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闻北还没有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是路人女。
“果然你们是一起的!”
在这里的人心思各异,大多都有点本事,医者冲着鱼澄石的生死人肉白骨,天师冲着鱼澄石的取之不竭的灵气,而我想要解开诅咒,谁都别说谁,而这个一直不知道不想问名字的路人女,她就像皮肤上一块突兀的斑点,误入进来,随波逐流,苟延残喘至今。
我不怀疑她是因为她没有动机,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呢。
这回她戴了铭牌,上面写着张薇。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你。”我紧皱眉头,现在终于明白秦无究的提点是什么,他早就看出来张薇的不对劲,让我留下也是让我直面这个真相。
从这一刻起,我终于明白鬼域的危险,是让人泯灭人性。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器架构出这样一个空间来干什么,就像诚心信奉神佛的人有一天忘了还愿,神就让他全家惨死,这信的是神还是恶鬼?
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张薇手足无措的爬起来,攥紧了拳头,双目通红:“所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对吗!那个女人外面有儿子等着你们都帮她,我什么都没有,活该死在里面?!”
“我们没人这样觉得。”我不大能应付女人,尤其是这种歇斯底里的女人,我只能假装镇定。
张薇完全不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痛苦道:“每天我都在心惊胆战,下一个会不会是我,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我知道,很快躺在那的,就会是我。”
我:“我们从一开始就把你划分到自己阵营里的,线索也共享了,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是吗?我本来也不想杀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张薇见我摇头,悲哀道:“从你们拒绝我让我一个人住在那里的时候,我就在想,信任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你们嘴上说帮我,但紧要关头还是会放弃我。”
“当时不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如果你过来反而丧命呢,那天晚上我们房间出现猪头人而你那并没有不是吗?”我简直快被她强盗般的逻辑打败。
张薇小幅度的动了下身子,靠在墙上,轻声说:“我理解,刀子不扎在你身上你不会觉得痛,宋哥,你有他那么厉害的伙伴你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得为自己做打算。”
但她不知道,就算没有秦无究,我也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事情。
“前一天晚上死掉的那两个人,你自己去解释。”我只觉得现在太糟心了,这里半步也不想待。
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张薇落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求求你别告诉秦哥。”她在哀求。
我诧异:“为什么你会怕他?”
秦无究除去表面上的恶劣,强大又温柔,应该让人很想依靠才对,怎么会令人害怕。
张薇好像笑了一下,低声说:“只有对熟人才会温柔,在旁观者的眼里,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说不准一个不高兴,就将人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所以,别告诉他,他会把我丢下的,我想出去。”
我听她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却没有回头,伸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好。”
“让开!”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从旁边拂来一股劲风,从我的耳边擦过,同时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些细微的刺痛。
伴随着一声女性的惊呼,闻北如神祗般出现在眼前。
我被闻北扯的一个趔趄,但对方的手仍然固执的环着我的肩膀,因而由惯性倒退到墙上时,闻北成了我的肉垫。
事情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我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包着绷带的肩膀在离墙壁一厘米的时候骤然停下,接着开始渗血。
我瞳孔放大:“闻北……”
她本来想说动作不要这么大,又想说注意点伤口,结果喊了个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闻北正固执的盯着我的脸,神色阴沉,眉峰紧蹙,整个人像凛冬十二月雪山上的寒冰。
我在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右脸,那里正横踞着一道三厘米左右的伤口,我下意识的摸上去,满手是血。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震惊的望着地上扶着胸口咳嗽的张薇:“你想杀我?”
如果不是闻北来的及时,我可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而等她死后,其他人就会拿走鱼澄石,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伤口并不疼,我只觉得心冷,我平静道:“杀人会受到惩罚。”
张薇费力的扶着墙壁站起来,她刚才的动作用了十成力,闻北那一脚也用了十成,她咳出一大口血:“我知道,但我不在乎,能活一天算一天。”
闻北声音冰冷,像看着一个死人。
“别人每天给你说好话,你就这么对人家?”
“你怎么知道?”我打断了一下。
闻北白我一眼:“因为我早就恢复记忆了,并且这里的一切,你的青龙已经告诉我了,还有,鱼澄石不在这里。”
我看着缠绕在她身边颇为亲昵的青龙,不免感叹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然后才反应过来:“你刚才是装的?”
“废话!”
我除了有点担心闻北的伤势以外,还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滑稽,单纯小姑娘突然变成了反派,强大伙伴又突然像极了质问渣女的发小。
“你又是谁,从哪里出来的?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张薇被拆穿后索性也不装了,那点儿单纯的稚气从她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浸淫地下多年的恶人。
闻北没有正面回答,嗤道:“你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所以嫉妒别人的一切,装出来的单纯你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早就被人窥见缝隙下的丑陋,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是个拙劣的小丑。”
杀人诛心,闻北知道张薇最在乎的是什么。
张薇面孔扭曲一瞬,声音从嗓子里硬挤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闻北捏紧了匕首,冷声道:“像你这么恶心的人,没有人会爱你。”
不知道何时,听见响动的常伟和苏闵二人推门而出,张薇慌乱一瞬,继而故作镇定的靠在墙上。
但都是人精,一看闻北的攻势和我脸上的伤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常伟目光扫过自己脚下那几根散开的香烛,一直装的老实人形象荡然无存,咬牙切齿:“臭婊子,你她妈想让我死?”
我不大能把这个爆粗的人和前几天畏畏缩缩的常伟联系在一起,闻北扫过张薇微凹进去的胸腔,郁结的心情好了点,凑过来低声道:“人,都是天生的伪装者。”
我被她的低声耳语弄的耳朵发痒,担忧的说:“你的肩膀好像又裂开了。”
“那就还得麻烦小长岁帮我再绑一次。”闻北的指节碰上我的侧脸,轻声问:“疼吗?”
“……不疼。”
比起那点小伤口,我觉得自己两人才奇怪,那边吵的不可开交,闻北还能旁若无人的关切,不可谓是心理强大。
我偏头看向嘴角有血迹的张薇,低声问:“她受得伤重吗?”
闻北斟酌半天,还是如实相告:“出去好好治疗的话应该能活,不过以后再也不会想害别人了。”
她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但回来看见那刀锋即将碰上宋长岁心口,不知道怎么就乱了心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受伤,他不能受伤。
“哦。”
我以为闻北会愤怒,毕竟她向来是个善良的人,同情别人永远拍在自己前面,没想到她只是这么轻应了声。
我随口道:“做了错事,就该承受惩罚。”
哐当———
唯一没开的门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闻北好像想到了什么,朗声道:“快去王冕房间,张薇是引子!”
在场的人都知道引子是谁,是故事线的最后一个隐藏人物,找到张薇也就意味着可以通关,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可见闻北神情沉重,又不解的问道:“找到她不是好事吗?”
闻北:“引子是最后一个献祭给恶鬼的人,她的房间里挂满了铁钩,和一些半人半猪的肉,这意味着,她的能力可以将人类变成猪,王冕有危险。”
她们应该早就确认张薇是引子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
闻北动作利落的踹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蹲坐在王冕床头的那个长条状女人。
像张薇又不像张薇,身躯被拉长,更显得瘦弱,像是坟墓上那个金发小女孩和张薇的合体。
灯在床边,引子回头,在漆黑的夜幕中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长发和白的过分的瞳孔,此时,她的手里寒光一闪。
借着反光,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是个铁钩,和猪圈上层的铁钩一模一样。
苏闵动作利落的冲上去,踹开了引子的身子。
她柔软的顺着惯性滚落到床边,阴惨惨的笑:“陈少爷和陈旺那些废物!竟然让你们活了这么久!”
众人走过去和她対峙,我借机看了王冕一眼,发现她好像被什么定住,一动也不能动,嘴巴大张,惊恐却叫不出声。
能让王冕这么害怕的,可想而知刚才她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闻北和我对视一眼,敛眉:“引子,你就是她。”
每个鬼域都有一个引路人,俗称引子,看来这里面就是引子了,她并不像陈旺三人那么机械,很灵动。
引子阴沉着脸,声音像地狱的锁魂音,拖长了吊子:“那个蠢货也配和我相提并论,我只是纡尊降贵用了她提供的身体。”
闻北噗嗤笑出声,对上我狐疑的眼神,揶揄道:“东方的恶鬼还挺有文化,成语用的挺溜。”
我只想说,人家是同声传译,原话肯定没有这么文绉绉,翻译成白话而已。
闻北没有动作,苏闵却欺身而上,准备速战速决。
这边赤手空拳,引子却有锋利的铁钩做武器,况且这里是她的主场,她像鬼魅一样神出鬼没,不大的空间被她玩成了猫鼠游戏。
其她状况外的人自发将不能动的王冕保护起来,这会儿的人类显得格外团结。
包括张薇。
知道了张薇真面目的警惕的看她。
张薇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不会再对你们做什么,更何况……我没想过害你。”
白骨明显不信:“你都想攻击主人,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少年人的心事简单又直白,喜欢的时候哪都好,一旦成了对立面,也爱憎分明。
那边苏闵从床上抽出一把短刀,是王冕的武器,猛的攻了过去,引子躲闪不及,枯草般的长发齐根而断,短刀插入肋骨,狠狠地钉入墙壁。
“你们这些可恶的肉猪!我要把你们都变成猪猡!被我连肉带骨的吞进肚子!”引子挣扎中短刀刺的更深。
苏闵被她伤口的腥臭味劝退,后撤两步,厌恶道:“你的场合不在这,不然不会给我们废这么多话,我猜是在猪圈,而你,现在无处可逃。”
“磨叽。”眼见着引子的神情越来越癫狂,闻北嘲道。
接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泛着金光,猛而果敢的插进了引子的心脏。
随着这个动作,面前突然金光一闪,一个石头状的东西落了下来。
头脑一阵眩晕,在两人的脚下出现一个明亮的光圈,闻北挑眉,对着众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
我想了想,还是好心提示道:“对不起了,现在东西是我的了。”
踏上冰凉的地板,我还有些不真实。
那么惨烈的鬼域,杀了引子就解除结界,这也太简单了。
闻北伸手扶住昏沉的我,笑着说:“小长岁,我明白你看见我比较激动,不过也不用投怀送抱,太主动了。”
我给她翻了个白眼,拿出手里的石头,莹白如玉,没好气道:“你不是说鱼澄石不在这里吗,那这是什么?”
“鱼澄石啊。”闻北说完又正经解释道:“只有其中一小块,真正的主体我想我能给你带回来,毕竟我消失的那些时候,就是被困在了鱼澄石里面。”
“那你没事吧。”
闻北随口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不过你要鱼澄石干什么?”
我把我们在孤儿院的事情给她详细的说了一遍,她皱眉:“这么惊险?”
房间里的设施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钟表的时间只往后走了十分钟,我们在里面惊险的几天,如果不是脸颊上的刺痛,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我看她看我身上的眼睛痕迹看的入神,疑惑道:“你也在里面啊,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会死的,要好好检查一下。”
闻北的笑容停了下来:“我不可能会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