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银平听到这话微微皱了下眉头，很显然邹总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清了清嗓子，贾银平开口说道：“先不管是谁管，主要还是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只要是有益的，正确的，我们就做，如果邹总怕担责任，或者对于通讯发展的世界潮流不太清楚，我到时候可以跟信息产业部去报告。”
邹总不爱听这话，目光看向贾银平说道：“贾书记，你又不归信息产业部管，说这些干什么？通讯的重要性很重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不是给某个领导服务的，我是为广大人民服务的，现在发展移动通讯产业，对于我们来说，太快了，在千禧年实现座机在城市家庭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那就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很显然，邹总根本不鸟贾银平，能够来开这个会，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邹总话里话外的挤兑贾银平，唐墨坐在那看着这种情况，当地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这不是地级市，领导说干啥，第二天就立项，大型国企，省里，市里，多方纠缠制衡着。
“邹总，我刚才提的那个多家出钱共同建设信号塔的事儿，我们可以再退一步，出百分之五十。”唐墨心里默默计算着成本，开口道：“剩下的你们几家去分，怎么样？”
贾银平看到唐墨让步了，开口道：“邹总，唐总也让步了，大家各让一步，这件事儿落地对全省的经济发展有非常实质的进步，对于你们自主探索，也是非常好的。”
“就两个选择，要么是一千万入网费，要么是信号塔的建设费用你们出，建设好后归我们管理。”邹总朝着唐墨道：“当然了，唐总要是神通广大，可以去跟信息产业部说，只要他下发文件去集团总部，再下发下来，我绝对照办，我还有个会，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邹总说完站起身走了。
贾银平目送着他离开，脸色很是难看，现场的氛围颇为压抑，很显然市里面对于邮电集团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约束力，人家要一千万，贾银平连一毛钱都砍不下来。
联通姜总看着邹总离开，心里颇为无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这么牛气，理论上来说，这种大型国企是双重领导，垂直领导是工业信息产业部，不过也要顾及市里面，类似于市公安局。
姜总看现场人们都不说话，朝着唐墨道：“唐总，其实我们今年也拿到不少预算，如果市里面，天马，能出一部分钱的话，建设信号塔还是很快的，我们呢，是在哪儿就建设哪儿，与哪儿的人民站在一起，忠实的做好服务工作。”
是个人都看的出来，邹总根本不在乎市里面，姜总正好相反，电话座机业务他们竞争不过邮电集团，就想走移动通讯，只要有钱就干。
唐墨颇为为难的看着姜总道：“你们在全省的覆盖范围太少了，而且还不能和邮电并网，这个事儿太麻烦了。”
“建设起来很快的，现在BTS基站国内也能生产，价格也便宜，速度快一点，一年内就架起来一千座基站很容易的。”姜总颇为自信的朝着贾银平道：“贾书记您放心，我们绝对多招工，加班加点的干。”
旁边电信业务的老总听着这话哼哼了两声，真是在邮电集团的时候也没这么卑微，现在满世界的求活儿。
“这个事儿还得看唐总。”贾银平把事儿推到了唐墨这边，他知道唐墨绝不会选择联通，他现在只能接受现成的，建设太慢了。
“这个事儿，再说。”唐墨朝着他笑了笑道。
这场会议算是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十几分钟后一众人走出办公室，姜总跟在唐墨身边还在说着建设信号塔的事儿，国产的BTS基站只要国外一半的价格，最多二十五万就能搞定，就按照一千座的数量来算，两亿五千万，联通愿意掏一半。
唐墨看了一眼姜总，据他所知，联通分出来的时候穷的叮当响，要不然也不会这几年发展都一般，一个直辖市的分公司拿的出一亿多？
“你们有这么多现金？”唐墨纳闷道。
“我去信息产业部哭个穷，手里还有点座机业务，差不多够了。”姜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联通需要一个机会，在座机业务是无法出头的，必须要弯道超车。”
唐墨非常理解姜总的心情，可现在他真的没什么时间陪着一家企业发展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市厅，一座宽大的别墅内，房间门打开燕书记走了出来，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天气不错嘛，赵秘书，你陪我出去走走。”
花丛小道上燕书记活动着身体，说着最近市里的情况，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那个唐墨跟贾银平什么关系啊？”
“哦，我正打算跟您报告呢，就是很正常的关系，不过这个唐墨挺有意思的，俩人认识有四五年了，这四五年的时间俩人发展都不错，尤其是唐墨，企业的发展速度更是火箭式的，当初在东江，民间很多人都说唐墨是贾银平的化身。”赵秘书笑着道。
“化身？天马集团这么大，就用了四五年的时间？”燕书记有些不敢置信道。
“准确的说是四年，他之前做过一家汽车企业，天马就是从东江起家的，低价拿了一个大品牌的分厂，坊间传言较多，不过查下去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易，俩人都好长时间没联系了。”赵秘书说道。
燕书记点点头，漫步朝着前面走去，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觉得手机这个业务怎么样？”
“好！是真的好！”赵秘书跟在身后道：“在海外发达国家考察，信息通畅太便捷了，只不过我们现在没这个基础，再加上邮电集团分出去联通，听说过几年要把电信也分出去，积极性不高。”
“不是积极性不高，是对市里不屑，地方发展是离不开邮电的，可是又不能完全配合，这对于发展很不利啊。”燕书记说完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赵秘书在一旁似乎听出什么味了。
“今天他们市里面开会，是吧？给贾银平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燕书记吩咐完，又补了一句：“把那个唐墨也叫上。”
十几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到了贾银平的办公室，贾银平接起电话连着说了几个好，放下电话朝着自己秘书吩咐了一句，让他去招待室把唐墨叫出来。
没一会儿，唐墨走出来看到贾银平，上前问道：“上面有想法？”
“不清楚，去了再看。”贾银平上了车，他心里猜想着，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两人坐车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邹总回到公司，还没进办公室，秘书跑过来朝着他道：“您儿子在办公室等您。”
“那兔崽子没上班？”邹总眉头微皱，显得有几分不悦，伸手把办公室门推开，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把玩着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块表，看到邹总进来，脸上露出笑容道：“爸，你干啥去了？”
“你这个点不在单位上班，跑我这干什么？”邹总颇为不悦道：“一天到晚不要吊儿郎当的，好好做工作。”
“哎呀，那边有几个副经理盯着呢，我又没事儿干，就想来看看您。”小周很是八卦的问道：“爸，我听说最近有事儿啊？来了个关系户？”
“什么关系户？你都从哪儿听说的？”邹总盯着他问道。
“都传开了，听说是贾银平的关系户，想插手业务，在省里开会的时候，被您给怼了回去。”小邹好奇的问道：“啥来头啊？跑这踩界来了。”
“你嘴里哪那么多黑话？”邹总坐了下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开口道：“我今天这不是去市里面开会了，这人听说跟贾银平关系不错。”
邹总把事儿简单的说了一下，对于这些事儿他不太上心，现在更愿意去管邮政和储蓄业务，电信过两年肯定分出去，座机也是任务指标，要不然他才懒得干呢。
“爸，这里面有别的情况没？不是针对贾银平？也不是针对燕书记？”小邹问道。
“跟那没关系，各有各的道，我在这都多少年了，他俩才来几年？”邹总冷哼了一声，自从几年前这俩人调过来，就找他麻烦，这几年他不也是稳坐钓鱼台？
“爸，这事儿交给我怎么样？既然这俩人都想推动，也不能太得罪死了，我们还能挣一笔呢。”小邹很是机灵道。
“你想干啥？”邹总看着他沉声道：“别给我出幺蛾子啊。”
“肯定不会，他想要入网，除了我们没别的选择，一千万入网费很贵，那是因为后面还有信号塔的建设费用，如果一千万就能解决，反正电信业务迟早甩出去，增加点债务，那也是后来人的事儿啊。”小邹盘算道。“爸，您啊，不能跟贾银平，燕书记这俩人对着干，虽然这两人管不着您，可是上面开会，人家去说道一下，也不好受，老领导是调走了，不过我感觉一时半会不会把你往铁路方向调的。”
小周颇为缜密的盘算道：“他们不就是想让这个唐墨干这事儿嘛，明面上不行，私底下让他过去，反正现在外面都在传唐墨是关系户，到时候风言风语的是他俩，咱到时候可以说，迫于压力啊！”
邮电集团连年亏损，国家已经忍无可忍了，内部人员冗杂，缺乏市场竞争，正式工挂病假拿着工资，干活儿的全是临时工。
拆分出联通，就是为了两家竞争，形成市场良性循环，邹总为了不让自己的亏损太难看，连续打压。
他现在就是混日子，那位是调走了，可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在这干吧，还是要表忠心，这两年除了上面指派的任务，其他一律顶着来。
顶了两年多，他还没调走，现在只剩下一股劲的顶了，被儿子这么一说，邹总忽然觉得这事儿好像应该圆滑点。
每一个快要离开的负责人，都是一场下面人的狂欢，领导飞升，鸡犬升天啊，什么司机，保姆，喝过酒的小姑娘，能安排的全给你安排了。
小邹看出来老爸的意思，开口道：“爸，这事儿您就交给我，这一次没有人不满意。”
邹总点点头同意了。
市厅，一辆大众车缓慢驶入，停在了停车位上，来的时候贾银平已经吩咐唐墨，不要乱说话，人家问的时候如实回答就好。
“贾书记来了啊？”赵秘书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唐墨道：“这位就是唐总吧？年轻有为啊！”
“这位是赵秘书！”贾银平介绍道。
“您好！”唐墨握了握手，客气两句。
“去会客厅吧，燕书记已经在等着了。”俩人跟着赵秘书往前走，进了房间上二楼，一扇高大的双开门被推开，里面装修颇为扎实，不奢华，可也感觉出木地板，沙发，装饰品都很考究。
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看上去颇具威严，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针织的坎肩，略带几分亲和力，看到唐墨俩人走进来，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来了啊？坐吧。”
贾银平坐下来有些拘束，身子向前倾，唐墨本来稍微靠着点靠背，见此也往前坐了坐，不要小看一个坐姿，往往是身份的象征，上位者大多坐的踏实，靠着后背，往后仰太多会让人觉得傲慢，身体前倾太多，又会感觉威严不够，这是很值得拿捏的。
“今天呢，我又找了邹总，姜总几个人开了个会，整体感觉对方依然不积极，在整体的规划上可能认识不清。”贾银平主动开口汇报道。
“认识不清，是真的看不清？还是不想认识？我跟你说，能不能做事儿是一回事儿，想不想做事儿是另一回事儿，这是天壤之别的，思想上的问题，永远是大问题。”燕书记思量了一会儿道：“国内对于移动通信的发展较为严谨，很多省份都在说，先学会走，再学会跑。这个过程没有问题，问题是敢不敢去尝试。”
“您说的太对了，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勇敢的迈出第一步，这个道理很深刻啊。”贾银平格外诚恳道。
深刻？
唐墨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贾银平，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面，不过唐墨也不敢表现的太过诧异，只是安静的坐在那，桌子上放着茶水，时不时端起来喝一口。
“这位唐总，你觉得应不应该去尝试一下？”燕书记忽然问道。
唐墨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位是想尝试的，问自己，那肯定尝试啊，就好像他在问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这个饭该不该吃一样。
“从发展的眼光的去看，我认为应该尝试，向往成功不一定成功，可是害怕失败，一定不会成功。”唐墨说道。
“哈哈哈，这话很哲学嘛，这件事儿是你想做的，你想要我们配合你，你总得说出个一二三来吧。”燕书记看着唐墨，似乎想从唐墨这听到一番高论。
唐墨看了一眼贾银平，贾银平一努嘴道：“尽管说。”
“我认为对于市里来说，这是一笔不会亏的买卖，只要赢了，那就赢大了，主要有以下五点。”
唐墨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第一，现在已经存在上千座信号塔，这些信号塔为为数不多的产品服务着，它们绝不是满负荷的运转，存在一定的浪费，当然了，人家摩托罗拉和诺基亚也在每年卖手机，不过我还是觉得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
“第二，我们现在进行着产业升级，家电领域已经是国产的天下，可是随着后续的发展，在通讯领域升级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儿，移动通讯是下一个十年的必争之地，哪个省份能够建立产业优势，那么全国的产业链将会朝着这个省份聚集。”
“第三，移动通讯对于商业发展的便捷，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让外资去做这些事儿，首先丢失产业链，各种配套企业会带来大量的就业岗位，其次呢，形成市场，目前国产的信号基站已经能生产了，不过信号不是很好，如果移动电话销量增加，那么通讯产业的利润就会增加，上下游的企业就有钱搞研发，会形成良性循环。”
“第四，前面这三点都是成功后的优势，第四点就是不成功的后果，首先一点就是，移动通信是迟早要做的，只不过现在优先固定电话，如果建设起来信号塔，我的手机不成功，几年后发展移动电话，这些基站也能利用起来，不会浪费。”
“第五，省内的经济水平足够，手机是高消费，相比较其他省份，江苏的人均GDP够高，有相当多的小老板能够买得起，只要买了，后续的消费就少不了，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
燕书记听完笑了笑道：“还是比较全面的，按照你这么说，百利无一害，就算是不成功，东西还在那，而且是迟早要做的，银平同志，你觉得呢？”
“我觉得，要敢为人先，这件事儿要从发展的眼光去看，所以我刚听到他想做这件事儿，当时就认为非常好。”贾银平回答道。
“既然是好事儿，那就去推动，不管什么问题，总要解决的嘛，有问题可以提，省里面去想办法。”燕书记说道。
贾银平点点头，唐墨看的出来，自己怕是又卷入到什么不该卷入的圈子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明摆着的，可这俩人好像看不见似的，在这里打哑谜，不用问也知道，这里面估计有自己不了解的情况。
几分钟后唐墨跟贾银平俩人走出了会客厅，刚准备走，赵秘书又走了过来，朝着贾银平道：“燕书记叫你再过去一下。”
唐墨立马心领神会的往外走。
会客厅内，燕书记看着重新进来的贾银平开口道：“移动通讯是个非常不错的发展方向，不过呢，上面能管的，不多！想要先行一步，就得有主动权，相互配合，产业问题就是就业问题，就业问题就是人才问题，产业集中，人才集中，那就有规模效应，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市场，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耽误了沪市的前程。”
“我知道，我再去跟邹总谈谈，实在不行就申请上报。”贾银平回答道。
“上报太慢了。”燕书记站起身道：“现在是这个问题，以后还是这个问题，早解决早好，就跟看病是一个道理，有这个机会，就要抓住机会。”
没一会儿，贾银平出来了，看到唐墨笑了笑道：“我先恭喜你啊，刚才谈话你也听到了，你这个事儿，成的概率很大啊。”
“那就好，您费心了。”唐墨客气道。
俩人说着话上车回去了。
傍晚，唐墨这个名字在一些人的圈子里聊的很热，都在说来了个关系户，这回要打通讯企业的主意，想掏国有资产，而唐墨跟贾银平的关系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原先在东江干过的，那说的有鼻子有眼。
小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也听了一耳朵，跟几个前些年在东江接触过唐墨或者贾银平的人打听了一下，又把身边的几个好朋友叫来聊了一下要做的事儿。
“小邹总，我觉得这件事儿上，你可比你爸考虑的周全！”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奉承道：“高啊！”
“其实我觉得，这事儿你直接出手不太合适，我俩不在邮电集团，就算是真出问题了，跟你也沾不到边儿啊！”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说道。
小邹看着戴眼镜的男子笑了笑，要不然自己怎么找他俩来呢？
“那就搞，第一步，先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