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闻北没有说话,她的头发突然变长,衣服也从白色短袖变成长衫,逐渐的,变成古装,和记忆深处某个形象重合。
“你是我的仙女姐姐!”我摇摇头:“不,不可能,楚蕴气质出众温柔可人,不会像你一样。”
闻北,或者说是楚蕴敲了哟一个暴栗:“我怎么了,人本来性格就是多面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身后的秦无究和苏闵也跑了过来,见到古装的同事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我扯住苏闵:“你没发现多了一个人吗,她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苏闵睁大眼睛,看了闻北一眼,轻描淡写的说:“没有,这不还是那样吗?”
秦无究更没有说话,甚至还和闻北打了个招呼。
“不对,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们三个一起笑起来,我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经过闻北的解释我才知道,现在不是楚蕴的完全体,我六岁的时候她为别有用心之人所伤,只能匆匆将凤凰火转移给我,阴差阳错到了濒死大小姐闻北的身体,又因为伤势太重没有记忆,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进去天枢也是因为阁主宗一看到了本质,这件事全天枢都知道,毕竟同事中妖怪都有,来个雀仙算什么,只是瞒着我,因为看出了我的情绪不稳定,而且在楚蕴没有觉醒的时候,她就是闻北。
“那你怎么突然醒了?”我现在很复杂,面前是自己心里多年的憧憬,也是后来相处中逐渐动心的初恋,我打心里觉得他们是两个人,现在真不知道怎么面对。
楚蕴笑道:“和你们殊途同归。”
“怎么?”
“鱼澄石。”楚蕴神色凝重:“鱼澄石确实是神器,古神大多陨落,我身为凤凰和你青铜锁中的青龙算是其二,但我们在现代社会几乎生存不下去,只能借助法器,千年以前我在鱼澄石上下了咒,最近,它出现了。”
“这就是唤醒你的原因?”
“对的。”楚蕴点头:“孤儿院的时候我被本能带入鱼澄石的内部,遇见了一些人,最后打开一扇门以后就遇见了你们,而鱼澄石也不知所踪,我初步怀疑,被那些人带走了。”
“他们是谁?”
闻北摇头:“不知道,我端端缺了那一块的记忆,很奇怪,我也算半神之体,此人必定在我的修为之上。”
我头脑无比清醒,仔细一想自己也没有质疑的立场,注视着这个从内到外完全换了个人的熟悉人,问出了我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我师父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
与苏闵多聊了几句,迈出天枢的大门的时候,远处的大摆钟已将八点的钟声叩响了。
深秋的夜晚降临的早,郊外的道路上人烟稀疏,每盏路灯又隔的远。
偶尔有一辆摩托呼啸而过,尾灯可以将我的影子拖的老长。
我记得楚蕴摇头的样子,她坚定的说:“没有关系。”
本来应该放心,但她告诉我,师父的死竟然是我造成的,我怎么都不接受,那个从小带我到大的师父,虽然让我住在井里但依旧让我有了一个好端端童年的师父,竟然是我自己害死的。
怎么问她都不说,我只能请了假出来冷静几天。
不知各位有无晚间在郊县行路的经历,星月惨淡,荒无人烟,只有路灯昏黄。
这一点微弱的亮光延伸到远处,可这根本不足以驱散从心底冒出的寒意,总觉得周边的草丛里会窜出什么异样的东西。
我加快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赶到附近的车站,然后一头扎进人堆里。
树木斑驳的影子被路灯投射在地上,张牙舞爪,好像一张张鬼怪的脸,我尽量不去看他们,这会使我一贯胡思乱想的脑子装满各种恐怖的臆想。
紧了紧领子,我将步伐加快,甚至一路小跑着赶去车站。
一天的胡思乱想使我的眼睛异常干涩,我半眯着眼,防止眼里那层薄薄但是价格不菲的镜片脱落下来,但今天的夜晚特别寒冷,是这些日子以来温度最低的一天,冷风不断灌入我的脖子,那种阴湿的感觉,难受极了。
我本来不应该怕鬼神,但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惶恐浮现在了明面上,我好像又成了那个还没加入玄门的愣头青。
远处迎面走来一个黑影,随着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黑影逐渐清晰起来,等到我能够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他离我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那应该是一个迟归的建筑工人,他拖沓着疲惫的步子,邋遢的松垮垮的,背后好像抗了一把沉重的铁器,也许就是这个重量,令他的步子有些摇晃。
我有些忌惮他的铁器,因为新闻里时常描述的案犯们,总喜欢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用沉重的行凶工具将受害者的头颅敲的支离破碎再实施抢劫。
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建筑工地,他是从哪儿来的?
我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宽厚的毡帽遮去了他大半边面容,鼻子也埋在了毡帽的阴影之下,只有苍白干裂的嘴唇暴露在外,嘴角呈现诡异的笑。
那笑,是针对我么?
我一瞬间汗毛直竖,立马低头不敢直视。
此时我情愿去看地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恶魔的脸,也不敢去直视对方那个诡异的笑脸。
货车沉重的马达声响起来,车灯从后面扫过来,我精神一松,立马随着车灯的光奔跑起来,一下子就超越了面前的建筑工人。大概跑出几十步了之后,我才小心翼翼的微转过头——在我那邪恶的好奇心的促使下,我开始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可是,如果我没有回头而是一直朝前跑,接下来的遭遇,是否就不同……
当我转过头的时候,我听见我的脖子发出“咯”的一声响,这绝不是常坐办公室导致的骨质疏松症状!而当时我却忽略了我的身体给我最初的警告。
身后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灵异景象,只有一张苍白干裂的嘴唇,欲张不张的对着我。
“啊——”令人心悸的嘶喊仿佛一把利剑将人的心捅了个窟喽,然后凉气游走周身,遍体生寒。这种惨叫声,在这寂静的旷野中听来,简直是骇人之极。不过这声惨叫不是我发出的,我只是被吓蒙了,灌了铅的双腿动弹不得,望着眼前离我只一步之遥的建筑工人,那张诡异的笑脸。
“小朋友,晚上不要乱跑,这里以前可不是好地方。”出乎意料之外,那苍白干裂的嘴唇里冒出的话,不是冰冷的。
“是……是。”我已经完全蒙了,手脚仿佛都不是我自己的。
无涯也消失了,从里到外,我都是那个没遇见楚蕴之前的,懦弱的宋长岁。
“那声叫……”建筑工人托了下大毡帽的帽沿,露出一双精光湛然却不失和蔼的眼,叹了口气,继续道:“哎,总是要有牺牲的。”他瞥了一眼我的手腕,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不过在他的注视中,我失去知觉的手脚渐渐恢复了力气,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是谁?”我不再害了,令我放心的是那双眼,因为凶恶之人,绝对不会有那样一双平和的眼睛。
建筑工人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皱了眉,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朝前跑吧,不要回头,看见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口气跑到前面最亮的地方。”他顺手又推了我一下,力气不大,但正把我推了个转身。
转身的时候,我正巧看见了他背上抗着的铁器,竟是一把生了锈的古剑。
我有许多疑问想要解答,可当我再次转身的时候,背后竟是什么也没有了。
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难道我真的撞鬼了!?
我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心再次发毛,正当我犹犹豫豫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又想起那句话:“朝前跑吧,不要回头,看见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口气跑到前面最亮的地方。”
不管了。
我转身,开始朝前跑。
这时候我注意到身边的异常,身边原本稀疏的行人也不见了,偶尔经过的摩托也没有再见过,路边原本是农家屋子的地方一片漆黑,不见灯火。
公司到车站十分钟的路程,我跑了二十多分钟,还没有跑完。
这,不是我平时走过的道路。
我气喘吁吁的一直跑,完全的寂静中,只有心跳的声音,和我手腕上的珠子相互碰撞的响声。
忽然,我又听见了摩托车的马达声从身后传来,我心里一激动,以为已经走到“正道”上来了,刚想转头,脑子里突然又响起建筑工人方才的警告,忌惮之下,只卯足了劲再往前跑。
可摩托车马达的声音一直跟随在身后,这让我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转为惊悚。
摩托车的速度绝对会比我快,一般从听见马达的声音到超过我的行路速度,绝对不可能超过一分钟,即便我在奔跑,也绝对不可能超过两分钟,可这辆摩托车在我身后一直跟了将近五分钟,为什么?
“小朋友……要搭载么?”身后传来一个阴冷,干涩的声音。
我陡然震动了一下,感到自己背脊上的冷汗在蜿蜒向下流。我想我的脸色则在那一剎间,一定变得煞白。
这个声音令人心里非常不好受,感觉很难形容,勉强要说,就好像拿着一柄钝刀刮磨粗糙的石头发出的声音。
千万不能回头,千万不能回头。
我在心里狂吼。
此时我没命的往前面最亮的地方奔跑着,用尽所有的力气。
那光亮已经离我很近。
“小朋友,要搭载么?”那声音不离不弃,一直执着的在我身后回荡。
我心里狂吼着千万声的不要,嘴里却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手腕上的珠子开始发烫,一颗一颗,相互碰撞的更激烈了。
“小朋友,要搭载么?”原本在我身后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左侧,我知道,摩托已经渐渐与我平行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件黑色的夹克,一顶黑色的机车帽,夹克的袖口缝了个鲜红的标志,字迹已经模糊了。
摩托的车后座绑了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子,被什么东西撑的鼓鼓的,一阵腥味儿冲鼻而来。
“不要,不要!”恐惧感如潮水一般涌来,我望见那鲜红的标志向我靠近,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同时,手腕上发烫的珠子传来噼啪的爆裂声。
“摩托”仿佛忌惮这爆裂声,车身剧烈抖动了下,被我甩开了几步距离。那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子摔在路上,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淅淅的,粘稠的。
“你一定要搭,这可是末班车了。”那个干涩阴冷的声音又跟了上来。而且这次直接就来到离我最近的地方,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我不要!”心脏仿佛要被恐惧压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但由于我跑的太快,泪全部挥洒在了空气里。
“末班车,末班车,你不搭也要搭。”鲜红的标志又向我靠来,我的神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我伸出一只手,猛力向外一推。
刺耳的刹车声和珠子爆裂之音同时响起,手腕在灼烫的感觉中,像是被融化了一般。
我紧紧地咬着牙,没有回头看,也忍住了要大叫的冲动,此时我的后背完全湿透了,冰冷的汗在夜风里一吹,透骨的凉。我闭着眼,什么也顾不了了,不要命的向前冲,只知道那个最亮的地方,是我的目标。
之后的几分钟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当嘲杂的人声和刺眼的灯光围绕我的时候,我双腿一软,跪在了人行道上。
我双手掩面,全身止不住的抖起来。
我知道,如果刚才那个鲜红的标志搭上我的手,那我就永远也走不出那条路了。
——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是年前我在法华寺还愿的时候,一个扫地僧人赠与我的,只因我帮他一起捆了把结实的扫帚来对付秋天没完没了的落叶,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僧人平和的眼,竟与那一夜的建筑工人,惊人的相似。
我在怕什么呢,我已经长大了。
楚蕴也好闻北也罢,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直接问他们,我为什么要逃避。
思及此,我拔腿便往天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