上因我一介女流而产生争执。北婕妤已逝,倘若我再出什么事四爵必然认定君上要削权,其心大戒,则朝野不安。如今天下纷争,不安内何以征外?”
太后颔首,“你果然聪明,但哀家此来却不是为此。”
这倒令知白意外了,还有何事值得退居深宫的她老人家出面?
“哀家是因皇儿才来的。”知白又禁不住冷笑,他还想利用自己做什么?牵制西爵么?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竹廿该是何表情呢?她倒有些期望看到他那个时候的表情。
“御医已查出来的清湘并没有真正的怀孕,是吃了一种药使脉象看起来如同怀孕,月余腹下便会流血,犹如小产。”
原来是这样才要放自己出去的吗?知白没有忘记当时慕容雪弄看她的眼神,——阴狠如蛇,厌戾如狼!他是认定了自己害了清湘的孩子,还有令知白心灰意冷的是他眼里的厌恶。
那时,他不仅不信她,还厌恶她。
“清湘毕竟是青国的帝姬,此事只能瞒了下来。”原来又是让她背黑锅来了,她真的成了恶毒的女人,所有的帝裔都被她谋害了!
“皇儿怕你在冷宫里受苦,求哀家救你出来,以后你就跟着哀家清心修习。”已有侍女进来已替知白收拾书籍,心道:从冷宫里出来的也只有西婕妤一个人。
知白却忽然跪地叩首,“谢太后恩典,罪女自知罪孽深重,怕玷污了太后清居,愿在冷宫里反省。”她不想回到阴谋中心,不想回到慕容雪弄的女人堆里,也不想回到慕容雪弄的身边。
太后却以为她是故作矜持,好让慕容雪弄亲自来接她,眼神冷了冷,“哀家道你是聪明人,竟也愚钝不堪。你道后宫这么多人何以他们专门针对你?后宫自古雨露均沾,集宠爱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你莫要仗着皇儿对你宠爱便没了章法,需知识大体才是后妃的本质!”
知白依然不起身,“太后教训的是,知白不想集宠更不想集怨,只想寻个清静之地安心修书,以此终老便心满意足了。”
太后凤眼眯了眯,不确定她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后宫里哪个女子不渴望得到君上的宠爱?何况自己的儿子还是如此卓绝的人物,这个女子就不动心?
知白似乎明白太后所虑,怅声道:“罪女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有事未竟、有恩未报、有志未酬,不想为这些虚无的爱情而丢了性命。”
太后看了看破旧书案上堆满的书卷,明白她不出去并不是如一般女子般欲擒故纵,颇是感叹的道:“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是依附男人而生?丈夫没了要依儿子,你纵再有才,没有依附的男人也是空妄。”
就好比她自己,母仪天下的太后。先皇在世的时候依附先皇而生,先皇去了倘若没有慕容雪弄她又岂能活得尊荣?外人皆说是她一手造就了慕容雪弄,其实是她凭借是慕容雪弄母亲的地位才得以生存。
知白知道她竟如此说便是答应了,起身茫然四顾,“我并非不渴望有一个男人依附。可如果得不到,就不去妄想,后宫那么多女子,我没有信心争过他们,也不想去和他们争。爱情这东西永远是高于生活的,它可以用来念想,用来憧憬,用来凭吊,却不可以拿来生活。穷人的爱情被柴米油盐染垢,富人的爱情被纸醉金迷醺烂,皇室的爱情则被江山胭脂涂腐,所以我将我的爱情祭奠在心之祭坛上,不让它走下来。走下来的,也都被红尘染垢了。”
——就像她与慕容雪弄的爱情。
太后走后冷宫里又来了一个人,——沈青阶。
知白看到他时执手相看,笑眼含泪,无语凝噎。
借寿之后沈青阶没有老,看起来反倒像年轻了几岁。知白心里的愧终于烟消云散了。
沈青阶带来了白堕酒,他们就坐在尘埃灰垢之上对饮,沈青阶没有问她如何落了这般境地,知白也没有问他借寿之后去了何处,只是静静的喝酒,一杯一杯复一杯。
知白几个月没有喝酒了,一喝便醉了,醉了反倒有话说了,指着空陋的冷宫,“大哥,你知道吗?这段日之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清闲的。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一切奢望都寂灭了,极度的空虚之后,反倒是一种饱满。如今的我再也不奢望什么爱情,所以就一点也不害怕孤单。天也漠漠,地也漠漠,心也漠漠,才能与万化冥合,这才是人生最高的境界。我虽未达到,心有所感也算是一种智慧。”
沈青阶看着她,神情难以描述。知白执盏而起,衣袂卷起尘埃,踉跄欲倒,长笑当歌: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场,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
她忽然就停了下来,额头抵在沈青阶的胸前,手中杯盏落地,语气迷茫地讷讷低诉,“大哥,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情爱、功名、什么东西不是随着身死而烟消云散?
“——活着真累啊!我们这些人不需要为柴米油盐而揪心,尚且觉得活着累,那些百姓呢?每日为吃穿住行而奔波,他们又是为什么而活?活着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些沈青阶都无法回答。
“其实有时候思想简单一些真好,我恨自己有这些理想,恨自己不甘碌碌的过一生。如果没有这些妄想,我就会按母亲的意思找个人嫁了,安安分分的过一生,像晚竹与眉弯那样,虽平淡着,倒也轻松着。”
人总是这样,在繁华似锦的时候想觅安宁,在安宁的时候想觅繁华似锦。
“可那时的我那么轻狂啊,不甘于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想跳起,想凭一支笔在时间中留下一点印记,证明的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哪曾想陷入如此难以自拨的纠缠中。”
“大哥,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呢?”
沈青阶沉默了良久,然后叹道,“不活着,难道还要自杀不成么?”
知白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不活着难道要自杀么?不自杀所以活着,……说到底,人不过是因为活着而活着,因为生而生啊!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醉了过去,沈青阶看着她疲惫的容色心里痛惜,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辩出是慕容雪弄的声音,怕他看到自己在这里更加为难知白便抱起她放在床上,一跃而去。
慕容雪弄听到太后说知白不愿意出冷宫后愤怒而来,冷宫里的女子一看到他纷纷尖叫哭求,知白酒意被尖叫惊醒,迷迷茫茫的唤,“大哥……”慕容雪弄脸阴寒得如欲下雪的天空。
知白感觉到身边还有人,便又道:“哥哥,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
她是被慕容雪弄用凉水泼醒的,睁开眼见一脸阴寒的慕容雪弄,欲见礼身子一软跌在地上,衣衫泥垢,狼狈不堪,她却浑然不在意的道:“君上来了,罪女失礼。”
慕容雪弄阴戾得瞪着她半晌拂袖而去,随从的侍女忙扶着知白出去,知白知道他是要强带自己离开,一把推开搀扶的人,泼皮无赖般的躺下,“老子在这里睡得安稳,滚开!”
慕容雪弄怒吼,“捆也要把她捆回去!”
知白悠然而笑,“捆我一时捆得了一世吗?这里这么多女人望眼欲穿的等着你放出去,你不放,却非要放我这个不想出去的人出去。这倒奇怪了。”
慕容雪弄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看我捆不捆得住!”
知白冷然嗤笑,他拿起酒坛愤怒的掷于地上,“你若不想他和竹弋一般下场最好安分一点!”
知白一窒,他冷冷松开她,“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朕捆着你走。”她冷然一笑,“君上还是捆着我走的好,不然何以对您心爱的青昭仪交待。”竟一副束手就擒的表情。
知白到底还是回到了思存馆,慕容雪弄再次限制了她的自由,剥去她所有的封号软禁在思存馆里。
当晚慕容雪弄去思存馆,她道:太后劝臣妾,自古后宫雨露均沾,君上还是去别处的好。
慕容雪弄拂袖而去。
第二晚再来,知白道:南妃丧子君上该多安慰。
第三晚又来,青昭仪身子欠安,君上应当多加关怀。
……
慕容雪弄彻底恼了,对徐寿道:“以后牌子由她来翻!”再次摔袖而去,当晚徐寿果然就端着后宫嫔妃的牌子来了,知白淡若无事的翻了,徐寿呈了过去。
此后半月慕容雪弄再也没有来过思存馆,知白也宠辱不惊的修着自己的书。两人一人过着自己的繁华,一人守着自己的寂寞,竟似毫不相干。
燕与时常想她真的是这么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吗?爱得时候浓情蜜意羡杀旁,不爱的时候说不爱就不爱了,还能坦然自若的将别的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又想想她这样做何止一次?当日送谢妮的时候她不是也对君上动了真心么?他实在搞不懂知白的心了。
只有江墨眉知道每次翻牌子的时候,知白的眼睛总是看着写着“竹廿”的那张牌子,既痛苦着,又悲凉着。
那样的爱情真的不是知白想要的,被一个男人像商品一样的挑选,挑选做别的也就罢了,却是去侍寝,她觉着耻辱,更觉得是对爱情的侮辱。
假如哪一天,她真的不爱慕容雪弄了,她可以当他的商品,他的玩物,可如果还有一丝爱的时候,她就不想那样。
转眼已到了秋天,这日知白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窗前,忽见廊里的紫薇花洒落一地,六月了,马上就要到七月了,想到枫山之约心里一阵激动喜悦。
又想到连月来都没有见到慕容雪弄,自己如何才能赴约呢?
从冷宫里出来自己那微末的功夫就被慕容雪弄封住了,想翻墙也不成了。况自己真那样走了,怕这一生都成逃犯了,出去了却不能自由也无益。
于是想到了燕与。
自从逃宫之后她便没有与燕与往来过,虽然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自己,不知是心倦了,还是因慕容雪弄而怨及他。
这日她置酒竹林里,敲了敲杯盏,燕与便出现了,依旧一身黑衣,脸容冷峻,看向知白时目光温和起来了。
知白替他斟了杯酒,“你看,紫薇花又落了。”
“你许久没有喝酒了。”燕与一饮而尽,然后道。她还是上次和沈青阶在冷宫里的时候喝的酒。
“没有人陪,也没有心情了。”这句话颇有沧桑之意,然后问燕与,“秋后是冬,秋天收获冬天埋葬,这一年你收获了什么,又要埋葬什么?”
燕与摇了摇头,“你呢?”
知白哑然而笑,然后执盏摇首,聆聆而叹,“收获了时间,埋葬了自己。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等死。”每过一天就离死亡进一步。“帮我转告君上吧,我要赴枫山之约。”
“好。”燕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长身而起。
知白忽然拉住她,却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我如果让你去死呢?”燕与脚步一停,知白拉着不放,“你也会去吗?”
“会。”燕与又是想也没想的回答。
知白悲苦而笑,“我若要求他,翻牌子既可,我若想去枫山,以身侍他便可。如今我与他势成水火,你若为我说话保不定会惹怒他,后果难测,我却要你去冒这个险。——燕与,你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去呢?”
燕与拿开她的手未置一词的离去。
知白忽然伏于桌上哭出声。她也想放弃尊严去求慕容雪弄给她一些生活的权利。只要求他,便算旧情不在,他总会容让一些。至少不会每天让她生不如死的翻着那些牌子!
可是,如果连尊严都放下了,她还可以拿起什么呢?
九洲有司马迁,受宫刑后而著《史记》,他那样活得坚韧,活得有尊严。她用身子去交换,是活得卑劣,活得无耻。他被侮辱的是身,她被侮辱的却是人格。
不是被人侮辱,而是自己侮辱自己。
燕与去求慕容雪弄了,跪了几天依然没有得到许可。
徐寿每天依然将牌子送到知白这里来,眼见枫山之约越来越近了,知白忽然就自嘲的苦笑起来,原以为慕容雪弄毕竟还是怜惜她一些的,看来如今是非要逼着她放弃尊严才罢。
也罢也罢!都已这样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这晚徐寿送来翻过的牌子,慕容雪弄见上面是“竹廿”二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连月来他每晚都盼望着是这一个牌子,如今盼来了,心里却有些犹豫,自己何苦将她逼成这样?
心生懊恼当晚他在御书房里休息,第二日牌子又送上来了,依然是“竹廿”。
慕容雪弄知道她必是为枫山之约才求自己的,倘若她趁此机会离开呢?她若离开了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上次在薛让那里一样,就算他动用举国的兵力,也找不到她!可不让她去自己就一直和她这样僵持着吗?
这一日又在御书房里休息,第三日再看牌子,却不是“竹廿”了。慕容雪弄松了口气,心里却万般失落。想要去找她,可他帝王之尊怎么能迁就一个女人?
牌子上写着“龙才人”,慕容雪弄忆起这个女子有着与知白极其相似的眼睛,一笑起来灿亮灿亮的,两日来的苦闷终于松了松,去了龙榻。
透过明黄的丝帐,他看见龙榻上躺着的女子,她侧身背对着他而躺,螓首乌发、肩若削成、腰如约束、腿如雕玉……这个身形?
慕容雪弄着迷般的掀开帘幕,便见那女子周身只裹一张素纱,冰肌玉骨在纱下若隐若现,听见人来缓缓地、缓缓地露出容颜,明眸皓齿灿然一笑。
那张脸不似往日般不经雕饰,而是精心着过妆,她往日看起来不甚协调的脸竟画龙点睛般的生动起来,如唐诗一首,宋词一阙,更如风月一抹。
慕容雪弄一时如痴如醉,女子已缓缓起身,以龙榻为台赤足而舞,她长长发的披散下来直垂至腰下,匹练般遮在身前,随着她的舞动时开时合,白纱也如云雾般时拢时聚,红樱莲乳便在白纱中窥探浅笑,诱惑着人采撷品尝……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已执起一盏酒,一仰而尽,然后一执杯盏,媚眼如丝的勾挑着他,一手抬起他的下鄂,渐渐的俯下身子,白纱随着她弯身缓缓滑下,终于拨雾见玉体。
她却俯身吻住他的唇,酒水一滴一滴的流到他的嘴里,她的手已一根一根的解开他的衣带……
慕容雪弄等不及她如此慢来斯理的饮酒,大掌叩住她的脖子,舌霸道的叩开齿关撷取着嘴里的酒香,一倾身将她压于床榻欺身而上,哪想她却如鱼一般一滚般滚到床里边,又执起一盏酒笑吟吟地冲他勾着手指。
慕容雪弄只觉这个女子是狐妖,一定是狐妖!
倾身再抱,她再次如鱼一般滑出自己怀抱,唯剩暗香满怀。
而这一次她不仅滑走了,还溜出了龙榻,慕容雪弄疾步追去,便见秋风过处帘幕舞动,她雪纱乌发一舞便消失在夜幕里。他再追过去,哪里有什么人影?
“来人!来人!有没有看见人在这里?”
“禀君上,没有!”侍卫恭敬的回答。
“燕与何在?”
“禀君上,燕侍卫仍在跪着!”
慕容雪弄一时疑惑,是谁在这么多侍卫的眼皮底下带走她的?她穿成那样怎么能让人看见?心中吃味便急匆匆地向思存馆赶去。也不管江墨眉说知白已睡了,三两步冲进寝宫里。
知白果然睡得安祥,素颜寒陋,平淡无奇。
这样的女子和刚才那样妖娆魅惑的女子没半点相像,可慕容雪弄确定刚才的那个人就是她!猛然掀开被子,她睡衣穿得整整齐齐。
怎么会这样?这么短的时间她要卸妆、换衣服、平定内息,还要在不惊动侍卫的情况下回来,她是怎么办到的?
被他一掀被子知白已经醒了,睁开迷朦的睡眼,半晌才认出是慕容雪弄来,下床行礼,“罪女不知君上驾到,有失远迎。”
慕容雪弄恢复神色,淡然颔首,“朕来看看你。”挥挥手让江墨眉退下,一撩衣摆坐在床榻边,“今晚怎么睡得如此早?”
“日间坐久了,脖子痛,便早睡了,君上日理万机也需注意身体。”分明是关怀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没半点温情,似乎他们两人感情也寡淡如白开水。
慕容雪弄凤眼眯了眯,“纵欲过度可会伤身?既要朕注意身体何以每晚都替朕翻牌子?”
他是故意拿这话来刺知白的,却没想到她神色如常,“君上既如此说了,那以后便……两日翻一回,如何?”竟还正经八百的与慕容雪弄商量起来。
他一口气噎在喉中,脸气得青白交错。
知白却皱了皱眉,“如此怕于皇嗣不利,还是三日两翻的好,君上以为如何?”
慕容雪弄极力平定下来,“依你便好。”然后也不像以往般征求她意愿脱了鞋子便欲上床。
知白恭敬知礼的道:“君上今晚既已翻了龙才人的牌子,当宠幸她,为君者当言而有信,否则何以内安后宫,外定天下?”
他大掌一拍床榻,吱吱作响,“朕宠幸何人还需你允许么?”
知白毫不畏惧的看着他,“若非如此何以将牌子交由罪女?为君者言行不符是大忌!”
慕容雪弄却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朕这后宫倒出了一个谏官!言行不符?我倒要问问今天晚上翻得是谁的牌子?去得又是谁?”
“翻得是龙才人的牌子,去何人并非罪女能左右!”
“那么你去做何?”一把拉过她,逼近她冷冷地问。
“罪女安睡榻上并未去过何处。”
慕容雪弄却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解着自己的衣服,“我闻当日你和楚觉、梨合遇到一个农妇斥骂邻村的猪吃了她家晒得谷子,相持不下两村几乎打起来,后梨合说给那猪喂些巴豆看它肚子里有没有谷物便知晓真相。”
知白心里一惊,他是想让自己吐出来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喝过那酒,她弄巧成拙了!眼神一凝沉默不语。
慕容雪弄已脱掉衣衫,一副不深究的样子,“既然想侍寝,朕便如你意。”
知白冷然讥笑,“如我意?你何时如过我意了?既然要侍寝那便回到那三千女人睡过的龙榻上去做!”
慕容雪弄知道她脾气从来都是到思存馆里来,并不像一般妃嫔那样在龙榻侍寝,因而今晚在龙榻上看到她,惊讶万分。
她已赤袜而去,慕容雪弄一把拉住她,眼神咄咄的问,“你那些魅术向谁学的?”
她堂堂一个妃子怎么可以学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还对谁施展过?她这样已经迷倒了如此多的人,再加上这魅术岂不是……
知白眉毛一轩,“怎么?要我教你的那些女人?”
她那次和燕与一起去青楼那些女人就是这么媚惑她的,当时她在心里感叹:这么香艳的情形竟给我一个女人看实在是浪费表情。却没想到今天借来媚惑慕容雪弄了。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去枫山么?谁值得你出卖自己去相见?”南觅么?还是宋清吹?还是别的什么人?
“去枫山?哼哼?你会让我去么?”她放弃尊严的翻自己的牌子,乞求承欢他都不让自己去,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你明知不肯那么今晚却是为何?”
知白冷冷的盯着他,直言不讳,“为了报复你!”
慕容雪弄心里一痛。无疑,她是报复到他了,当他看到她躺在那么多女人躺过的龙榻上的时候,当她烟行媚视的跳着艳舞的时候,当她说出“报复”二字的时候,他的心铮铮的痛!
她是魅惑得他如醉如痴,可是他喜欢得并不是用色相令人如醉如痴的她,是那个眉眼中无边风月,腹胸中万千情怀的女子。
她堕落了,以一种俗媚的姿态,就像仙子堕落成狐妖!
“你知道我为何有时间回来卸装么?因为你愣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因为你那些侍卫只看了我一眼便不知今夕何夕,慕容雪弄啊慕容雪弄,你不是想囚禁我么?那我就弄得你这里天翻地覆!”
她连续两次翻牌子他都没来,翻龙才人的牌子时候他却来得如此快,慕容雪弄啊,你如此折辱我,我又何必再珍惜与你那点浅薄的爱情!
她冷眼一收,又是挑眉浅笑,媚眼如丝,一步一步地走到慕容雪弄身边来,极是优雅又极是魅惑得解开雪白的中衣,衣衫一滑,玉琢般的身子在烛光下反折着幽幽的光芒。
饶是慕容雪弄此刻心里痛悔万千,身子却止不住的燥热难奈。
她轻轻地的俯下身子,在他耳边浅聆低语,“你不是要做么?那就做吧。”玉臂环住他的脖颈,胯坐在他膝上,手从衣领处缓缓向下滑,猛然一用力撕破他仅着的单衣,玉体在他身上蹭磨,手则如蛇一般缠着他的身子挑拨着。
慕容雪弄只觉体内的血液都化成了兽,几欲破体而出!
知白!这真的是知白?以往她都是温婉乖顺的承受着自己的爱抚,怎么今晚像被狐妖附体一般魅惑?这真的是她么?
“不!知白!……”他知道如果今晚做了,她在自己心里成了妖媚无耻的女人,而自己在她心里就成了龌龊下流的男人!他们之间的情感都将死于这一次床第之欢!
可知白似乎也明白,她是存心要报复他,要毁了对他的爱意,更加热情的挑拨着他,慕容雪弄心中痛悔不已,“啪”的一掌打在她面上,她抚着脸怔忡的看着他。
寂静下来慕容雪弄更加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血脉在体内滔滔嘶吼的声音。
“来不及了。”知白忽然淡淡的说一句,再次倾身吻住慕容雪弄秀薄的唇,舌勾缠着他的舌,“药已经发作了,来不及了。”
她竟然又用下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还是知白么?她还是自己的知白吗?他心被伤得痛苦难当,身子忍得痛苦难当,知白像蛇缠逗着他,像狐勾媚着他,饶是慕容雪弄定力再好也经不住如此挑拨,终于一声嘶吼倾身将她压于床榻之上,抚住她细软的腰挺身刺入。
身体结合的那一刻心却空虚到了极点,他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想起了以后的每一次,他强迫过她,她也主动承过欢,可为什么会以这么怪诞的方式结束呢?
“到如今你还不放我走吗?”
“……我放你。……陪你赴完枫山之约后……”
他在她身上挥汗如雨,也挥泪如雨。她在他身下嘤嘤呻吟,也嘤嘤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