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既如此疼爱殿下,为何不给娘娘名分呢?生母名分一日未定,那帮腐朽老臣,又如何能真正服从殿下啊?”
“此话若让我再听到一次,姑姑就不要在东宫伺候了。”
萧璟严厉地呵斥了她。
但是从此,姑姑的那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口。
是啊,父皇若是真的爱我,又为何不为母后正名呢。
那日除夕夜宴,谢家大退匈奴的消息传来。
不知为何,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迟晏,竟也肉眼可见的高兴。
于是,宴后,在御书房内,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
“父皇……为何不给母后封号呢?”
萧迟晏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母后?”
一股寒意蹭地从萧璟背后升起,那一刻,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跪下。
萧迟晏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漠然道:
“拜谒祖庙,奉册受玺,方堪为后。她算个什么东西,你竟也敢叫她母后?”
话音落地,萧璟猛然抬头。
对视间,萧迟晏薄唇轻启,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冷淡:“萧璟,倘若再有下次,再这么轻易地受人挑拨,你这太子,大可不做了。”
那一刻,萧璟花了数十年为自己建构的世界,顷刻之间崩塌。
浑浑噩噩回到东宫,看见先大军归来一步的谢茵,他像大海中沉溺的孤客,忽然抓住了浮木,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在抱住她的那一刻,萧璟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
她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宫中特制的龙涎香。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用。
她是为谁而来的,不言自明。
那一瞬间,萧璟才明白。
他看似什么都拥有,却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但不要紧。他从回忆中渐渐转过神来。
总有一天,他会把属于他的所有东西算都拿回来。等到大业已成的那天,他就不会再是孤单一人。
这条路上,
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10
“茵茵,时辰不早,该起床了。”
“马上,再给我一刻钟……”
成为太子妃之后的生活,其实比我想得要忙碌。
我原来以为就是每天混吃等死,然后有事没事调戏一下萧迟晏,日日逼他守着我,哪儿也去不了。
但没想到,我根本没时间去理他。
一连三日,我都在东宫忙得脚不沾地。
萧迟晏的后宫空置,此前众多庶务均是由内侍大监定夺,再捡了重要的事汇报上去。
如今立了太子妃,自然很多事情落到了我的头上。
索性,各类账簿汇总,说到底不过是筹算,昔年在国子监学习的功底还在,多花点功夫也就罢了。
但是接下来的春狩安排,却是头等大事。
程序怎么走,各宗室怎么安排,一切都是学问。
虽然这些东西,礼部都有固定的章程,但是对我来说,理清各宗室之间,绕来绕去的名单关系,就已经够喝一壶。
萧迟晏洁身自好,只有萧璟这一个儿子。
但是萧迟晏的父亲,太上皇,却有数不清的儿子。
说起这位太上皇倒也潇洒,当太子的时候,后宫佳丽就无数,不知道给萧迟晏生了多少个兄弟姐妹。
当年太祖去世之后传位于太上皇,但没想到他即位不过一年之后,便主动退位,将皇位扔给儿子萧迟晏,然后自己痛痛快快地游戏人间去了。
可怜我如今还要坐在这里,面对着他的一堆儿子儿媳理不过关系。
某种程度上,我和萧迟晏也算患难与共吧。一个被丢了整个天下要治理,一个被丢了全家老小的摊子要照顾。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一声。
“笑什么呢,这么傻。”萧璟坐在一旁的案几上,目光向我看来。
“没什么,”我冲他笑笑,转移话题道,“你的公务忙得怎么样了?”
他笑着冲我轻轻招手,“过来,和我一起看。”
我过去一瞧,原来是北疆行域规划的事体。
北疆刚收复不久,但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何治理,以何种方式治理,变成了当下最要紧的问题。
前些天萧迟晏就召集各部大臣商议了此事,并要求各官员尽早给出详尽意见。
“阿璟,你的想法虽好,但是却有些难以实施吧。”我端详了片刻,缓缓开口。
“哦?怎么说?”萧璟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北疆脱离大齐掌控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收复,自然要加强管控,此事不假。但以我对北疆的了解来看,他们与中原地区的生活习性、文化习惯,均有很大差异。如果贸然归化,反而不美。”
“那茵茵以为,应当如何呢?”
“不若设置督护府,由中央派遣人员巡视监督,至于各类民族事务,还是由他们自己定夺较为妥当。”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萧璟的双拳骤然握紧。
这番话……竟然是和萧迟晏那日所言相差无几。
“阿璟,你怎么了?”
我看他面色忽然不佳,有些担忧道。
“没事。”他冲我笑笑,下一刻脸上又恢复了君子之风。
我正想开口,外头却忽然有太监的通传声。
原来是萧迟晏身边的贴身太监,高德庸。
“大监突然到访,有何要事?”萧璟缓缓开口道。
“参见太子,娘娘。奴才得了陛下吩咐,后宫多年无主,诸事不便,如今娘娘既已进了宫,便都交给娘娘定夺。这不,陛下特地让老奴把这凤玺,给娘娘送来呢。”
“凤玺?”
此事倒是奇怪,太子妃代理宫务不算稀奇,可哪有代拿凤玺的道理。
就好比太子监国倒还正常,但是太子代持玉玺,却是闻所未闻的事。
萧迟晏的心思是在太难猜。
等人走后,我望着面前的凤玺,有些不解地问道:
“阿璟,前太子妃也曾代持过凤玺吗?”
不料我话音刚落,萧璟本就不佳的面色忽然更加难看。
我心中突然一动。
前太子妃……不能提吗?
11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进入宫中以来,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位已经逝去的前太子妃。
萧璟娶她的时候,我正好在边疆。
往来的信件中,也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她的故事。
但是那时候,北疆战事吃紧。
我又急切地想要向萧迟晏证明,我就是天下最优秀的女郎,既红袖添香,也能为他征战沙场。
所以并没有来得及关心萧璟的近况。
只知道,那位太子妃,似乎是一个性情温婉,宜室宜家的女郎,在长安城内也颇有美名。
等到一年后,我回到长安,便只听说她因病去世的消息,令人唏嘘。
我一直以为萧璟对她,应当是有几分感情。
但是如今这个反应,竟是有些奇怪。
不像是没感情,也不像是有感情,倒像是……有什么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了。
“采青,你替我去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