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民俗馆，还是提了苏闵的名字走后门进去的。
“你那朋友我也知道，他不就是做这一行的，你干嘛跟他牵扯在一起？”
我翻了个白眼，这两人还没见面，就谁也看不惯谁，尤其是陈放，总觉得苏闵包藏祸心，我知道他也是为我好，但朋友这件事，本来就毫无道理，并且初入玄门，没有苏闵我估计也是一头雾水。
于是含糊道：“总不能享受了特权就过河拆桥吧，这地方没他咱们也进不来。”
陈放瘪瘪嘴：“那要不是他咱也不用过来。”
“你要觉得麻烦就做你自己的事儿去。”想了想这人今天还真有点反常，平日里花天酒地找不到人影，今天还破天荒的来车站接我，想到这，我怀疑的看着他：“借钱还是帮忙直说。”
“这说的什么话，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触及到我确定的眼神，陈放哑了火，嘿嘿一笑：“不是听说你干“那一行”么，帮我算算今年能不能红鸾心动，最近看上了个妹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戏呢。”
“赶紧滚。”我头都没回，本来老旧文件上全是灰尘呛的人呼吸不过来，这人还二五八万不着调。
陈放又巴巴的贴上来：“好了好了说正事，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符纸之类，从许思思那里回来以后我就觉得哪哪儿不对劲，估计是撞鬼了。”
我摸了摸身上，从犄角旮旯找出一张安魂的符纸，忽悠道：“你回去把这个压在床头，过两天就好了。”
陈放还不敢相信，质疑道：“靠谱吗？”
“五千八一张明码标价，钱明天打给我谢谢。”我作势要抢回来，他动作迅速的装进了口袋。
一副占了天大的便宜的样子：“我不就开开玩笑，要呢要呢，兄弟给的东西那必定灵验！”
就算灵气四溢，撞鬼也没有那么容易，许思思的老公所谓“诈尸”，估计就是死后的肌肉痉挛，陈放就是心理作用，所以对症下药，先安抚一下他，忙完了再去看。
我还是讲究神学和科学结合的。
送走这尊大佛，我才开始此行的目的。
不过最近民俗馆搬迁，里面的东西很乱，不过也正因此我才能进来，有得有失，所以找东西慢也能接受。
在档案室的书架足足有几十个，索引也被打乱了顺序，不过幸好我眼神还好，在最里面的一排找到了陈家村的村志。
在杂乱的书页中间，还真找到了关于蛇的记载，写的很含糊不过还是能拼凑出来，大概就是在夏历1983年，有一场大旱，陈家村以为旱魃出世，献祭了一条刚成精的蛇妖，后来，天降甘霖，村民也把每年的三月三作为祭奠礼。
年份倒是对得上，但那条蛇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实体？
难道不是同一条，他们两的关系又是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正看还有别的线索没有，冷不丁的被一道女声打断，我转过头，身后书架和门框的阴影中站了一个女人，青色长衣，肤色白皙。
“楚蕴姐姐？”
我一晃神，竟然叫出了名字，等那个人从阴影中出来，我才发现是闻北。
闻北挑眉，猩红的指甲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揶揄道：“一个大男人整天嚷着找姐姐，害不害臊？”
我没理会，她和楚蕴实在太像了，不是那种看错眼，而是从面容到身形甚至手指的形状以及整个人的氛围，就像是双生一样。
我很少提起那个名字，但伴随着我整个童年的那个女人的样子，深深的刻入骨髓，不敢忘。
我想了想：“你有没有孪生姐妹之类的？”
“怎么，看不上我想肖想我姐妹？”闻北百无聊赖的翻起书本，笑了一声：“别想了，没有，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女，我很确定。”
问完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有多傻逼，楚蕴是个雀仙，如果她们真的有关系是闻北也是只鸟还是楚蕴装的人？从哪种可能性来看都不成立。
我没有在说话，天下之大我连续两天都能碰见这个女人，我私心觉得不大可能，民俗馆又不是什么展览园，谁都能进来，她太可疑了，就像是冲着我来的一样。
我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捏紧了手中的青铜锁，又唯恐自己误会了她，试探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楚蕴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僵持。
终于她开口：“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她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或许也不是我，难道是苏闵，我内心把苏闵千刀万剐了一万遍。
看表面，面前这个女人的功夫我见识过，从来没有女人去做天师，因为阴气很重，而这人明显懂行，所以威胁性大一倍。
我咽了咽口水，准备伺机逃脱，闻北却在这个时候笑了，恶劣的逼近，故意道：“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主要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明白她的意图，是敌是友也分不清，打或许能与之一战但万一被讹上，所有可能都对我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还是早早溜之大吉为好。
不过一眼就被看穿了想法，还是有些伤自尊。
我索性也不闪避，直面她的目光，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询问到：“你和朱老仙并不认识吧。”
初次相见，虽然她极力装作狗仗人势和盛气凌人的样子，但对待苏母时的温柔暴露了她，那不是她本来的性格。
而且朱老仙一个半吊子，平日不近女色，怎么会为了传承收一个女弟子，在桌子上的时候有很多次，他都是看过闻北才说话的，像是征询意见一样。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面前的女人，朱老仙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你还挺聪明。”见我分析出来，闻北也不想装了，靠在旁边的桌子上漫不经心的说：“你不是认识老陈吗，你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老陈就是那个供职于特殊事件调查局的老警察，面前的女人不过二十来岁，气度非凡，竟然也是那里面的人？
“你也是特调局的人？”
“算，也不算。”闻北根本没想瞒，或许是自傲或许是对我的弱鸡能力看不上，直接说：“我来自于天枢，隶属于国家，这是一个独立出来的部门，以处理非自然事件为主。”
“那不就跟老陈撞型了，干嘛还要开两个部门，人家还叫特调局，你直接“天枢”两个字，一看也知道后面这个不怎么正规。”
闻北这个时候还挺有耐心，将书随手扔到一边：“准确来说分管的板块不一样，他们侧重调查，什么鸡零狗碎的小鬼都要处理，我们不一样，我们只处理威胁地方或者国家安慰的的大事。”
踩一捧一可还行。
我又想起她最近的行动，自夸了一下：“你怎么老跟着我，也想让我进你们那？”
闻北哈哈大笑：“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是怎么？”
“休假没事而已。”
一句休假就搪塞了所有的事情我是不信的，我还在掂量怎么让她开口，没想到她自己就解释到：“那天本来去查一条蛇妖，结果看你眼熟，跟着你上车确定了一下才发现你是老爷子的徒弟，那可是我求了三天三夜都没拜成的师父，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入了他的眼。”
和老陈的说辞一模一样，我只想说，师父你到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帮了多少人，这些恩惠我受都受不完。
而且从面前女人的眼神里明显看出了不屑，仿佛再说收我为徒是师父瞎了眼。
我现在愈发怀疑师父的身份，从小到大形影不离他还能去做这么多事，我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到底为什么瞒着我，但他已经不在了，还有可能是因为我，一想到这，我就心里发闷。
闻北看见我深色不对，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那个朋友，估计有问题。”
她指的是苏闵，就算我和苏闵认识的时间不长，我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半陌生的女人，于是冷了下来：“他怎么可能有问题。”：
“你别激动。”闻北摆摆手，皱眉道：“不是他本人，而是他们村。”
我一下子明白了，大家殊途同归，于是我说：“是因为那条蛇妖吗？”
闻北点头，又白了我一眼：“托你俩的福，我们费尽心思布置的‘瓮’被破坏的严严实实，不然那条蛇妖早就被抓住了。”
我表示很无辜：“我们那天什么也没干。”
闻北见我疑惑，没好气的说：“我们在后山布了阵，最苛刻的条件就是中心不能有人气以免打草惊蛇，结果你俩一进去，蛇妖就感应到了，功亏一篑，你那朋友有本事，但现在的百年蛇妖和古籍记载的百年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能力增加了大约五倍，他解决不了。”
怪不得那蛇妖根本没和我们对打，直接就跑了，怕的原来不是我们。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做错了事就要认，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闻北摆摆手：“不过我们也发现了漏洞，那蛇为了更快的提升能力，寄生了很多人，我们重新筛查了一遍，发现都和陈家村有关。”
陈家村的蛇妖当然只报复陈家村。
闻北挑眉：“没有这么简单。”
……
城里的家在三环，旁边有个吵嚷的商业街，每天都失眠，我有时候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人，就像是在看电视剧，并不能设身处地融入其中。
好像是个来体验的外来者。
是夜，下了点雨，我把窗子上的绿萝收回到屋子，上面的水滴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宝石。
我盯着那点儿出了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梦里一直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跟随在我周围如影随形，还带我去一个什么的地方，里面全是险恶的人心和狰狞的怪物。
朦胧的黑雾，缚的越来越紧，我几乎不能呼吸。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唤醒了我：“醒来、快醒来…”
好像天籁。
我睁眼，眼前还是一片黑，床边坐了一个静止的人，我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如果是入室盗窃也就罢了，我怕的是更加穷凶极恶的人。
好在那个身影很淡定，还帮我开了灯。
适应明亮的光线，我才发现正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漂亮姑娘闻北，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又好像透过我，望向灵魂另一端。
我平复好心情，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坐起身的同时，发现窗子没开，房门也没有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人是凭空出现在这儿的。
闻北挑眉，这让她的面容更艳丽，低声道：“受上头的嘱托，从几千公里以外连夜飞过来的，顺便搞个业务，对了，你是不是认识许思思？”
我觉得你在骂我但我没证据。
横竖睡不着，我索性下了床，和衣坐在沙发上，点头：“认识，老同学。”
这个名字前一天还被讨论过，她也是个苦命人，刚结婚老公就暴毙了。
闻北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我这次过来，就是处理她老公的事儿。”
“怎么，还真有鬼？”我对鬼神之说还挺有兴趣，而且最近被苏闵村子的事情影响，对类似的事情格外敏感。
闻北点头：“这鬼啊，你还认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站起身，我觉得自己身上黏腻无比，刚才梦里的冷汗还留在身上，于是我准备洗个澡。
闻北声音不停，说了一句话：“许思思的老公叫王铭。”
我脱衣服的手，僵住了。
因为王翠花的二儿子，就叫王铭，也就是陈家村老村长说的二椅子的弟弟，兄弟俩一个叫王烨一个叫王铭，可这人早些年不就听说走丢了吗？
“别开玩笑了，死人怎么可能复生。”
闻北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死而复生算什么，更何况，他根本没死。”
“什么意思？”
王铭是王翠花早些年山里收养的，所以当时失踪众人也就惋惜了一小会，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逝者已逝，生者应该好好活着，怎么闻北这意思，其中还还另有隐情？
闻北一撩头发，斜靠在床头，这动作被她做出了几分扭曲，像讲故事一样开口：“王铭被送走，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这里的上是个动词，你觉得恶心吗？”
我心里惊涛骇浪，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但毕竟气别人的家事，又悖伦理但也只是心理上过不去，更何况…
“又不是亲兄弟，这有什么？”我随口道，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控的。
良久没有等到闻北的回话，我转身，只看见她定定的盯着自己，表情莫测，半晌云里雾里来了句：“记住你的这句话。”
“我记住有什么用。”我以为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还解释道：“爱情是由荷尔蒙决定，谁都控制不了，这是一种很玄学的东西，我们两没有实际血缘，说到底也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兄弟，不能说是乱了伦常。”
闻北心情好像很好，打了个响指，从上到下把我扫描了一遍，笑道：“你是要洗澡吗，一起吧。”
我看着对方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绮丽的美女，咽了咽口水，这不合适吧，先不说性向的问题，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异性，太生猛了。
没等我拒绝，闻北就站起身强硬的挤了进来，也不知道速度怎么那么快，外套已经被扔到了地上。
我挡住门，死死不敢睁眼：“别…非礼勿…什么？！”
最后还是被强行睁开，然后愣在了当场，从对面人傲人的胸部劲瘦的腰线划过，定格在对方被遮的严严实实的身躯上。
就这？我心态崩了。
“你他妈玩儿我呢！”我难得的爆了粗口。
闻北似笑非笑：“你还真想来一段？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的妆容被水流冲洗掉，没了浓妆的遮盖，确实能看到比较于普通女人过分分明的轮廓和纯欲的五官，甚至就是我最喜欢的那款，而且站在一起，才发现闻北竟然只比我矮一点。
我皱眉看我，思考自己的态度怎么才能不伤害到对方，“不了，你这个进别人澡堂的嗜好有些独特，但我不歧视，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上头让你来保护我，其实也不用，我觉得我自己可以。”
上头是哪个上头我也不知道，姑且就当她在说胡话。
闻北单手撑在我身体一侧，揶揄道：“你还真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我一脸懵，怎么什么话都被对方说了，于是摇摇头：“我没那个意思。”
闻北笑了一声：“这一次的任务罢了，如果不是用随性的人设，那个村子的人会怀疑，毕竟挺排外的。”
我表示认同，确实陈家村对外面的人并不友好，不是下绊子，而是从头到尾的氛围，让人有这种感觉。
闻北的神情和梦里某个形象重合，我鬼使神差的问：“我们见过吗？”
闻北直勾勾的盯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点别的东西，不过确认我只是随口一问后高深莫测的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但这人就见过几面，也不好强求，所以就算了。
我对她没什么旖旎的心思，相处起来也很自在，说话都轻快许多，还有一方面，竟然有些一见如故的错觉。
我甩给闻北一条毛巾：“你去陈家村那干嘛？帮朱老仙抓鬼？”
闻北也不再装，穿着的衣服有点紧，不过还是风情万种的坐在沙发上，闻言抬头：“什么朱老仙，那也是我。”
“怎么，你还会分身？”我笑出了声，觉得我妄想症太严重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闻北手一晃，另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就出现了，可不就是之前的朱老仙。
这是什么神仙功法，好想学。
我有了一下子从现实穿越到了玄幻世界的感觉。
再然后朱老仙消失了，原地留下一张粗糙的剪纸，闻北温声道：“可能这就是替身攻击，一种障眼法而已，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我摆手：“算了吧，这种不适合我，话说王铭王烨两兄弟最后怎么了，前者的死和后者有关系吗？”
非要说时间线，是王烨落水而亡，然后过了几天王铭在自己的婚礼上暴毙，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闻北点头：“你看得开他的父母看不开，农村的封建思想不能接受异类，于是王翠花把王铭送到了外地，然后王烨接受不了却被软禁，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前段时间他们却阴差阳错见面了，这就是悲剧的源头。”
我福至心灵：“王烨撞见了王铭结婚？”
“准确来说是知道了对方结婚的消息，多年的痛苦让他的精神不堪折磨，就跳了河，灵魂却执念未消，因为蛇妖的加持，一直跟着王铭，然后杀死了他。”
我说不上怎么感受，封建思想的荼毒和家庭伦理的挣扎无法抉择，而我们两人的立场，也说不清谁对谁错，王铭没必要为王烨守身如玉，王烨走不出来也不是错误。
“所以你现在要救王铭吗？”
闻北摇头：“不，他已经死透了，不过为了防止他伤害更多的人，我还是要把他处理一下。”
我随口道：“你好像电视剧里演的救世主哦。”
“是吗？”闻北靠的更近，小声说：“大概是因为某个人有这个想法，继承他的意志也不错。”
她用了继承这个词，我看她提到那个人神采飞扬的样子竟然有些怅然若失，于是问道：“他不在了吗？”
“没有。”闻北说：“他记不住我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给她递了杯热水，轻声说：“如果是很重要的人，他一定不舍得忘记你，再等等吧。”
闻北近乎喟叹道：“是的，我也这么想。”
两人百无聊赖，坐在一起玩斗地主，我突然的想起来蛇妖的事情，我已经耽搁好几天了，是因为苏闵说村里没有出事暂时不用过去，但闻北既然在这里，不问白不问。
“是蛇妖造成了现在这一切吗？”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