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嫣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邢寸心,第二日便赶回宫里看她。
“大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邢寸心看着司空嫣,觉得分外亲切。
“她……也是你师父的朋友。”凌渊给了个最为稳妥的答案,一边悄悄给司空嫣比了个“八”的手型。
原来她是八岁的记忆,怪不得记不住自己了。司空嫣心中有数,上前去对她笑了笑。
“你小时候我总跟你在一起玩,只是你不记得我了。”司空嫣上前去,揉了揉邢寸心的脸。
“难怪我看姐姐面善得很。”邢寸心咧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一脸纯真。
“你以前可喜欢跟我玩了,小没良心的,怎么记不住我了?”司空嫣笑叹道。
“那姐姐跟我再认识一次可以吗?”邢寸心拉住她的手摇了摇,“我很喜欢姐姐的。见到你就觉得好亲切的。”
“好,我叫司空嫣,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没有我拿不到的宝物。江湖上称我摘星仙子。”司空嫣冲她拱手一笑。
“啊。我叫邢寸心,师父说我是练武奇才,以后会非常厉害,谁都不怕,至于我的名号……”她偏头认真思索。
“姐姐既然叫仙子了,我就叫妖女吧。”
“那你用玲珑二字可好?”司空嫣笑道。
“玲珑,玲珑妖女,这个名头好,我喜欢。”邢寸心笑得十分欢喜,“姐姐你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名号好。”司空嫣笑笑。
看来总归还是有一些记忆的,起码会对自己心生亲近,起码还对她玲珑妖女的名号有所熟悉。
这个寸心似乎除了傻了一点,或者说是天真了些,跟原先的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空嫣将凌渊叫到门口去,问道:“她怎么肯吃药了?”
凌渊沉默不语。
“得了,果然我劝没有用,你劝就有用。”司空嫣笑道,“十年的情谊,我说什么她也不听。”
“我答应了她,拖到她下一次清醒,就不吃药了。”凌渊道。
“这……”司空嫣长叹一声,“算了,算了,由她去吧。”
夜里的时候,邢寸心缠着司空嫣陪她。
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捂着脑袋发出尖叫。
一幕幕火光,尸骸,血海在她脑中交织。
她好像见到了很多她似曾相识的场景。
见到她跟司空嫣把酒言欢。
她一个人独战数十诡朽阁高手。
有一人不管不顾挡住向她砍来的屠刀
…………
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交织。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她究竟忘了什么?
她好像不是八岁,那她到底多大?
干过什么事,认识什么人?
为什么心会那么疼痛,为什么看着一幕幕场景心绪会跟着波动?
“寸心,寸心!”司空嫣不听的呼唤她。
凌渊闻讯赶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吃那个药了,我们不吃了!”
她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满是泪水。
“我受不了这种感觉了。”邢寸心恢复了神智,她抽噎道,“我说过我会疯的。”
“其实我心里也有数,我见过那么名医,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可是我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我还遇见了那么多的朋友,一起做了那么多的大事,还亲手为父母报仇,也跟我的心上人相守了这么久。”
“这些时光都像是我偷来的一样,我不想强求了。”
凌渊紧紧地抱住她,泪如泉涌:“好,不强求了。”
司空嫣抑制不住哭泣,忽而向门外跑去:“我去问问,我去问问琴圣手,有没有想出法子,兴许是他们走得慢,我去催催。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嫣嫣!”邢寸心唤她,“好,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
“为什么不留下她?”凌渊叹气道。
“嫣嫣跟我素来很要好,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的。让她自己去问问琴圣手,路上那么多时间,慢慢也会想通的。”邢寸心强笑道,“时间总会冲淡难过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没了我你也活不下去的话。这世上从没有离了谁就不行的道理。”
“我尊重你的选择,难道你不该尊重我的选择吗?”凌渊苦笑道,“何况黄泉路上魑魅魍魉众多,我如何安心你一个人行走?”
“我就不许你去,因为我要欺负你呀。”她轻笑道,“我就不许你来陪我。黄泉路上再多魑魅魍魉我也不怕,再狠也不能狠得过我玲珑妖女,要欺负也是我欺负那些小鬼的份儿,犯不着多一个人陪我。”
“这么不讲道理啊?”凌渊无奈道。
“对啊,我跟你哪里用得着讲道理呢?”她道。
“你不许来陪我,你只要在我剩下的日子好好陪我就行。”
他不应,只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时光好像变得很快很快,怎么拖也拖不住。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转眼又过了大半月。
明明是炎热的天气,邢寸心却依然要抱着暖炉。
她的手脚现在是怎么也捂不热了。
有凌渊陪着她,夜间倒是再不会做噩梦。
只是一天天消瘦下去,她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尽量逼自己多吃一点,好多撑一段时间。
她时常感到彻骨的冰寒,仿佛一寸寸骨头都在寒冬的冰河中浸泡过一样。
一寸寸的冷,一寸寸的疼。
但她总是笑着跟凌渊说话,从来不喊一声疼。
有的时候半夜会疼醒,然后发现自己疼得早就流了一脸的泪水。
凌渊在她身边从不敢睡沉,是以她一醒来,他就会知道。
但他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她,安慰她。
大半月下来,凌渊自己也消瘦了许多。
他已经把朝政交给丞相代管,到底是同门,知根知底的放心。
一日日的都只陪着她的王后。
“我想出宫去看看。”她有一日精神好了许多,能自己站起来走好多步了,于是她笑吟吟地对凌渊道。
“好。”凌渊赶忙答应。
准备了车马带她出去。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过街道,她掀开帘子,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来人往。
她看到了几个孩子在一旁打闹,忽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啊”得感叹了一声。
“怎么了?”凌渊掀开拽了一下缰绳,回头冲她笑道,“想去哪玩吗?”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一直有事瞒着你。我喝了这么多年的药,早就被诊出此生不可能有孕。”她浅笑道,“我想着,反正我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就瞒着你吧。”
“我知道你从前孤苦,很喜欢小孩子,很想要有自己的血脉。”她娓娓道,“好吧,其实是我这样想的。因为我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我想你也是这样的。”
“我想等我走了以后,你为我守三年吧。好像这从前的规矩都是女子为男子守孝,没有男子为女子守孝的。但是我不管,你也得为我守上三年。”
“三年以后,你再娶一个你喜欢的姑娘。如果你要多娶几个……算了,我也不在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我要是泉下有知会生气的。”
“我希望啊,你以后娶的姑娘,不要跟我相似,她是她,我是我,你应该把我放下,好好爱她。”
“我想想啊……”
“你既然不让我陪你同去,还管这么多干嘛?”凌渊无奈苦笑道,“我把心送给你一起带去。以后不会再娶旁的姑娘,不会再爱旁的人。难道我这都做不得主,你一切都要帮我安排吗?”
“啊。”她轻笑道,“那也可以啊。其实这样我最开心了。横竖我自私自利,把你的心带走我也心安理得。”
“所以有心陪着我就够了,人就不必来了。”
“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啊。”凌渊笑道。
“什么?你快说。别让我以后托梦来找你问。”她兴致勃勃,“那可太麻烦了。”
“其实先前给你开安神药的太医就跟我说过,你很难有孕。”凌渊笑道,“我也没告诉你,所以我们扯平了。”
“这样啊。”她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时那般明媚。
原来他知道啊。
本就该如此,他知道了也当什么事没有。
这才是她看中的男人啊。
不枉自己那么爱他。
“大将军,下辈子,下辈子,我再来找你好不好啊。”她笑着,眼角却流下泪来。
他伸手为她擦去眼泪。
“我说,你这个人,我这辈子还没喜欢够呢!”她笑道,“我没哭,只是风大迷了眼睛。”
凌渊红了眼睛,笑着跟她道:“我遇到你的第一眼,一定就会爱上你。”
“好啊,那我们可说好了。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她起身,从车里爬了出来,在他眉心吻了吻。
“一定。”凌渊吻了吻她的鼻尖。
璇玑阁内,琴倾一本接着一本翻阅藏书,终于,她将数十本书翻开摆在眼前,串连起了解毒的思路。
她推开门,冲门口把守的侍从道:“烦请帮我叫一下阁主。”
“你有法子了?”青冥道人闻讯风风火火赶来。
“可以解。”琴倾笑道。
司空嫣和姜华异口同声问:“怎么解?”
“要先用金针激发她周身的内力,需要一个内力高深之人吸取她的内力,然后再将这股内力打入她周身上下穴道,逼得蛊毒败退。”琴倾道。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那内力需要极为高深才行。”青冥道人叹息道,“就是我,也需要再练上三百年才行。可哪有人能活得了那么久啊。就算真有这种人,那此人还得兼会吸星大法才行。”
“吸星大法,听说当日幽冥大祭司曾用过?”姜华问道。
“或许有人可以做到。否则怎么会记载呢?”司空嫣急道。
琴倾不懂内力,听完才知道这法子对内力要求极其苛刻。
“我想,是有人可以做到的。”琴倾道,“这法子来源于幽冥。可是幽冥也不过匆匆几十载。如何能有此种强大的医毒体系。我也是翻阅了好多典籍,才知道这些医毒并不分家,通通来源于昆仑。”
“昆仑素来与世隔绝,不问尘事,没准他们那样心无旁骛修炼的,真的超尘脱俗,拥有这般通天本事呢?”姜华意动。
“言之有理。”司空嫣道,“那个凌渊不也是师承昆仑吗?不如让他带寸心回去,兴许真的有法子治呢?”
“他的师父,再厉害也怕只有百年的功力吧。”青冥道人叹道。
姜华沉默不语。
琴倾肯定道:“昆仑西圣能救!”
“昆仑西圣……一百年前的那位或许可以,现在传承她衣钵的人,未必可以。”青冥道人说道。
“可我查到的记载是,昆仑西圣从来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个人。从始至终,都一直活着的人。”琴倾道。
“佘月今年要有70多岁,她却说是昆仑西圣的弟子,我依稀听得齐王殿下提起过,他也是昆仑西圣的弟子。”琴倾坚定道,“昆仑西圣想来是世外高人,寿数极长,内力极深。”
“总得试一试。”司空嫣强笑道,“寸心还在等我回去。”
“好!华儿朝中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小郡主劳累了这些日子,都不宜赶路。”青冥道人发话,“嫣儿不会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拖慢了你的行程吧?”
“您一同去,没准寸心见了您,又能多挺几日。”司空嫣笑道。
“等等,我有药给你们带上。我想,她既然不肯吃那个药,现在恐怕已经很勉强支撑了。”琴倾道,“我要配一种药,可以支持她十天,到昆仑去,应该足够了吧?”
“那定然是够了。”姜华松了一口气。
青冥道人和司空嫣星夜兼程,一连跑死了三匹马,总算在第五日的时候赶到了齐地。
彼时邢寸心正靠在躺椅上听凌渊和她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司空嫣拿着令牌畅通无阻带着青冥道人寻了过来。
凌渊忙起身相迎。
“有救!”司空嫣奔到他们面前,大声道。
“什么?”邢寸心来了精神,喜不自胜,“我有救?”
“琴家的那位小郡主说了,医治你需要内力极高之人,当世只有一人才能救你。”青冥道人笑道,“可巧,你的夫君,就是那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