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两姐妹自然也听见了这话,却都没有出声。非墨进屋坐在床沿,摸了摸何满满额头,对一同进来的另一白衣小少年道,“小九九,你入门早,以后她二人便由你照顾吧!”
比起待月对陌生人的戒备,何满满倒是一脸平静,立身在床榻深深磕下头去,“我母亲生前常说,救人一命当以身相许,满满谢过师父,从此只听师父一人的话。”
“你这小丫头,可知以身相许是个什么意思?”那被非墨唤着舅父的男子不由失笑。
何满满是卑贱小奴的出身,自是没读过什么书,她亦不知母亲生前这句话的含义,只记得非墨说,“做我最得意的弟子,莫叫我失望便好。”
自此,何满满成了非墨唯一亲手传教的女弟子,唤尸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族人常年在外会抓许多尸回来以供族中弟子实战练习,那片练功的竹林正是尸的屠杀场。
这样的操练有个残忍的地方便是若是训练的弟子武功不济,就会死在这些尸的手里,而何满满一介女流倒真没叫非墨失望,也不过四年的时间,手中月光剑使得出神入化,竟是族中弟子出剑最快的一个。
在那里,陌离看见成千上万的活尸死在何满满手里,刀起刀落之间,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起初她穿雪白的袍子总被染成红裙,后来她直接换了黑袍,看不到身上沾上的血腥,她的剑出的更快。
直到何满满十四岁的那个寒冬,她终于和待月迎来了第一个实战任务。
陌离随着待月的记忆,看到的是巍峨山峦,金戈铁马,帐篷威仪,招展的旌旗上霍然写着两个字——“慕容”。
那是安陵国姓,也就是说她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在此国,一处皇家狩猎场,正值先帝慕容祁带着文武百官狩猎之时。
贵族之地自然是守卫森严之地,但何满满两姐妹却做得相当完美,装扮成宫奴模样混进了马厩,竟毫无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太子要与众皇子赛马,快将他这最喜欢的马给他牵去。”
何满满给一匹上等汗血宝马喂了些马料,一随从前将宝马牵走,何满满看着他远去,目光定定落在前方众人簇拥的锦衣黄袍男子。
她那冰冷的眼角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陌离不由一诧,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分明像极了何满满在竹林对于尸的神色。
也不过这么一瞬,待月的记忆便切换到了狩猎林深处,那上等汗血宝马突然一声嘶鸣似癫狂了一般狂跑,马上锦衣黄袍男子本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这一下饶是他马术极为精湛竟也驯马不住,直到一个峭壁,他大惊失色不得不弃马,正欲飞身跳出,岂料一锋剑直指他咽喉。
他一惊抬头,却见一黑衣女子身轻似燕从天而降,,一只脚轻踏在马头,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那发疯乱跑的马,而她手中的剑却是稳当当刺中他,盯着他的目光冷也似千年寒雪。
“你是谁?”
黄袍男子震怒惊恐非常,然后他还未还手,背后突然袭来一掌直击他肺腑,他一声闷哼甚至未来得及回头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只听立在马头上的女子冷冷一声,“杀你的人!”
话落,只听马儿嘶鸣一声,他已被黑衣女子连马带人打下了峭壁。
“姐姐,我害怕,我们杀的是人,不是尸!”
那突袭男子后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待月,她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是第一次杀活人,手抖的厉害的紧。
“族里的规矩,师命不可违!”
黑衣女子正是何满满,她神色淡漠,仿佛杀人就跟斩了一只鸡一般,淡淡说道,“安陵国人迟早会发现马料有问题,他的人必然很快会寻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陌离皱了皱眉,她只知唤尸族只灭尸,竟不想这族居然还干起杀人活的勾当。
而这被杀的黄袍男子让她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她不曾见过,却是有所听闻的安陵国第一个太子,传闻太子的爱马不会被别人骑,且意气风发的一身黄袍除了帝君和太子还有谁敢不要命的穿来玩?
安陵国大太子的死竟是这两姐妹所为?
陌离想不明白,传言都是这第一个太子的死与慕容枫有关,却不想竟是非墨下令何满满两姐妹下的手,,唤尸族对灭尸手段皆是残酷,却从未听闻对活人下过手。
非墨破例杀人,且对付的人又是强大安陵国十分有影响力的人物,难道是私下被野心勃勃的慕容枫逼迫?但非墨并非常人,声望实力皆是登峰造极,能与他抗衡不过寥寥几人,岂会轻易就范?
而何满满到底也是低估了这场暗杀带来的后果,她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在杀尸上从未失手,但现实却比练习复杂的多。
她们杀大太子做的缜密,却忽略了一件事,她们是冒名顶替混进的军营,错在没有将顶替的那二人杀掉灭口,能进得了大太子身的宫奴并不多,慕容祁丧子自是心痛,这一下令彻查便发现了那二人,虽不知混进的人是谁,却也明白大太子的死跟混进来的人有关。
慕容祁下令,封锁各个关口,终于在一个风高月夜里,将这一对姐妹被围堵在悬崖。
上百一等弓箭手,箭阵密如蝗,便是化成苍蝇也难逃出。慕容祁下令活捉,以拷问幕后主使,然而,何满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拉着待月便跳了悬崖,好在崖下是条河。
后来非墨和小九九找来只发现水中一块木板上昏睡的待月。
“师父,救我姐姐,我娘亲死在水里,我和姐姐从那以后都怕水,这木板一定是她让给我的!”
待月被救醒后便是扑进了非墨的怀里抽噎着,直到第二日,他们才在下游发现了何满满。
她从悬崖摔下加上在水中泡了许久,一张脸烧的通红,干裂的唇起了一层水泡,整个人神思已有些模糊,一条腿骨折的厉害,本是纤细的脚踝肿的跟大萝卜似的。
因是林中多野兽,她行动不便竟不知是那里来的力气竟攀上一棵大树,还用了腰带将自己与树干缠在一起,以免掉下树被野兽撕成碎片。
见他们来找,她素来冷漠的眼竟是愣了一下,那全然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乎她死活的惊讶,她已是强弓弩末,这一下大致是心弦一松,昏了过去。
何满满是非墨救活的。
夜色下,湖光粼粼泛着淡蓝光晕,白衣墨发的非墨坐在篝火旁,何满满半个身子躺在他怀里,醒来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第一次出任务就失败,我让你失望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