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的生活依旧平静,惟一不同的是慕容雪弄再不让她替他翻牌子,也不翻她的牌子。这让知白轻松了许多,不必替他考虑什么雨露均沾的问题,也不必承受他的“雨露”岂不省心?却也时陷伤悲。
很快七月便到了,知白知道慕容雪弄既然答应了就会带她去。月初大朝后慕容雪弄安排好了政事便带着她和燕与去枫山了。
东阿离尘瀛并不远,快马两三日便可到,知白心里担忧因此每日只是慢马缓行,慕容雪弄似乎也渴望两人之间多相处些时日,也不催促,三人一路欣赏着风景,心情难得平和,竟如朋友一般相处起来。
这天他们在客栈里歇息,明日便可与他们汇合了。她这些几天虽与慕容雪弄同睡一榻,两人各睡各的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洗漱罢了慕容雪弄忽然问,“我记得那时你月事刚完,距现在有三十三天了,何以月事仍未来?”“那时”不用说是指知白翻“竹廿”这个牌子的时候,这成了他们之间讳莫如深的事情。
知白心里一紧,故作淡然的道:“我月事一惯不准,相差五六日也是常有的事。”
慕容雪弄于是不再追问,脱衣就床,第二日便到了叶老爹的茅屋,左央、景言、阿吟、南觅、即墨酣都已到了。
左央神情依旧刚正威严;景言温文儒雅;即墨酣成熟了些,眉目间渐聚风华。
阿吟侧倚在树边,一派悠然,只是神情有些……缥缈和漫不经心。是的,看向任何事物的时候都像透过这物看向别处,眼神没有集聚。
南觅……南觅瘦了,容光焕发的脸也黯淡了,桃花眼、吊梢眉都沉了下来,倒有些痴情种,伤心人的样子。
知白本该为这样想南觅发笑的,可现在他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南觅的神情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伤心人。
从知白一来他的目光便一直深切而悲伤的看着她,让知白本就不宁的心神愈发不宁了。
一一问好之后大家就绕桌而坐,叶老爹捋着他的小胡子慈爱的问,“怎么了丫头?老爹没有替你准备好酒心里不快啊?”
知白哈哈一笑,“我是惦念着老爹的草烟呢!”然后就被慕容雪弄白了一眼,他一向不喜欢知白抽烟,那次来枫山就强行没收了烟斗,这一年知白游行在外,有朋友相伴并不愁,因而没有吸烟,如今一闻到叶老爹身上的烟味烟瘾就被勾了出来。
叶老爹见慕容雪弄的神色只好打哈哈,“烟就不必了,酒今晚痛快的喝。”
知白想到去年的戏言对一径沉默的南觅道:“这酒是砚宁用偷香窃玉的功夫偷来的吗?”以往话最多的总是南觅,现在他不说话了气氛倒有些僵冷。
南觅苦笑,叶老爹拍着南觅肩头,“丫头不知道么?小三说他现在从良了,不再偷香窃……”然后就被南觅一个鸡腿塞在嘴里。
大家顿时一笑,气氛这才融洽了起来。
有机会取笑南觅知白自然不会错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牺牲小我,解救那些良家女子?其心可佩?其德可敬啊!”
她以为南觅会向以往一般尖牙利齿的还击过来,却不想他颇是惆怅的反问,“我真有那么不堪么?”
知白一时大是尴尬,倒是景言为她找了台阶,拍拍南觅的肩膀,“我们的砚宁也纯情起来了。”
南觅只是低着头喝酒。
慕容雪弄气定神闲的听着他们胡侃,用筷子拨了鳊鱼的脊背送到知白唇边,她忽然就觉得胃里一阵不适,鱼就着酒勉强咽下去,神情却越发的凝重起来,寒暄了一阵托词累了便回去休息。
第二日知白起了个大早,不是准备爬山而是去迎接人。
只跑到村头仍不见来人,知白心急如火,这时只见七月流火之下一个清衫薄透的男子悠悠而来,那样子像清晨吹起的凉风,或是傍晚清雾里的炊烟稀薄。
“清吹!”知白惊叫,三两步跑过去执起他的手欢欣鼓舞。
清吹淡笑如晨风,清音如诉,“阿箬。”
知白高兴的想要抱住他一呼,“我就知道你不会负约的,你总算来了。”
清吹莞尔,“劳你等候,怎可不来?”知白忽然想到秦令,她走后秦令也回豫国了,几个月后便上了战场,因为他的加入淮国大败,六国如今烽烟弥漫。
“我这次回汴南替你回家看了看,你父母都安好,勿要挂心。”他虽没回汴南,心里一定记挂父母的很。
清吹眼睛湿了湿,“嗯。”他们鬓上一定满是白发了吧?不忍多想下去。“你瘦了,过得可还如意么?”
知白想起慕容雪弄,眼里一怅,“清吹,我终于可以彻底的自由了。”清吹大是不解,慕容雪弄对她的爱他看得出来,怎么可能给她彻底的自由?而看知白眼神既欢喜又痛苦,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白于是将这一年的事情都与清吹说了,“他说这次放了,想必会放吧。”
“可这样你会快乐吗?”清吹疑虑。
“那你呢?”知白反问。离开秦令他快乐吗?秦令可以为陪他浪迹天涯,慕容雪弄却不可以。清吹走不出的是心结,她走不出的是梦幻,慕容雪弄舍不下江山,秦令用错了爱的方式。以至他们两对都劳燕分飞。
清吹的面容一时迷茫成了烟云,“这一年我在编戏作曲,很安心。”
却并不快乐,虽然他一直都没有快乐过,可如今却多了一份孤单。
有秦令的时候,他至少不会孤单。那个男人不温柔,也不体贴,很沉默,也不笑,可是会一直的陪伴在他身边,用一种强硬的方式保护并爱着他。
可以对他无止境的索取,也可以对他无止境的付出,他的爱并非只止于床第之间。
可那时清吹并不知道。
知白茫然的叹息,“那便好。——这次我们一起远游吧?”
清吹神情一黯,“怕是不能。”知白也不强求,清吹见她并不急着回去问,“还要等人吗?”
“嗯。”知白焦急张望,“他们怎么还没有来呢?”能不能脱身关健就在于他们了啊!
“我们在树下慢慢等吧。”眼见太阳越来越大了,清吹指指柳荫。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马蹄声了,知白欣喜站起,马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是曾大夫和梨合。
知白感叹,“这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报琵琶半遮面啊!等得我黄花菜都凉了!”
曾大夫向她打了招呼,梨合却对她不理不睬,知白爪子捏着梨合白里透红的小脸,“小龟龟,没见到我吗?”
梨合瞪了她一眼挣开恶爪,依旧不理不睬,知白知道上次自己离开惹恼了这小屁孩子,于是半哄半诱,“你看我这不是出来找你了?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好不好?”
哪想梨合一本正经的道:“你发誓!”
知白哭笑不得,他何时如此较真了?“好好!我发誓,我绝不再抛下我的小龟龟了如何?”
梨合这才松下脸来,接着又瞪眼,“谁是小龟龟?”
知白没时间和这小屁孩子斗嘴,一把拉过曾大夫,“先生,我有事向你请教。”清吹和梨合便在树荫里等着,见知白回来时脸上忧郁越重,但她竟避开询问清吹自然也不好过问。
曾大夫将梨合交给知白便折马而回,知白他们来到叶老爹草庐的时候大家早等他们了,一番寒暄自不在话下,阿吟问,“曾大夫何以未来?”
“他有事稍后便到。我们先爬山吧。”一行人爬了枫山,于山顶煮酒燃红叶,直到傍晚方回,曾大夫在叶老爹的小草庐里等他们,酒酣面热的时候知白悄然离座,曾大夫将一个瓷碗递于她,她一饮而尽。
第二日又爬绿梅雪山,巧得是当晚知白又腹痛不已,月事迟了五天终于来了。
慕容雪弄心里矛盾万般,他渴望知白有孕留住她,又害怕她有孕后自己不得不对他们的孩子动手。现在没有孕,她是必定要离开自己了!
七夕这日很快就到了,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相敬如宾的二人这日终于缓和下来,慕容雪弄温柔的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于是执起她的手走过未完成婚礼的礼堂,到当日相许相约的地方,天风浩荡,枫华如潮。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当日他曾这样许诺,却不想他们还没有走过浮花浪蕊便要分道扬镳。
“上一次你走了,我还可以等你归来,这一次呢?”
知白摇了摇头,“不要等,没有归期。”或者永远也回不来了,薛让不知何时就要带自己离开,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深宫。
慕容雪弄不甘心,指着山岩承诺,“每年七夕无论你来或不来,我都会在此处等你。”
知白不作任何承诺,低头看着山路上火红的枫叶。
良久慕容雪弄惆长叹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弄到这般境地。”
知白亦是感慨一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说‘惜君笔底有明珠’,那时我将你放在心之祭坛上,决心永世仰望景慕的,就像砚宁景慕箬女一样。”
“能够在午夜梦回偷偷的看你一眼,便是最幸福的事。”
“后来你从祭坛上走了下来,雪弄,见到你时,我以为像宋玉的《高唐赋》里写的那样,上天也赐了我一场瑰梦,一场云雨巫山。”
“我不敢爱你,因为觉得连这世间最纯洁的爱情都会玷污你。”
“可我又止不住的爱你,却也知道你不属于我一个人。如我一般将你当成瑰梦的人太多太多了。”
“离开不是为了躲避,而是要保留,保留你在我心中的美好,保留上天赐我的瑰梦。”
慕容雪弄悲苦难言:那瑰梦怕如今也幻灭了。
她不知道自己最初遇到她是在那棵杏花树下,她不知道自己曾那么长久的默默跟着她,欣赏着她。
自己对她的爱,远比她想像的要深!
“别忘了你的梦。”
知白认真的点头,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会忘。他永远都会在这里。”
山下的马嘶鸣起来了,慕容雪弄知道他要回宫了,这一回怕就是永别了,他目光眷眷地看着她,“也别忘了我。”
知白依然指着自己胸口,“你,也会在这里。”她将一生都许了这个男人,如何能忘?
慕容雪弄终究转身而去,知白看着他一步一步踩着枫叶走远。去年此时,他们携手同步,今年此时,却是分道扬镳。世事变换如此之快啊!
她感叹之时慕容雪弄忽然转过身来,急步奔回将她抱在怀里,悲伤而深情的道:“知儿,让上天,再赐我们最后一场瑰梦吧!”
知白明白他的意思脸一红,点了点头。
慕容雪弄吻着她缓缓倒于枫叶铺满的小道上,以大地为床榻,枫叶为棉被,苍天为房屋,行一场云雨巫山。
他温柔的亲吻着她每一处肌肤,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缠绵悱恻如江南的烟雨,“知儿,我要你忘记所有不堪,只记住这一场梦,只记住这时的我。”
“你真的要这样吗?”送别了慕容雪弄后曾大夫问。
知白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孕了,那个后宫是吃不人吐骨头的地方,就算后宫妃嫔不谋害我的孩子,他也不允许我将孩子生下来的。”
曾大夫为她叹息,知白爱怜的看着自己小腹,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孕育,“这个孩子是老天赐给我的意外的礼物。——只是我不懂,他防我如此之深,我怎么还会怀上这个孩子呢?”
“原因在于你房里燃的熏香和他服的避孕之药。两种东西都可以使人不孕,但同时使用却可以促进子息繁衍。那熏香里含在麝香,闻久了会令人不孕,好在你闻得并不长久还未损坏身子,如今胎儿稳住了,你无需担心。”
知白心又冷又痛,方才的柔情全都消散殆尽,“他既不想要我的孩子,便一辈子也别想见到他!”
“你用血作月信来了之相瞒过他一时,但五个月后呢?肚子就会显出来,到时何以瞒过他的眼线?”曾大夫仍是忧心。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老天竟然将他赐给了我,就一定会保护他的。”想到燕与如影随形的保护,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今后我们要去何处?”他本想将梨合送到知白身边的时候就回淮国行医,现在知白怀孕了,他相信楚觉一定希望自己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和她的孩子。
有他相陪知白感谢不已,“这两个月我想在叶老爹这里修书,等身子好些了再走。”
曾大夫点头,“你身子不好是要好好调理,怀孕初期容易小产实在不易奔波。三个月后就稳定下来了,再走也行。”
终于自由了知白感慨万般,“人生至此,当浮一大白。”
曾大夫警告,“怀孕之人不能饮酒,不能吸烟……”
知白头大,“这么说我要八个月不能喝酒吸烟?”不吃饭都行,不喝酒?
曾大夫冷冷地道:“你若想生出个畸形儿就尽管喝吧!”这两天因为慕容雪弄在不好说,她已经喝了很多酒了,还喝?
知白被煞住了,看来自己要过楚觉当时的日子了!
“你们两个在窃窃私语什么?”来得是景言,至上次在晚家分开后他们就没有好好说过话,慕容雪弄因事离开了,正好给他们好好絮话的机会。
知白神秘一笑,“既是窃窃私语自然不能让你知道。”
景言对近来无比沉默的南觅道:“原来是把我们排挤在外了。这真是有了新交忘旧交啊。”
知白哈哈一笑,“岂敢岂敢啦,我对二哥的仰慕之情依然滔滔不绝如……”
景言一抬手,“打住!打住!”
知白嘻嘻一笑,“二哥怎么不将我家小甜甜带来啊?这真有点想念她了。”
景言兴味的看一眼南觅,“本是想带来的,只是消息来得突然,某人又等不及过来,于是没有带上。”
他并不知道南觅与知白之间的事情,只当还如当时一般兄弟之情,见这几天南觅异常沉默因而打趣。
南觅的沉默也令知白无比别扭,将桌上的烤鱼往南觅面前一递,“可是想念我的烤鱼了?来来来!我请你吃。”
没想到南觅竟真的接了过去,一板一眼的吃了起来。景言与知白目瞪口呆。
以暮见知白竟然将鱼给南觅吃了,一蹦到桌子上扑腾着爪子去抢鱼。南觅被它吓了一跳,鱼一下就掉到桌子上去了,以暮扑身过去咬,南觅动作比它快多了,一下就拣起鱼,举了起来。
然后高举着鱼看也不看以暮的吃起来。
知白起先还为一人一狐鱼吃好笑,可看到南觅这样子笑容僵住了。
以暮也无趣静静地回到知白膝上睡觉。
“砚宁,你这几个月到底怎么了?”景言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南觅从来不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挂心,那个晚箬不是他们怂恿着才去娶的吗?没娶到他不是该高兴,怎么如此失魂落魄?
南觅手一僵,“没事。”竟拂袖而去。
景言怔住了,南觅素来行事无拘,不过对他们却是恭敬有礼,这次怎么……
知白宽慰地看一眼景言,然后跟了过去。
南觅的速度很快,一会就隐没在暮色里,知白小跑着也不能跟上他,“砚宁,你等等我。”
南觅却越走越快,“南砚宁,等等我!”
知白叫了两声他不理,气恼的停下,长长地吸了两口气,一发狠猛然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使他面对着自己,以手支腿半晌才喘过气来,“你……你……”
南觅目光幽幽深深的盯着她,任她手拉着自己的手。
知白本想骂他几句的,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所有的责备都没有了,“你要去哪?”
南觅依旧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着实令知白恼火,“你别不说话好不好?”
半晌南觅才幽幽的道:“……你想我说什么?”
知白张口结舌,半晌才无奈的叹息,“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倦倦的揉揉眉心,刚才那一阵奔跑太激烈了,肚子有些不适。本想扶着他的手休息一下,南觅却拂开她的手再次走去。
“砚宁……”南觅依然对她不理不睬。
知白满腔悲愤怒火一齐暴发了出来,竭声怒吼,“你到底是怎么了?”
南觅脚步停了,站立了半晌忽然一回头,一把将知白抱在怀里,低声嘶吼,“见不到你我痛苦,见到你我更痛苦,你告诉我我是怎么了?”
他第一次抱知白,怀中女子半袂竹香,半袂墨香,比想像中的还要销魂。
知白任他抱着,感慨道:“砚宁,就当作不知道吧!不知道我是晚箬,那样我们还可以做兄弟。”
南觅苦笑,“从第一次知道你是女人的时候,我们兄弟的缘分就尽了。”
她从水底举着鱼浮起的时候,她将鱼扔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那鱼砸在他面上,她却砸进了他心里。
那时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认出她是女人,遗憾她已是君上的女人,强压着心里的情感,和她作兄弟。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流露出对她的爱意,他们就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可是她是箬女啊!她竟然还是自己心里的箬女!这让他如何再压抑心里的情感?
知白推开他,不给他半分奢念,“如果兄弟缘分尽了,那么此生的缘分也尽了!”
南觅眼里一痛,低吼,“他不是已经放你出宫了么?你已当着天下人面断发斩情,难道不算么?”
“算!”知白坚定的道,南觅心里一喜,又听她道,“我也承诺过,此生只有他一个男人!”
一线希望就此湮灭?南觅不甘心,“果真如此你为何要离开他?”
“砚宁,你还记得薛让么?”知白决心跟他摊派,“他是流年之笔的守护者。”
流年之笔刺得南觅眉毛一抖。
“他让我代掌流年之笔千年,条件是容我挣脱这副皮囊,灵魂长存。——所以不知何时我就要离开了,我不想余下的时间都锁在深宫里。”
南觅急切的握住她的肩,“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想着要挣脱这副皮囊,阿箬,和我们一起活着不好吗?有你爱的人,有爱你的人,活着就那么痛苦么?”
知白苦笑着摇了摇头,“砚宁,我的书法如今冠绝天下,只因受过薛让略一提点。阆寰阁的书多吧?却只是薛让记忆里的冰山一角。他不仅知道这个世界之前的文化,连这个世界之后的都知道。连我将要在何时写出哪一首诗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南觅怔住了。
“如果我不依他,他会在我之前将我毕生的著作都公著于世,我不想一生呕心沥血,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
南觅明白,可是……
“我渴望知识。”
知白一语令他无言以对。她能为知识甘心被囚,何况薛让还许她以灵魂自由?
“砚宁,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南觅沉吟半晌,终是不甘的点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萧声,他们顺声看去,杨柳梢头坐着一个男子,形影萧疏,正是慕容雪吟。
萧乐本是极清极雅的,却恁是给他吹出一种耿耿沉郁之气,沉郁中又带着沧茫萧索,如大漠落日,老者踽踽独行。
知白禁不住便随着那萧声唱起: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之,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威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清吹、左央他们也被歌声吸引过来了,温酒畅饮后,清吹说:“知白,你还没听过我唱《清吹令》吧?我唱给你听。”
“大梦乎!儿时欢谑昨沉畔,长台琉案,笔海纸砧,墨香窗缘。一芊童点脚仰画……百鸟朝凤千寿图。……豆蔻不掩质书香……目无可寄宁孤芳。到如今,忽梦梁柯犹不觉,可笑新历当旧年……”
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故事,无论是君子怀才不遇、受小人欺侮的痛苦,还是被爱人遗弃、不甘屈服的忧愤,而或前途堪忧、不知何往的茫然,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鲲鹏变蜉蝣,苍生皆腐朽……君念惜,借我一湾眸,看穿今生来世两闲愁……”
知白觉得以往清吹唱的是戏,可这一次,他唱得不是戏,而是人生,甚至是他自己。
他的人像他的名字一样,暮色中的清风吹散袅袅的炊烟,他青衣素袖,也在暮色中越舞越远,越舞越快,像随时都消失在暮色里一般。
知白知道清吹要走了,再一次离别。
她没有挽留他,也没有问他何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是清吹不想,却选择了的。
她唯有默默一杯浊酒以敬之。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没有将下半阙告诉清吹,因为她感觉到了,清吹在寻找秦令,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多么爱秦令,他其实是在借戏对秦令诉说:
我走失的爱人,可否将下半阙,连同下半生一起,再送到我的面前?
慕容雪弄一路郁郁而回,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空空的痛,知白走了,他的知白这一次要彻底的离开自己了!
他闷闷的捂住胸口,既使自己用尽了权谋,杀了竹弋还是不能将她留在身边!她说她爱自己,可真的爱吗?爱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开?爱的话为什么不能包容他一些?
整个皇宫空荡荡的,以前没有她在身边,也空的,可心至少是满的,现在连心也空了。
他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思存馆。书房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再没有那个女子或埋案疾书,或执卷而读。
他静静地坐在书案边,拿起案上的竹卷,似乎还能闻到女子身上淡淡的竹子清香。
“这是娘娘走时读的书。”江墨眉轻轻地道,似怕惊扰了他回忆。
她看的书么?慕容雪弄打开。原来是一本医书,倒不知道她何时对医书也感兴趣了。
江墨眉惆怅的道:“娘娘读的到地方我用竹叶做了标记,她来了接着看就好。”
慕容雪弄果然竹卷的缝里夹着一片小小的竹叶,竹叶上还写着小字:
既是此心不灭,终当叩骨长吟。
一句自勉的话,令慕容雪弄消沉的心铿然一振。既是此情不灭,终将酿成遗韵!
然后他看向竹叶所示之处,脸色一变,原来他服的药和这熏香混合可以促进子嗣!
知白为什么要查这个?难道她……她有孕了!
可是她不是来月事了吗?慕容雪弄将那几日一点一滴都联系起来。她不敢快马行走,月事推迟,吃鱼时难受的表情……
一定是有孕了!一定是!
慕容雪弄几乎没手舞足蹈。她有孕了!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了!
可高兴过后他又担忧起来。
如果西爵知道她有孕了呢?如果她生的是龙凤胎呢?西爵手中的兵权他并没有收回来,如今天下形势不稳,他该如何对待她和孩子?
她明知道自己有孕了还迫不急待的离开,是不相信自己吧!
不行!她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和孩子一起留在自己身边!反正离生产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西爵的权利,那么他们一家都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他交待好事情便又向东阿赶去。
他到东阿的时候正是半夜,看着床上女子安醒的容颜,想着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骨肉,慕容雪弄心里就是一阵柔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
怀孕的女子尤其噬睡,知白并没有醒,却似在梦里感知到他的到来,呓语,“雪弄……”
连日赶路的疲惫没了,慕容雪弄轻轻地上床,拥着她心满意足的睡去。
知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见是慕容雪弄时迷茫了,揉了揉眼睛,讷讷道:“难道是幻觉?”昨晚梦到他躺在身边不够,一大早又开始做梦了。
慕容雪弄见她迷茫的神情禁不住就笑出声,“不是幻觉,是我。”
知白见果直是他,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一寒,迟疑忧心的问,“君上你……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雪弄温柔的抚上她的肚子,“有孕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呢?”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知白脸色顿时煞白,一下退到床角,手捂着肚子警惕、防备兼恐惧地看着他。
慕容雪弄心痛不已,柔声道:“知儿,他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他的。”
知白岂能相信?他若真想要他们的孩子,怎么会欢好后给她喝药?怎么会去她那里时都服药?甚至在她的书房里燃能令她不孕的麝香?
一时间知白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强使自己安定下来,“君上是昨晚到的吗?”
慕容雪弄见她不再警惕,温柔的拂了拂她的发鬓,“我知道你有孕了好生欢喜,只想着早点见到你就过来了。”
目光诚恳地对视着她的眼睛,“知儿,你不该防备我。虎毒不食子。”
知白心里冷笑,可惜帝王家的人毒起来比虎狼还要凶残,自古父子相争,兄弟夺权的还少么?
“我并非怕君上,只是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心有余悸而已,让君上见笑了。”态度恭敬而疏离。
“什么梦让知儿如此失色?”不愿看她疏离的神色慕容雪弄将她揽至怀中。
“梦到蛇爬到我……”忽然又想到这梦的深意,硬生生将“肚子里”这几个字咽了下去,笑着道:“爬到我床上,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身边躺着一条真龙。”
慕容雪弄哈哈一笑,在她鼻子上亲了一下。
知白却回忆着那梦,蛇者,小龙也。两蛇入怀,是不是暗示着她怀得是双胎?
慕容雪弄带着御医来的,把了脉后说:“胎儿稳定,马车可以慢行回宫。”
知白再没理由以胎儿推脱,之前的理由也用不通了,要如何才能脱身呢?苦无良策,忧心忡忡。
慕容雪弄知道她的担忧,“知儿,跟我回去,我会在太学阁旁给你建一座庄园,你可以修书,也可以游玩,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只要我想见你们的时候能够见到你们,能够看着我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就足够了。”
知白量思了一番,自己或许可以相信慕容雪弄一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他真想对孩子下手,自己无论跑到哪里都是枉然。
他这一来宫里的妃子们必然得到风声,她们都是权贵之后,自己可以利用他的力量来防卫她们的毒手。
“好。”为了孩子她可以暂时舍弃自由。
慕容雪弄欣喜不已。
“我想让曾大夫和小合跟在身边。”只要她回去有什么不可以的?慕容雪弄爽快的答应了。
歇息了一天他们便又往帝者赶了,上次回去是满心悲怆的,这次回去慕容雪弄嘴里甚至哼起了歌儿。
知白陪他坐在马车里,看着他那么简单快乐的脸,想不爱的心又禁不住涌出爱意。
住宅很快就建好了。是一个清幽的小居,古色古香,知白十分喜欢,取名安然居。
面积不大,在热闹的帝都里毫不惹人注意。
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后面与太学阁的后门只有一条小巷之隔,她可以很快的到太学阁里去。
慕容雪弄将燕与和江墨眉都派来了,还允许左央他们过来。
这日下朝慕容雪弄把南觅叫住了,至楚云楼友会后,慕容雪弄陆续让他们这些太学阁文官任职。
“朕要你住进安然居。”慕容雪弄开门见山道,南觅微愣,“微臣不知何意?”
“朕失去了三个孩子,不想她肚子里的这个再出任何意外。朕要你就近保护她。”
南觅心中五味阵杂,“臣不明白君上的意思,君上明知道……”
慕容雪弄声音低沉,从胸臆里压出几个字,“朕知道你爱她。”比你自己都先知道。那时她在竹筏上起舞,你在箬竹深处凝视,朕也在箬竹深处凝视。你遗憾她那舞不是为你,朕也遗憾她那舞不是为朕。
“那么,为何还将我放在她身边?”
慕容雪弄长声一叹,“你爱她,所以会尽十二分的全力去保护她和她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没有了,她与朕仅有的牵绊也没有了,朕将再也见不到她!所以只能一赌。
南觅郑重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不是因为慕容雪弄所托,而是因为爱她。
南觅也搬到安然居来了很让知白诧异了一阵,慕容雪弄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错,抚摸着她的肚子戏言,“儿啊,你爹为了你的安全把南家那浪子都请来了,不过你可以替爹爹好好的看着你妈妈。”私下里他喜欢用平民的称呼。
知白哭笑不得,“你这是对驴弹琴。”
他眉毛一轩,“我儿是驴,那么我儿的妈妈是什么?”
知白哑然,愣了一下笑道:“你儿的妈妈和爹爹是一个种类。”
慕容雪弄咬了咬她的鼻子,与她额头相抵,深深的道:“知儿,能与你这般相处,便是最大的快乐。”
彼此气息相融,知白想这个怀抱应该能让自己和孩子安歇的。
“最近害喜害得厉害吗?”他喜欢这样抵着额头与她说话。
知白努努嘴,“你家儿一点不孝敬,不让我吃鱼,非要吃肉。你看我都长了一身肥肉了。”
其实孩子才两个月,知白也没有长什么肉,不过是情人之间的甜蜜的情话罢了。
慕容雪弄莞尔,“胖一点抱着舒服。谁让你之前吃那么多鱼,现在不用我管儿子都管你了。”
知白不依,“吃肉吃多了会变笨的,以后生个笨儿子出来你自己教。”
他哈哈一笑,“敢不从命?”又嘱咐道,“吃东西时一定要用银碗银筷,除了江墨眉亲手做的,谁送的东西都不能吃,每天早上都要让曾大夫请脉……”
知白经不住他如此唠叨,“好好好!”白了他一眼,“这还没老呢就如此唠叨了,以后可怎么办?”
慕容雪弄苦笑,“一般人我还不跟她唠叨。”
知白跟他贫嘴,“那是我的荣幸喽?夫君大人,我能不接受这份荣幸么?”
他无奈的弹弹她额头,“你呀!”抱住她紧紧相偎,“老天待我真不薄……”
“嗯?”知白不明他为何突然如此感叹。
慕容雪弄再次抵着她的额头,“差点失去你的时候又重新得到了,你说是不是待我不薄?”
“雪弄……”知白低唤。
他禁不住舔了舔她小巧的鼻子,“知儿,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带点儿鼻音,软软的,糯糯的,像是吴侬软语,好生缠绵……”
知白的脸禁不住就红了。
他本来没有缠绵之意,知白脸一红倒让他有些情动了,脸在她脖颈处蹭了蹭,不满的道:“你想歪了,把我也引得想歪了。”
知白脸更红了,却嘴犟,“你没想歪怎么知道我想歪了啊?”
慕容雪弄恬不知耻的问,“我想歪什么了?说来我听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玲珑的玉胸。
知白脸更红得如着了火一般。他得意的低笑出声,“噫,没想歪你脸红什么啊?”
知白恼羞的一推他,负气转过身去,“谁歪了啊?我可没有,你自己想歪了还赖我!”
慕容雪弄不跟她争歪不歪的问题,“我带的东西记得都要吃掉。”
知白不满,“你每次都带那么多我怎么吃呀!还真把我当成小猪养了!”
他讨好,“你不吃我儿子还要吃呢,可不能亏待了我儿子。”
知白假意吃醋,“就知道你只关心你儿子。”他对孩子如此上心是真的想要他吧?只要他容得下这孩子就算要她失去自由也甘愿。
慕容雪弄揽她入怀,“因为是你怀的,所以我才关心啊。”
知白这才眉开眼笑,看外面天色是要上晚朝的时候了,马上他就要回去了,不情愿的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言语里分外有挽留之意,慕容雪弄大喜过望,“你想我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
知白似不喜自己如此小女儿态,又禁不住道:“今晚是月圆……中州称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我们做了月饼,还有个嫦娥奔月的故事,你来我……”
话被慕容雪弄灼灼的目光挡了回去,接着他的唇挡住了她的唇,半晌才离开,知白娇喘微微的倚在他怀里,他手抚着她晕红的脸,“知儿,你知道我等团圆等了多久了吗?”
知白低眉垂眼,半晌道:“对不起。”她这样说慕容雪弄倒觉有愧于她,“说好了不记以前的事,只记住现在就好了。”
牵着她出门,“今天不用上晚朝,我们一起去做那什么……月饼吧。”
知白笑了起来。
他们到厨房里的时候厨房里已围满了人,左央一家三口、景言一家三口、南觅、阿吟,即墨酣、燕与……
厨房太小挤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将桌子搬到院落里来了。
大嫂在和面,二嫂在弄馅,江墨眉在教这一群男人们如何将面裹了馅放到模具里。
左央一向奉行君子远疱厨,因而手尤其笨,江墨眉耐心教导,教了半天还是没教会,接过模具,“是这样的……”
手碰到左央的手,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左夫人,恰巧左夫人也向这边看来了,于是手一抖模具连同面一起掉在地上去了。
众人见此禁不住哈哈一笑,江墨眉莫名其妙,左央脸红的跑到左夫人身边,“夫人,我来帮你和面吧!”
左夫人厉声道:“少掺和,一边去。”
左羲看老爹孤零零站在一边颇有些同情,“爹爹,你看四叔在用面捏小面人给小甜甜玩,你也帮我捏一个吧!”
左央于是顺着台阶下,牵着儿子到知白这边来。
知白正坐在椅子上捏小面人,慕容雪弄在一边帮忙递东拿西,小甜甜坐在即墨酣腿上大眼睛好奇的瞅着,见了左羲拍着手叫,“哥哥,哥哥。”
左羲见小面人已捏成形状了,眼巴巴的看着左央,“爹爹,你也给我捏一个吧!”
知白打趣,“羲侄啊,你老爹连模具都弄不好还想捏小面人么?”
左央的脸竟红了起来,咳嗽了声,“叫你四叔帮你捏吧。”
左羲本就没指望自己老爹能捏出小面人来,拉来左央就是为了这句话,于是眼巴巴叫,“四叔……”
“好好!我捏好了就给你捏。”
身后的梨合这时道,“先给我捏。”
左羲性子活泼,梨合性子偏冷,两人本就互不顺眼,因此杠上,“先给我捏!”
“我先说的!”梨合气冲冲的道。
左羲知道是梨合先说,所以才拉出老爹来,“我四叔说了捏完了就给我捏。”特意咬重“我四叔”三字。
“……”
“……”
两个小孩很快就争得面红而赤,几乎没打起来。知白无奈得拉开两人,对梨合道:“小合啊,羲儿比你小,你让他一让。”
梨合小脸一嘟,委屈不已,“你先答应我的!”
知白又对左羲道:“羲儿,事情总有个先来后道……”左羲一扭头不听了。
左央他们袖手旁观看知白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知白揉了揉眉心,搬了条长椅放在自己对面,拿来块面,“你们俩坐过来。”
两个小屁孩子你瞪瞪我,我瞪瞪你坐了下来。
知白指着面团道:“这是面团,你们俩跟着我一起学,我只教一遍,你们学得会便学,学不会也别想让我捏给你们。”
说着重新拿了团面捏起来,两个小屁孩愣愣地互看一眼,然后不甘示弱的拿着面捏起来。
知白见他们的样子心里暗笑,脸却冷着,见二人上手很快于是越捏越快。大家诧异她这么快干什么,知白一个小面人已经捏好了,两人却只捏了一半。
知白将小面人给了小甜甜一拍手,牵着慕容雪弄,“我们也去做月饼吧。”对左央道:“大哥,你还不快帮大嫂和面。”
一转间这些大人们都走开了,惟两个小屁孩坐在椅子上看着捏得半像不像的小面人。询问大人,大人们已对他们视若无睹。
半晌后,两个小屁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不甘心的互相将所说的告知。
终于月饼烤好的时候两个小屁孩的小面人也捏好了,知白拿了第一锅的月饼,一个焦了,一个没焦,放在他们面前,“这是奖励你们的。”
两人看看月饼,都没有动手先拿的意思。
终不复她一番用心良苦啊!“接着啊?不想要四叔的奖励么?”
然后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同时向那个焦了的月饼,大家终于笑了起来,知白会心的摸摸两人的头,“这才对嘛!男人要有风度。为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长大以后如何能成大器?”
两个小屁孩低下头了,知白抬起他们的下鄂,“你们俩要记住,以后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得到,依靠别人、依靠父母都是不行的。还要学会相互学习,无论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都可以在他身上寻到你的宝藏。”
“嗯。”两个小孩郑重的点点头。知白这时才赏了他们一人一个完好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