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正值下班高峰期,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赶着回家与家人围坐在小饭桌边,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说几句家长里短,洗去一身的疲惫。
梅子墨拎着公文包走出电梯,在办公大楼前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家里冷冷清清,他不想回去面对着白花花的四面墙壁,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呢,上官海去美国了,凌云不知所踪,陶奕铭又和女朋友去旅游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杭州孤孤单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梅子墨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接到了梅妈妈的话电话。
“儿子啊,饭吃了吗?”梅妈妈问。
“还没呢!刚下班,正准备回去。”梅子墨说完又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身体挺好的,但是你爸……哎。”梅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爸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梅子墨问。
“可不是,前几天下暴雨,我就让他不要出门了,你爸非说最后一点活没干完,会被扣工钱,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结果当天晚上就开始全身疼,都好几天了,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让他去医院,他又心疼花钱,还不让我告诉你,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梅妈妈说,他们夫妻俩穷惯了,平常小病小痛能忍就忍过去了,这次是真得比较严重,所以她才给梅子墨打电话。
“爸呢?”梅子墨问,父母为了他这样勤俭节约一辈子,即使自己现在开始工作了,还是没有办法让他们安享晚年,就连生病都不敢去医院,他的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悲凉和苦涩。
“在床上躺着呢!几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梅妈妈说。
“你让爸接一下电话,我和他说。”梅子墨说。
“好好,你等下,我把电话给他。”梅妈妈走进房间将电话递给了梅爸爸,说:“儿子的电话,找你的。”
“儿子啊!下班了没啊?”梅爸爸忍住全身的疼痛问。
“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梅子墨问。
“我挺好的,你不要担心家里。你怎么样?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吃的穿的,该买的就买,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梅爸爸嘱咐说。
“爸,你就别瞒着我了,你的风湿病是不是又犯了?”梅子墨的鼻子有些发酸。
“哎呀,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梅爸爸不满地看了梅妈妈一眼接着说:“是你妈太小题大做了。”
“爸,你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明天和妈去医院看看。”梅子墨说。
“小毛病,不用去医院,我在家里休息几天就好了。”梅爸爸不以为然地说,现在看病这么贵,随随便便就要几百上千,他又没有什么医社保,能捱就捱吧!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喝几口烧酒,没必要去医院,赚钱不容易。
“爸,钱能重要得过命吗?你省这一点钱我们家也不会变得富有。”梅子墨说。
“能省则省,你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房子没买,媳妇没娶,这些都要不少的钱,我和你妈能力有限,帮不了你太多,主要还是靠你自己,但怎么说也不能拖你后腿啊!”梅爸爸说。
“爸,大不了以后我不买房子,不娶媳妇了,我连自己的父母都照顾不了,说什么娶妻生子。”梅子墨赌气地说。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们梅家唯一的根,就靠着你传宗接代了,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去见梅家的列祖列宗啊?”梅爸爸说。
“那总有不爱慕虚荣,不看重经济条件的女孩吧?”梅子墨说。
“再怎么样,人家闺女嫁给你,你也要保证她衣食无忧,有瓦遮头啊!要不然岂不是委屈了人家。我们家的条件不好,也没给你积攒下一些家底。”梅爸爸叹息着说。
“爸,你和妈为我做得已经够多的了。”梅子墨说,当初家里亲戚都劝父母读书没什么用,要让他早早去工作,是他们咬牙省下每一分钱,甚至砸锅卖铁才让他读完大学,说穷什么也不能穷教育,硬是让他修完了四年的课程,有一年他看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凑齐他的学费,他就和父亲说自己不读书了,父亲第一次打了他,干枯的双手抹着眼泪说不想让他一辈子像他一样目不识丁,只能一辈子做苦力赚辛苦钱。
“是爸妈没用啊!”梅爸爸说。
“爸,你难道要我亲自回去一趟带你去医院吗?”梅子墨决定不再和父亲说这个话题。
“你可别,我这是小毛病,你别特地回来一趟,浪费钱。”梅爸爸赶紧阻止到。
“你要是不想我回去,明天就和妈去医院看病拿药。”梅子墨说。
“好,听你的,明天就去。”梅爸爸应到,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你别回来啊!”
“知道了,你把电话给妈,我和她说几句话。”梅子墨说。
“妈,我等会给你打一千块钱,明天带着爸去医院,不要怕花钱,身体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梅子墨交代到。
“我知道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梅妈妈说。
“什么事啊?”梅子墨问。
“半个月前,小如来我们家了,给我和你爸带了很多营养品还有水果。说什么她后悔当初的选择,她知道错了,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儿子,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分手了怎么没有和我们说啊?”梅妈妈说。
“妈,你别管她,我和她早就分手了,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梅子墨扯扯领带,烦躁地说。
“早就分手了?那你现在有对象了吗?”梅妈妈关心地问。
“还没有。”梅子墨回答说。
“儿子,这个事情你也要抓紧啊,别一门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老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你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会走路了。”梅妈妈说。
“这种事情看缘分吧,顺其自然,强求不得,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行了妈,你和爸照顾好自己,我先挂了。”梅子墨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顺势在路边坐了下来,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茫然。
梅子墨从裤子里掏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当初,他考上了大学,成了那个小山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村支书带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地到他家庆贺,人人都羡慕他的父母,都夸他有前途,可是等他走出小山村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他努力地学习,参加比赛拿奖学金,因为他知道父母供他学习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毕业了,上班了,在这大城市里拿着一点工资,除了衣食住行之外就只剩下那么寥寥的几张,别提房子了,就是连车子都买不起,而和他同龄的,早早进入社会的那些人,现在已经在老家盖了房子,娶了老婆。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上大学的意义在哪里?后来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他放弃了上大学,也出来打工,是不是现在也可以让父母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可是生活没有如果,他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就只能顺着它走下去。
梅子墨将烟蒂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长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小区大楼的阶梯上。
“薇薇,你怎么来了?”梅子墨问。
“我有事和你说。”沈薇薇表情严肃地站起来说。
“什么事啊?”梅子墨问。
“到家里再说吧!”沈薇薇说。
梅子墨点点头,两人厮跟着走出电梯。梅子墨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将凳子上的衣服一股脑堆到床上,说:“坐吧!”
沈薇薇坐了下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递了过去,说:“这是我今天去医院检查的结果。”
梅子墨疑惑地接过单子,快速地扫视过去,如遭雷劈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觉得手上的这张单子犹如千斤之重,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沈薇薇低着头也不说话,两个就这样沉默着。
“是在北京的那天吗?”良久,梅子墨开口问。
“嗯。”沈薇薇点点头。
梅子墨在床边坐了下来,烦躁地揉揉头发,抽出一支烟正想点燃,看了看沈薇薇又放了回去。
“你怎么想?”梅子墨低低地问,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完全没了主意。
“重要的不在于我怎么想,而在于你怎么想。如果你要问我的话,那我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沈薇薇抬头看着梅子墨说。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梅子墨嗫嚅着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孩子会是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这令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可是子墨,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一条无辜的生命。”沈薇薇说。
“可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娶不起你,也没有能力好好地抚养一个孩子。”梅子墨说,他不得不考虑一些现实问题。
“子墨,我知道你现在经济有限,我们可以先不办婚礼,但是这个孩子我想要生下来。虽然他是一个意外,但是我们既然创造了他,就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否则对他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沈薇薇说。
“我等会和我爸妈说一下这件事,我先送你回去。”梅子墨说。
沈薇薇点点头,站了起来,她的心里也有些慌乱,有一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送完沈薇薇回来,梅子墨路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两打啤酒。他回到家,也不开灯,在电脑前坐了下来,登上qq,夏听雨的头像一如既往地暗着,他不知道她是没有登录还是选择了隐身。
“小雨,你还好吗?”梅子墨敲了一行字发送了出去,可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回答。他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完全慌了神,他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而最能给他慰藉的就是夏听雨。
夏听雨收到信息的时候正陪着余梓浩在游乐场玩,她看着手机愣了一下,手指放在屏幕上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复,两人走到如今的地步,她难免有些唏嘘,但清楚地知道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那么或许各不相干是最好的结局。
梅子墨打开一听啤酒,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期待着夏听雨的消息会突然跳出来,可是直到天亮,他都没有收到只言片语,他感觉到有些绝望,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天色已经大亮,梅子墨打电话给领导请了两天假,就搭上了回家的汽车。下了车,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一个人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走着,这几年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那些大街小巷里还是能寻找出一些旧时的回忆。
走了一会,梅子墨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有一点平静下来了,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村里已经修了水泥路了,宽敞整洁了不少,但他更怀念小时候走过的黄土路。他回到家,父母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去医院看病了,推开自己的房间,和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连被褥都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或许是母亲怕他哪天不期然的回来。他的心在一瞬间找到了归属,然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