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三月,水清如碧,山如点翠,滔滔江水中一叶竹筏载着满船雪白的梨花顺水而下,竹筏上躺着一个女子,长发如雪,神情安祥,恍似熟睡。
这女子是知白。慕容雪弄再不舍终究还是遂了她的心愿放舟而下。
竹筏向着预定的方向行驶着,葭蒹丛里这时驶出一架小舟,但见舟头男子长身而立,乌衣轻软,眉目淡如烟水。小舟与竹筏并驾随水而下,他于舟头横笛吹奏,似是相送。
知白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满眼葭蒹,此时正是清晨,但见白雾朦朦笼罩着葭蒹丛,耳朵萧声不绝,她神清气爽的起身伴萧长吟,“葭蒹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乌衣男子颔首莞尔。
此时曲罢,知白见竹筏上有酒甚是开心,拍开一坛泥封举坛而饮,一口气饮了半坛,“好酒!好酒!许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过了!”抡袖拭去嘴边酒渍,见抛于男子。
他接过长饮,一坛酒被两人两口饮完,知白一抬袖,晨风吹起衣袂,凉意透胸而过,她却觉得无比舒服,“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日如兄一般,投笔搅长篙。”
这男子就是知白两番在汴南遇到和曲的渡客,他们虽从未晤面,可单凭感觉便知道定是他。
男子莞尔颔首,眉目清如,便将竹筏之上一琴抱于,“但有琴萧在,天涯当倾心。此后卿自鸥游,聊以一曲相慰。”
知白飒然一笑,也不深思他何以知道自己服了假死之药,接过琴于舟头相对而坐,两人心有灵犀,琴萧合奏,似乎又回到那时汴水初遇,深秋长吟。
一曲之后两人分舟而去,再无一言,却是最深切的懂得。
知白翻过琴,见琴底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穆上清。
原来他叫穆上清。
琴上有匣,她打开便见一个锦囊,锦囊里装着几首诗,正是当时薛让写于她的。原来那晚在音湖陪着她的真是他。她回首看去,只见水天一线间,穆上清乌衣如暮,身姿清朗,竟成遗世标格。
她顺水而下到一个小渡前,便见青衣劲装的沈青阶抱剑于岸,一惯沉稳的他此时来回踱步,显然为她着急。南觅亦同样着急的来回踱步。
知白心里顿生满足,足尖一点便向岸上落去,沈青阶见她舒心一笑,将她接个满怀。
重生以来连番惊喜令她心情无比愉悦。
南觅看着她如此欢快,又是为她开心又是为自己心酸。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酒壶上前,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小子,四哥我最后敬你一杯!”
久违的称呼令知白眼睛几乎没有落下,南觅终于能解开心结再把她当成兄弟,这多好啊!
南觅见她神情悲喜交集,嘴里却打趣,“你丫的哭什么哭啊!矫情!以往那潇洒劲哪去了?我可没有爱哭鼻子的兄弟!”
知白大声反驳,“谁哭啊!你打这么重干吗?我一老人家经得住你这般拍吗?拍散了老骨头你赔我!”
南觅嗤笑,“我陪你坐儿吧!”
知白鄙夷,“铁公鸡!”
“那是我家的祖传之宝,要传个百代千代……”
连沈青阶都禁不住莞尔了。
南觅正色道:“快走吧!以后记得写信回来,兄弟们会一直挂念着你。”
知白忍了忍泪,终于认真道:“四哥,谢谢你!谢谢兄弟们!”
南觅被她叫得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尖,“换你小子一句‘四哥’可真不容易啊!好了,快走吧!”
沈青阶牵来早已准备好的马,二人策马而去,绕过山口的时候却心神俱裂。
重得的兵马将他们围了起来,领头的人正是慕容雪弄,只见他两眼阴戾孤狠如狼,死死的锁着她恨不得一口吞下!
知白下意识的挡在沈青阶前面,害怕慕容雪弄对他不利。
慕容雪弄的眼里一时升起一股极冷极凉的笑意,却对她伸出手来,淡淡地道:“过来。”
那样云淡风清的神色却让知白脊背打了个冷颤,却异常坚定的道:“不!”
慕容雪弄冷笑,“你走得掉?”
知白四下看去,层层矗矗的军队,凭他们三人是插翅难飞,慕容雪弄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假死?又怎么会专门设兵马在此埋伏?
知白脑子快速的运转,南觅说过蜡丸里的假死药是他从西爵那儿得来的,阿廿走时吟的那句诗是告诉她清吹在慕容雪弄手里,他们难道是想借这个机会救出自己和清吹?可现在看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被慕容雪弄利用了。
“你要离开?”慕容雪弄眼睛阴戾,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知白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慕容雪弄激愤的反问。
知白承诺,“一年之内我会修完书!”
慕容雪弄执着的并非她那一句,“你说过这一生只会有我一个男人!”
知白闻言反倒笑了起来,“是心还是身?”
慕容雪弄眼神一凝。
她耐心的解释,“若是心,早已死了。若是这臭皮囊,你也舍弃了。”
慕容雪弄心里一苦,“你对我绝望此厮?”
“不。”知白摇头,“我从未对你有过期望。”
慕容雪弄愤言,“所以才走得那么毫不留恋?”
知白苦笑着摇头,“我可否理解为因为我走得不留恋,所以你才不让我走?而或是我还有除了史书以外别的价值令你将我豢养起来?慕容雪弄啊,我并不是动物,你可不可以将我当人看一回呢?”
慕容雪弄蹙眉不言。
“因为我不甘被你束缚,所以既便不爱我、讨厌我,也要将我囚禁在深宫里。可我离开你却是真的讨厌你的、恨你了、不想再见到你了!”
慕容雪弄目眦欲裂,“你敢!”
知白铿然一扬鄂,“我有什么不敢!你以家人威胁我,倘若我死了呢?我死了你将如何?”手臂一横,一个银簪便架在脖子上。她知道当此之时,只有自己比他强硬才能保护沈青阶和南觅的安危。
沈青阶见她动作心中一痛,却并没有动,只是不动声色的握紧手中剑。南觅却心惊胆颤,“知白!”欲夺她手里银簪,知白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你们活着,我才能好活。”
南觅手一怔,默然放开她的手。
慕容雪弄额头青筋暴出,“你威胁我!”
知白眉眼一挑,“有何不可!”
慕容雪弄和她无言对峙了半晌,转向南觅,“你也背叛朕!”
“君上曾说过我会好好保护她,因为我爱她,爱她就应该给她自由,就应该以她的快乐为快乐!臣是遵照君上的旨意。”南觅义正言辞的道。
慕容雪弄冷然一笑,“果然不愧是百舒才子!嘴皮子比刀还利!”
南觅谦恭道:“臣不敢!”
“欺君妄上可是灭九族的罪!”果然如知白所料,看来西爵并没有如表面一般臣服,“一切皆由我而起,与他无关!”银簪一压,已有血渗了出来。
慕容雪弄终究不忍看她自伤,深吸了一口气,“你想如何?”
“放了他们,我就跟你回宫!”
“休想!”
知白眼神清亮,“那就带回我们的尸体好了。”唇角一勾讥嘲,“以我们的血肉,换你的江山安宁,这是明智的。”
慕容雪弄怒火大炽,胯下白马感觉到他的怒火不安的打着响鼻,却见他阴戾的眉眼忽然一笑,“好!但你一命,只能换他们一条命!”
知白一怔,慕容雪弄这一招分明是挑拨之意,留下来生死不知,在生死关头她要选谁?
沈青阶?南觅?
“我陪你!”他们俩同时开口。
知白思量了半晌,对南觅道:“四哥,你走吧。不要因我连累了一族的人。”
南觅欲再说什么,知白挡住他,“替我好好照顾家人和小合。”
南觅重重的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向沈青阶,“哥哥,我们走吧。”
“哥哥”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慕容雪弄的耳膜,他想起她无数个梦里的呓语,哥哥、哥哥,她那么深情呼唤的永远是哥哥!
慕容雪弄一把将她拉上马,策马疾去也不管沈青阶,她回首看着被团团围住的沈青阶,他亦看着自己,目眦欲裂。
恍如第一次相见般,那一眼,是他永生都解不开的蛊咒。这一眼,却是她一生都解不开的蛊咒。
知白在以后无数次的回想,这一生,她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呢?是一辈子错过沈青阶。他本该是她生命里的主角,却只因晚那么一点,而成了配角。
慕容雪弄一路急驰回宫,知白被颠颇得晕头转向,马终于停了下来,她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被慕容雪弄打横抱起,冲进寝宫。
“见过君上。侍女迎上来,见了知白顿时呆愣住了,慕容雪弄冷眼一扫,“出去!”她才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知白,乖乖的出门去。
慕容雪弄一把将知白扔在床上,而后负手立于床边,目光阴冷的看着她。一直以来他都推持着自己沉楚温柔的谦谦君子形象,可内心却是阴邪暴戾的。
知白激烈的喘息了一阵终于平复下来,可紧接着慕容雪弄一俯身压在她身上,两手左右支撑将她困住,不知是因怒还是累,气息灼热的几乎要将她烤化了。
“第二次!你逃离我!”第一次以身体交换,第二次以死相骗,她竟然如此决然无情!
知白讥诮一笑,“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慕容雪弄眼神一凝,接着却轻笑起来,“晚箬晚箬,我终是明白了,对你越好你越是得寸进尺,也罢从此以后我也不奢望你留下,我囚着你便是!我就不信你真的长了翅膀,就算真的长了翅膀,我也要把他折了!”
知白不屑,“你关得住我的人,关得住我的心么?”
慕容雪弄一只手按着她的胸口,“我既得不到你的心,那便也要让他得不到你的人。要痛苦,那我们一起痛苦!”
这么自私的人知白如何不恨!忽然想起那时他问自己的第一次到底给谁,一个报复的念头忽然涌起,“这人也不是你的,早在给你之前,已经给了他!慕容雪弄,你永远不会得到!”
慕容雪弄手紧紧的攥着床单,几乎没扯摔,额头青筋扑扑地跳动,眼里血丝暴涨!
知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盛怒,可一反常态的,他却忽而一笑,竟似初见般沉楚温柔,然后深情眷眷的撩拨着她的头发,“知儿,我会等,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给我的那一天!”
便一摔袖大步而去!
知白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这样的慕容雪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知白被困在慕容雪弄的寝宫里,他传令下去不允许她出宫里半步,不允许任何人和她说话,更不允许给她笔墨纸砚书藉,并有贴身侍卫随时跟着不允许她有半点伤害自己的行为。
知白被这样囚禁了三天,她并不怕囚禁,慕容雪弄不是第一次这样囚禁她,可是这次她心系着沈青阶,哪怕不看书不写文都行,可是沈青阶生死不知她如何能忍受的下来?
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屈服了。
她以为慕容雪弄会以一个胜利者的趾高气扬的进来,可是他的脸色比自己的还差,满眼的血丝仿佛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你把大哥怎么了?”知白浑然不在意他怎么了,急切的询问。
慕容雪弄微笑着呢喃,“知儿,觉得该怎么对付情敌?”
知白的心铮得一紧,“你不许伤害他!”
慕容雪弄只是看着她笑,像是最深情时的凝望。知白的自尊傲气终于在他那样的注视下瓦解,忽然低下头,无比卑微的乞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慕容雪弄笑得愈发温柔深情,仍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是知白没有发现他手指已深深刺入掌心,血如泉涌!
她终于在他的凝视下崩溃,弯下那高贵的、骄傲的膝盖,屈膝跪在他的面前,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
慕容雪弄是君王,这一身被无数人跪过,也被她跪过,可从来没有这一跪来得刻骨铭心!因为这一跪对他来说是耻辱,比他给别人下跪还要耻辱!
他心爱的女人,竟然为别的男人跪下来求她!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折了那么骄傲的骨!
他却笑得越发温柔起来,眼睛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我若不愿呢?”
知白抬起匍匐的身子,只是依然低着头,然后抬手,解开自己的衣带,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衣衫滑下,整个身子都裸露在外,像是被压皱的白布。
然后她一字一顿的道:“我……心甘情愿的……给你!”
慕容雪弄的眼一时涌上血色,咬紧牙关不语,忽然间疯了般,不管不顾将她扑倒在地上,肆意啃噬着她的寸寸股肤,仿佛饥饿的兽找到美味。
知白同样嘶咬着他,咬得牙关都痛了,一口一口的血流入到她的口中,极是快意的报复,可咬着她竟然就哭了起来,是怒,是恨,还是爱,脑中乱哄哄的一片,疾风骤雨般的压迫与冲撞令她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
慕容雪弄缠着她绕着她,只觉她身子柔软得如一片雪白的缎带,无辜而清纯,却有一种缟白的绝望。曾经抵死缠绵的身体,此时却让他冷到骨髓里,终究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无论是身还是心!
他忽然抬起头来,额头上仍旧带着汗水,长颈孤拔,容色凄伤,却像一头负伤的兽,发出绝望自弃的哀吼。
冻醪削病骨,白堕瘗风流。
知白静静地在阆寰阁里饮酒,酒是冻醪,她衣衫敞敞的坐在床角的地上喝着,喝一酒便吐一口血。
当年见到楚觉的时候他吟着这句诗,没想到数年后自己也是这般光景。
她想以酒浇愁,可越喝却越清醒,醉不了于是便又提笔修书,只希望能将它快点修好,那么与慕容雪弄最后一个约定也就完了。
墨眉进来的时候看见知白依如以往一般趴在书桌前,以往无论再累她的身姿都是挺直的,一丝不苟,那是她最欣赏的姿势,对文学的严谨与膜拜。
如今知白依然认真的坐着,可是再认真脊背依然是弯的,肩膀依然是驼的。这个女子以常人十倍的速度老下去!
回来之后墨眉几乎没有见她在床上睡过,每每困极了爬上书桌上睡着了,可眉头从来都是皱着的。有时夜半风寒她甚至能看到她腿在颤抖,可她这样的人既使腿在抖,手也是不抖的。
她吃得极少,可烟却吸得极多,比吃得饭都多,一根一根不停的抽,整个书房都弥漫着烟草的味道,而她的咳嗽就混着烟草之中,连中她咳出来的血!
三年来她从未间断过咳血,可无论君上送来多少药,她总是倒掉,既使不倒掉,喝下了也会吐出来!
墨眉知道她不是故意要吐了出来的,她是真的喝不下。或者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能治好病,那是慕容雪弄留下的啊!汤药怎么能治的好呢?
墨眉时常想等哪一天,她终于把书修完了,也把血熬干了,这就是古人所谓的呕心沥血!
慕容雪弄有几天没有来这里,知白每日从墨眉那里知道沈青阶的情况,心安了不少。墨眉送来喜帖,原来是慕容雪吟要成亲了。
知白看到这个喜帖的时候想到的第一句是: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再遇到一件喜事。
慕容雪弄也破天荒的允许她参加了。
她见到阿吟时,并没有感觉到他多欢喜,但也没有多么不开心。他的神情淡淡的,像三月的风,不温不凉。
阿吟撇开众宾客单独和她说了会话,“这门亲事是瘾之替我定的。”他说到瘾之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知白知道瘾之去世的时候他很伤心,可是那伤心抵不过以后的痛,像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痛。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知白理解瘾之,她从不会想要去霸占某个人,她要的只是相许,哪怕一瞬也好。
她比瘾之贪心,想要一个人,还想要一颗心,独一无二的心,她是自私的,慕容雪弄也是自私的,所以两个自私的人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是和瘾之全然不一样的人。很大方,很开朗,爱笑爱说,也会逗人开心,像一抹阳光。”
知白点了点头,“瘾之的选择是对的。既便不爱她,有阳光总是件快乐的事。”
阿吟叹了口气,“是啊知白,我想我可以好好的活一辈子。”
可是知白听到“好好”这两个字却忽然有些想哭。是“好好”的,无灾无痛,便是好好。有男有女亦是“好好”。可是有爱么?没有爱的“好好”真是“好好”么?
那一天她又和左央、景言、南觅、即墨酣、阿吟他们痛痛快快的饮了一场,身边歌舞暖响,丝竹悦耳,他们喝得东倒西歪。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清越帝十四年,青、穆联盟共伐忌统王朝,统军边边败退,朝臣纷言要请西爵重掌军权。清越帝盛怒之下御驾亲征,南厘为副将,百舒四子随从,大败青、穆二军,伏尸十万、血流遍野!
经此一战军权已全部集中在慕容雪弄的手中,而他凯旋之时西爵、阿廿自尽于乡野,提义让西爵重掌军权的朝臣或被杀头、或被革职、或请辞归乡。
西爵和阿廿是知白去收葬的。那个女子几经磨难最终还是不得长久。天妒红颜,老天果真是忌妒的!
知白看到那些被抄斩的朝臣的尸骨,看到满地血迹中一个刚会走露的小婴儿凄厉厉的哭,看到归来的士兵残肢断手,看到一个老者俯在乱坟岗的荒垅上拊掌痛苦,她想到了“烟火人间恸拊掌,故国荒垅痒放歌”;她想到了“一将功成万苦枯”;她想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想到——慕容雪弄疯了!
她又一次来到桃花古渡,抱着以暮一步一步的走过旧时游玩的地方,想起那些兄弟、姐妹、亲人、朋友。二十几年的事情在脑中自然的翻滚。她对瘾之说歉,对燕与说歉,对所有人说歉。
然后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把以暮又放回了山里。
小狐狸绕着她来回的打转就是不肯走。
知白心酸的流泪了,“以暮,走吧!你这么有灵性,人世间太多的悲伤,我不想你知道。”
以暮黑曜的眼睛哀哀的看着好,然后亲了亲她的手指,便转身没入山林里。知白看着瀑布岩的青石板,想起燕与曾经教她的内力,在青石板上题下最后一首诗:
自君别去后,犹记得、风月前盟,桃花古渡。
相逢一笑笑君拙,俱是风流人物。念去去,指清弦素。
揽辔孤拨皆自许,哪曾想、恋他生云雾。叹吾辈,皆碌碌。
弹歌去意几迟暮?千里外,晚箬犹在,清簧悲筑。
倦卧夕阳幽巷深,走破木屐老靴,有几条,逶迤垂杨路?
赤脚归来当自耽,谁掌灯、端水沐我足?旧年节,还记否?
清越帝十四年秋,帝发兵淮国,淮豫联盟,备战回河。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古老的回河之上,万千马蹄奔腾,声势浩大。明黄的军旗在大风中猎猎舞动,上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统”字。军旗之下慕容雪弄明黄铠甲威风凛凛,他薄唇紧抿,一惯文雅的脸在铠甲的映衬下竟无比的刚毅冷冽。
军队浩浩汤汤的向回河开进,却忽然有一个瘦弱的身子拦在军队前,“不要开战!”她挡在慕容雪弄马前,目光坚定刚决。
慕容雪弄薄唇抿得愈发厉害。
“此战不宜,请君上为苍生不要开战!”知白坚定进言。
慕容雪弄看着她,冷冷地道:“不能醉心于情爱,则要不朽于千古!”
知白悲笑,“你的不朽要多少具白骨堆积?让多少个孩子没有父亲,让多少个父亲没有儿子?让多少家百姓不得团圆?君上,请为苍生停战吧!”虔诚跪于马前!
慕容雪弄剑眉一蹙,“让开!”立时有卫兵来拖知白。慕容雪弄策马欲去,她猛然挣开那些卫兵,再次坚毅地挡在他的马前,“以我血肉,成就你不朽之路,如何?”岿然而立,有如山岳!
一时所有人都为她的勇气所摄,慕容雪弄眉眼冷凝,忽然低下头来,“那么,就让你的儿子来踏这条血腥如何?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合便是血腥,知白,你不该先为你儿子超生么?”
知白一愣,他已再次策马而去!
清越十四年冬,帝兵败回河,身负重伤,损兵折将,铩羽而归,淮、豫盟军直逼临思。
慕容雪弄伤得不轻,卧床数月不起,太后垂帘听政,朝臣纷纷进言议和,太后首肯,知白为使臣。原因无它,她与淮国丞相任和、豫国凌王秦令均相熟。
知白是单骑去秦令营的,营后刀斧森森,寒光逼人面,她笑曰,“秦兄,你我也算旧交,如此以刀斧待故人倒真是别开生面的迎接方法。”
被她如此说明秦令面上倒有些无光,一挥手刀斧手齐退,他冷冷地问,“吾斩者,敌国说客也!”
知白肃穆的道:“我非为忌统而来,而是为三国的百姓而来!”
秦令冷嗤,“巧言令色。”
知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字字清晰道:“我有一友曾以一已之身平息天下干戈数年,知白甚是景慕,虽无他之德,亦愿效仿一二。”
秦令脸色一白,神情却是一阵恍惚。
知白继续道:“他含蓄中带着清冽,像豫国的西宁酒,秦兄必然知道他是何等样貌的人。”
秦令眉宇间痛楚一闪而过,知白知道她忆经快要成功了。
秦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悲苦一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倘若他是令有他故而来不了呢?”
秦令悲楚的眼睛忽有光亮一闪,然后果断的说:“忌统求和,我只要宋清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