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初时下意识劈掌,惊觉此人竟能避得开。此时一看,是位明眸皓齿,鲜妍明媚的姑娘,倒觉得是自己失礼。
凌渊向邢寸心微微作揖:“鄙人凌渊,多有失礼。”
邢寸心回礼笑道:“怎么算你失礼,是我突然拍你一下,应当是我失礼才对。凌小哥真是好掌法,要是真给削中,我可受不起。”
凌渊道:“邢姑娘客气。邢姑娘身法轻灵,当世怕无几人能及。”
自学艺以来对周遭事物警觉得很,而邢寸心能近他身他却毫无知觉,只能说明邢寸心的轻功实在是登峰造极的地步。
张琉道:“两位少年豪杰这下认识了。不如随我去帐中细聊。”
凌渊后退一步,恭敬道:“先生请。”
邢寸心则站在凌渊身侧,一同随张琉前去。
张琉爱才心盛,也不是好糊弄的。这般前去必定是要考较一下二人的真才实学的。
想到这里,凌渊下意识看向邢寸心,邢寸心冲他眨眨眼。
一笑,显得十分淡定从容,又眼珠一转,一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你怕了?”有些揶揄却不乏俏皮。
他嘴角轻挑,眼角染上一抹笑意,双手向后一负,有几分傲气。
就算此时形容狼狈,但也难掩其风姿傲骨。
其人,长眉斜飞入鬓,鼻骨端正挺直,一双星眸,唇若刀削,身材挺直,宽肩窄腰。
纵然一身风尘也遮不住其风骨姿容。
邢寸心一时有些看得入迷,凌渊只是微笑。
当下二人对对方的印象尚佳,更对张琉的考较抱有期待。
张琉并不知二人眉眼官司打得热切,只为能得到两个英才而欣喜。
二人正了神色,随张琉入帐。
张琉先于案几前坐了主位,示意二人坐在对面。
二人并肩而坐。
张琉只问凌渊:“何为兵者之道?”
凌渊道:“兵行诡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扰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张琉又问:“可以多胜少?”
邢寸心只道这问法跳得也太快了,一时没能反应。
沉吟片刻,凌渊只道:“若全寄天险,自然不可。若设法用间,配合天险,尚可一试。”
张琉问:“如何用间?”
凌渊道:“分而离之,扰乱军心。一鼓作气,可使其败。”
邢寸心心惊,莫不成燕王确实有意图谋天下。
付辛帝今年一统北方,今日摩拳擦掌准备打过淝水,攻下南方大宁。
可大宁地势居优,虽兵马薄弱,但也未必没有与付辛帝一拼之力。
且付辛帝八十万大军未必全为真心,单说付辛信任的云家姚家,拥其兵马却蠢蠢欲动,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想打南方,野心太大,恐怕会乱了北方格局。
张琉抚了抚胡子,似是对凌渊嘉许般点了点头。
然后接着发问:“此间戎人剽悍,又该如何应对?”
凌渊道:“戎人不足为惧,其不识兵法。大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邢寸心这时开口:“戎人确实不足为惧,但若要保留兵力,为何不用九宫阵法?”
都传九宫阵法天下无双,可无人传承,难窥精妙。
张琉凌渊都是一惊,邢寸心只道:“家师机缘巧合下得到几副九宫阵图,以此推全了九宫阵图。虽不完整,但可一试。”
她此时用手指沾了茶水开始在桌面上绘起阵图。
指着阵图,邢寸心道:“此处地势平坦,可摆回龙阵。待诱敌深入,两路变翼包抄,叫其有来无回。”
凌渊同时用手指沾了茶水,指向北方:“左右变翼,南北外击,待一批了断,再放开缺口。”
她赞许地点头,一时有些惊诧。
张琉问到:“你曾见过回龙阵?”
凌渊道:“从未。只是觉得如此顺理成章。”
一时间邢寸心又画了多种阵图,却发现凌渊所言更甚阵图本身,惊讶非凡,这人当真未曾夸海口,若燕王真有心谋定天下,非得凌渊不可。
张琉听二人酣畅淋漓,激动不已。一个有阵图,一个动排兵。这二人是真的了不得。
这小姑娘能记下多种阵图,还能化用讲解已经十分难得。
然而那本身奥妙非凡的阵法竟然还能在凌渊手中重现当年风姿,凌渊是奇才无疑。
从日初到夜至,期间张琉被燕王叫去商量事务,凌渊则与邢寸心论九宫阵图之妙。本来不完全的阵图竟似在凌渊手下复原甚至精进。
阵图本来也是汇集了先辈的智慧所做,当然可以更进一步,只是有多少人能做到创建阵法。
邢寸心只觉得凌渊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才。
他仿佛是为了战场而生,他熟悉兵法,懂得布阵,甚至自创阵法,堪称当世无双。
若说先前叫他壮士还有些戏谑他出言太过傲气,现下只觉得,他还是太过谦虚。
待到二人聊了个尽兴,才发现油灯都要燃尽了,饭食摆在一旁也忘了,倒是一壶茶喝了个干净。二人相视一笑。
邢寸心道:“今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凌渊道:“邢姑娘客气,今日得遇姑娘,实是凌某之幸。姑娘之才,当世难得。”
她道:“所幸不给我师父丢脸而已。”
有些江湖人不便暴露师门,凌渊也就不敢再多问。
若是邢寸心说了,他也得礼尚往来。可他师父是不许他提师门的。
凌渊和邢寸心撩开营帐走了出来,门外守着的军士与邢寸心道:“张先生交代过,邢姑娘可自行离去,凌壮士还请再等等,张先生说还有事与你交代。”
“这样的话,凌兄,来日再见。”邢寸心与凌渊告别。
月光之下,有一美人,一袭雪纺,身姿曼妙,巧笑倩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凌渊有片刻的失神,及时正了神色:“那我送邢姑娘出营后再回来。”
一旁将士只道:“大可请便。”
邢寸心有些欢喜,和凌渊并肩走去。
走得远了,邢寸心放低了声音:“下次再来,就该叫你将军了。”她轻笑一声,月光照在她的面颊上,染上了几分俏丽。
凌渊道:“凌某借姑娘吉言。”
待送邢寸心出了大营,凌渊驻足望了一阵,暗赞一句好身法,方才回了营帐等待张琉。
邢寸心一路上踏月前行,身法矫捷,大路平坦却无人烟,一路上十分平静,但却觉得今日过得格外波澜。
论及兵道,凌渊当真是当世之才,只怕无人能望项其背。就算是她主修兵法谋略的师兄姜华,也难企及凌渊。
她念及此,囔囔自语:“天下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得此人者,必得天下啊。”
一旁凌渊待到张琉回了营帐,忙起身恭敬行礼。张琉摆手止住:“先不忙。”
张琉扬声道:“士卒凌渊听令。”
凌渊心神激荡,忙单膝跪地,行了军礼:“末将在。”
张琉道:“燕王仁厚,爱才心切,观尔有兵家才干,特封尔为右将军,统领右军,明日上任。”
凌渊欢喜道:“末将听令。”
张琉亲自扶起凌渊,将调令递与他:“好好治军,前途不可限量。”
凌渊撩袍,双膝跪地,郑重其事向张琉叩头,行了一个大礼:“末将定不负先生之心。”
张琉满意地抚了抚胡子,笑得十分和蔼,扶起凌渊,冲他点了点头。
拿了调令,凌渊当晚便被军士引入了单独的营帐,坐在营帐中细细回味今日,只觉得心旷神怡,又好似不是真实的,有一阵心慌。凌渊捏紧了调令,竟然真的,他竟然这样就当上了右将军。
四军分为前后左右,右将军虽然官职是四位将军里最低的,但如他这样从士卒直升将军的怕是绝无仅有的。
仅凭张琉军师做保,燕王竟然真舍得直接让他当将军。
燕王定是个爱才之人,他对张琉也定然是信任非常。
听军师张琉话意,他凌渊绝不会止步于右将军。
右将军只是他的一个历练,只要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才干,未尝不能拜大将。
倘若付辛帝真的被各族说动挥军南下,那么北方大乱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若燕王有野心,敢用他,他定能打下整个北方,甚至于,整个天下。
凌渊越想越欢喜,今日还得见了那样一个不俗的女子。
她如一幅多彩的画卷,一颦一笑皆是鲜艳明媚,又那般聪颖,看得出她对局势也是洞悉的,而她所图也绝不是仅仅攻打戎人。
邢寸心回了住所,料想下次见到凌渊就该是个将军了。
想了想师父说过九宫阵图给了她便随她处置,遇到有缘之人大可以相赠。
今日与凌渊论及阵法,只觉得他有没有阵图都不能掩盖他的才干,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九宫阵图都送给他自己琢磨得好。
总胜过放在自己手上。反正凌渊选的也是燕王。
打定主意邢寸心展开了空白画毯,趴在上面开始画阵图。
阵图这东西若随身携带必定大为不便,唯有把它记住,才最为保险。现下想是得闭关一月才能画完了。
嗯,或许应该询问一下张琉伯伯的意见别弄得他觉得自己自作主张。
说官道一个月可以开放,说明十万大军得走一个月才能奔赴旋风营。
加上原先驻守的兵力,约莫总共二十万。戎人据探子回报有五十万。
可那也不足为虑,戎人没有兵法只知横冲直撞,有凌渊那样的人在,兵行诡道,虚虚实实,打走想必不是问题。
凌渊初上任之际,底下士卒多为吃惊,有诸多言语议论,凌渊尽做充耳不闻。张琉并不曾为他出言,只在一旁观望。
待到一月后,不知凌渊用了什么法子,他统领的右军竟对他犹为拥戴。
在几场戎人来袭的小规模作战中,凌渊身先士卒,右军皆骁勇善战进退有度。四军之中,右军竟占了上风。
旋风营中之人皆一改对凌渊的议论,谈起凌渊皆是交口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