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消化完所有信息,对着师父磕了三个响头:“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李长岁定会跟您同富贵,为您养老送终,立誓为证。”
“其实我…”师父却在此时,猛的咳出一口血。
我慌忙的扶起他,还当刚才说错了话,他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总归能挺过明年腊月的。”
后半句到最后他也没说出口,只是从那以后,师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像行将就木的枯草,眼瞅着时日无多,他也接不了出门的单,不太棘手的我个半吊子能唬住人,太麻烦的索性拒绝,他是将外勤改成了宅家的算命营生。
因为有先前的名声傍身,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我也应他说的,每晚在门槛点上九炷香。
可当天不知道怎么了,香怎么也点不燃,就算点燃也只能堪堪维持住一阵就又灭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又不好打扰好容易闲下来的师父,就端个板凳盯着那些异常的香火。
在复燃了第三次之后,门口进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大的异常,其中水波流转,就是三伏天穿着长袖长裙,还戴着手套,让人理解不了。
她进来眼神现在我身上粘了会,又自顾自的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身子婀娜,似有若无的香气让我都心猿意马,我等她说话,她却闲庭信步的出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许是走错了,我这样想着,但不消半个钟头,这女人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的背后,眼色讥讽:“你就是那姓陈名殁的小杂役?”
言罢咯咯的笑起来,音色空灵,衬着她鲜红的嘴,平白的有些渗人,先前的旖旎顿时消失不见,我皱眉问道:“什么杂役不杂役,我又不为你打工,胡言乱语干什么?”
女人却只是笑,又从兜里掏出来两千块钱,细细的说:“我家缺个抬轿子的轿夫,这些你先拿去,明晚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鲜红的票子,下意识的伸出手,在接触的那一瞬间,眼前的女人就匆忙消失了。
我还在想什么家庭还需要做轿子出门,难不成想体验一把旧社会的富贵,但等再次低头,我却站在道观外面的杂草堆里,手上的香已经燃尽了。
我已经没空去想点香的事情,因为我看见手里那本来的一沓红票子,全变成了冥币!
这下我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又不敢扔掉,捏着手里的死人钱一溜烟的跑回了屋子,师傅端坐在床边,凝重的看着仓促的我:“我都知道了,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我忙不迭的递过去,把事情原委细细的说了一遍,师父站起来,猛的敲了我几个暴栗,厉声道:“我怎么跟你说的,连人家是什么都没看明白就敢接人家的钱?”
我觉得委屈,当时那女人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她有影子的,脚尖也朝前,要说不正常,只能说太漂亮了。”
师父说话间,已经把那沓纸钱烧成了灰,他钢铁不成钢道:“当然不是鬼,是精怪,这是让你给她抬阴轿呢!”
我头皮发麻,上下牙都在打颤:“那…那怎么办?”
“你太臭了,去洗个澡,明天再说!”师父的这句话刚落下,我就觉得鼻腔涌入一股骚臭的气息,也明白了刚才那是个什么精怪。
趁师父画符的间隙,我去院子里仔仔细细的冲了个澡,洗了好几遍才把那味道压下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奇遇,那狐精显然不是给她自己找的轿夫,我还是个半大孩子,让我去抬轿子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当然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师父就出门了,估计也是为我的事情。
我心比较大,出门溜达了一圈,还真让我找到了源头,村里和我有相同经历的人还不少,有男有女,已经死了八个了,从侥幸逃脱的疯男人口中,明白了对方真的不是活人。
“鸟!大鸟!…吃人!”
那疯男人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眼,我心下一惊,追问道:“什么颜色的大鸟?”
不在乎我多想,因为农村鸟常见,大型鸟可不常见,再加上吃人两个字眼,我不免的想到半个月前离开我的青雀。
疯男人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这件事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都担惊受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或者自己的亲人,人心惶惶的影响就是每天村口会聚集一大片的人讨论这个传闻,我也因此搜寻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第一个人出事是半个月前,是个未出嫁的女孩,拒家里人说,那女孩子体质不好,老说自己能见鬼,所以说的时候家里人没当回事,第二天尸体出现在家门口,全身的血都已经被抽干了。
半个月前刚好是青雀离开的时候,我在研究师父的那些秘法,又因为性格孤僻,婚丧嫁娶没人会通知我,自然也错过了第一手消息。
我又惊又气,一方面在想那个和我同床同枕了几年的大鸟绝不可能是这种邪性的妖物,另一方面又怀疑自己刻意忽略的诸多疑点,比如它是如何躲过我的视线来到四面封闭的井中,又是如何保持一周不进食,会不会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吃了人?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听见周围人纷杂的声音:“肯定是六年前那个大鸟,撅开人家的坟头吃了尸体不说,还害死了几个人!”
“就是,当时我老汉还去帮着抓呢,结果雷管都埋好了还让它给跑了,这下不会是来报复的吧!”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听见周围人纷杂的声音:“肯定是六年前那个大鸟,撅开人家的坟头吃了尸体不说,还害死了几个人!”
“就是,哪有鸟吃肉的!当时我老汉还去帮着抓呢,结果雷管都埋好了还让它给跑了,这下不会是来报复的吧!”
“背都快炸成半截了还能活,肯定不是一般的邪性!”
……
这些繁杂的语言混合在一起,直接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照顾的青雀是六年前的始作俑者,我岂不是成了凶手的帮凶?
在这一刻,我下定了决定,我要去赴约。
确认是不是青雀的唯一途径就是晚上狐精说的来接我当轿夫,只要见了,我就肯定能分得清是不是青雀。
可还没等到晚上,就东窗事发了。
激愤的村民们在找失踪人的时候阴差阳错拆开封掉的井盖,在曾经我住的地方发现了几根完整的尾羽,青白干瘪,足足近三米,羽毛根部轻微皲裂,证明有一段时间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挖出来,村民们也越来越憎恨,我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鸡骨残肉百口莫辩,我记得这些东西我早就处理掉了,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
但场面容不得我多加思考,为首的男人神情激动,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的说:“就是你引来的祸事!看这样子还他妈跟鸟精有点纠缠,当年你克死你爹妈的时候就该把你淹死在粪坑里,要不是…”
想也知道我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半大孩子哪里挣扎的出壮年男人的压制,很快我就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这时候师父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解救了我:“要不是什么?”
男人顿时偃旗息鼓,后面有个面容刻薄的女人紧接着阴阳怪气:“这有什么说不得,人正儿八经的大仙都算过这孩子活着迟早克死我们大家,你非要说能解决,解决了吗,他还是跟这种邪性东西搅和在一起,再这么下去,我们还活不活了?”
她说的难听,但看师父的样子,都是事实。
“没有人能有权利决定一个孩子的生死。”我已经喘不过气了,师父生生的掰开了那铁钳般的手,生硬的补充:“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余光中,师父脸上又苍老了几分,白发格外显眼。
回到道观,师父没有问我为什么隐瞒青雀的存在,默默地做好饭又画了几张符,连同被我毁尸灭迹的木盒一同递给了我。
他都知道了,我除了慌张以外更多的都是愧疚,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那句道歉。
师父脸上尽是疲态,哑声道:“我算到你有一劫,却没想到连护心菩提都防不了,这是大凶。”
我微弱辩解:“我觉得那些人不是它杀死的。”
“已经不重要了,人只相信他们的眼睛,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真真切切干过的事情,就算不是它,敢杀人的精怪也不是我能处理的了的。”师父叹了一口气:“鬼神属同宗,那青雀修行的紧要关头被你撞见,命中注定与你有纠葛,但凡人躯体怎么承受的了,我只能尽力为你拖延时间,不然,七日之内必死。”
道观外还有等待结果的村民,我跪在地上等待宣判。
师父从内屋找出一根麻绳,将我结结实实的捆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出去说了什么,进来几个壮汉,蒙上我的眼睛,将我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