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邢寸心看着凌渊从门外大步走来。
“司空姑娘呢?”凌渊问道。
“她在跟我生气呢,出宫散心去了。”邢寸心道。
“是因为你不肯喝药吗?为何?”凌渊心头七上八下,焦急起来。
“我不想没有记忆,更不想忘了你。”邢寸心莞尔一笑。
“你都记起来了?”凌渊一时间惊慌失措。
她记起来了,她清醒地记得一切事情的发生,很容易就能想到那药有问题,会导致她记忆倒行,甚至可能变成一个傻子。
“大将军,我不想忘了你。”她站起身,向他走去,伸手轻轻抱住了他,“我们不强求了好不好?剩下的日子陪我快快乐乐地过。能过一天算一天。”
“也总好过我这样的反复无常,好过我要么成为一个傻子,要么成为一个疯子。如果我傻了疯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我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凌渊亲吻着她的发梢,轻声哄她,言语里却是万分的坚定。
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喜欢她,就算她傻了,疯了,也照样会一如既往爱她,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好。
他不想看她被断魂蛊折磨得香消玉殒。
“我在乎啊。凌渊,如果我傻了疯了,我就活不好了。”邢寸心苦笑道,“十二岁的我就会恐惧你,那么如果我的记忆继续倒退,我见到你就会恐惧,我们又怎么会相处得好呢?”
“你现在爱我,是爱那个张扬嚣张快乐的我,可是若我整日惶惶不可终日,若我整日歇斯底里,若我成天无理取闹,你又能受得了我多久呢?”
“不是这样的,对于我而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深爱的你,我受得了。”凌渊抱紧了她,话语里全是不容置疑。
“好啊,我给你赔不是,我相信你真心爱我到永远。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呢?”邢寸心苦笑道,“我不想像只金丝雀一样被你圈养,我不想忘记这世上和我的一切关联。我不想依附你而生。我希望我在活着的日子里,都能做我自己。”
“我们再试试,再试试成不成?”凌渊抚摸着她的面颊,“或许再拖得上一些日子,琴圣手就会找到医治你的法子呢?”
“其实,佘月才该是最了解断魂蛊的人,她都没有法子救我,又何必为难琴圣手呢?”邢寸心捧住了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想,凭着我自己,也能撑上一些日子,如果琴圣手能找到法子,那自然千好万好,如果不能,那我至少作为我自己好好活过。”
“来人,把药送进来。”凌渊冲门外喊道。
侍从颤颤巍巍地将药送了进来,看见凌渊挥手,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说了,我不喝。”邢寸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若真心爱我重我,就该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擅自替我做决定!”
她生气了。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来不曾爆发过争吵。
“你为我想一想好不好?没了你,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凌渊也气上心头,硬要拿着药碗送到她嘴边。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怎么能为了你自己的感受,不顾我的感受?”邢寸心怒声道,她推开药碗,转身要推门离去。
“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发什么疯?”凌渊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现下没有了内力,要擒住她简直易如反掌。
就算她恨他,他也要她活下来。
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一只手把她拘束在怀里,捏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拿着药碗,在她惊怒交加的眼神里,硬把药给她灌了下去。
这才从方才魔怔一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愣愣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迎接他的是响亮的一记巴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她顿时脱了力,摔在地上,眼眶里含着泪水,倔强地不肯滚落,根本来不及斥责他,就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企图把刚灌下去的药吐出来。
“不要。”凌渊上前紧紧扣住她的手,“我求你。”
她对他怒目而视:“松开,你给我滚!”
松开了手,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泪如雨下,他几乎是哀求她:“寸心,不要。”
她扑了上去疯狂地撕扯他,咬着他的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一拳一拳砸在他背上,直到自己没有了力气。
她在他怀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迫我!我恨你,我恨你!”
“我不要再爱你了!我再也不要爱你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了我不喝!”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
凌渊将她搂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地跟她道歉,声声满怀歉意,自己的脸上也满是泪水。
“对不起。”
他不该逼迫她的。
“对不起。”
他不该罔顾她的意愿的。
“对不起。”
他不该让她难过的。
“对不起。”
他不该让她哭的。
“我活了这些年,但凡我做的决定,都没有人能左右得了。”她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擦拭他的眼泪,“但我这次答应你,我让步,但到我下一次恢复清醒,我就不喝药了。”
“好,下一次,下一次我们就不喝了。”凌渊抹去脸上的泪水。
“取些冰敷一敷吧,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邢寸心抚摸着他被打红的面颊,“怎么会闪不开呢?”
“我不能闪开。”凌渊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就是拿刀从这里刺进去,我都不会闪开。”
她知道他所言不虚,上前抱住了他,叹气道:“何苦呢?”
已经精疲力竭,加上药力开始发作,她就这样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把她轻轻抱到床上,取了热水来给她擦拭泪痕。
用热的巾帕敷在她的眼睛上。
这才想起来命人从冰窖里取出冰来,敷在脸上。
也不知道她再醒来时会记得自己是几岁。
她醒来的时候果然是一脸的茫然。
现在的这个看起来很乖巧,不吵也不闹。
只是静静看着他。
“是师父把我送到这里的吗?你是师父的朋友?”她偏了脑袋,好奇地问他。
“我……是的。”凌渊不想再造成她恐慌的情绪,强颜欢笑地跟她解释道,“有一位神医,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病,你师父和她一起去给你找药。”
“怕你没人照顾,就把你托付给我了。”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芒,一脸崇拜地看向他。
“你能打过诡朽阁的人吧!”她笑道,“你好厉害啊。那一定能保护我的。”
“你放心,在我这,没人能伤害到你。”凌渊温柔地笑笑,“你多大了?”
“唔,我今年八岁了,你别小看我,师父说我再练一年就会有内力啦!我只有练上三年,就不会怕诡朽阁的人啦。”她天真地笑着。
她十分自信道:“我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他们现下不过是欺负我年纪小而已。等我长大了,我也会很厉害的。”
“可是诡朽阁可能会来很多人哎!大哥哥,你一个人能打过他们吗?”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管来多少个,都打不过我。”凌渊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别怕。”
“哇!那不是跟我师父一样厉害吗?”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格外晶亮,犹如清水洗濯般洁净。
“我要是以后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啦!嗯,我一定会哒!”
“会的,一定会的。”凌渊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她察觉出了他有些情绪,好像是有些悲伤,于是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背:“大哥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难过啊?还有人会欺负你吗?”
“你不要难过嘛!见到你难过,我也不开心了。”
“我没事。看见你,我就很欢喜。”凌渊轻声哄她。
她捧起他的脸,跟他四目相对:“那你笑一笑嘛!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笑呢?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的。”
凌渊失笑,有着孩童记忆的她,真是乖巧可爱。
“对嘛!这样才对。”她嘻嘻一笑,“多笑笑就不会难过啦!”
屋子里的镜子已经被凌渊收起来了,她这个样子,能安安稳稳过一段日子也好,告诉她是失忆的真相,恐怕会让她手足无措。
就这样挺好的。
好歹现在按着她认为的,她不会害怕。
八岁,正该是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日子。
有了危险也只需要往师父身后藏一藏。
什么都不用她自己扛。
司空嫣说过,她的断魂蛊是十岁以后才压制不住的。
那么八岁,断魂蛊不会发作。
也没有背负着父母的仇恨。
不需要到处去闯荡。
要是就这样藏在他身后,成天快快乐乐的,该多好。
看着她拿着新出炉的糕点吃得开心,凌渊看着也笑了。
“大哥哥,这是哪家厨子做的点心啊。真的很好吃。”她笑着递给他一块,“你为什么不吃呀!”
“谢谢你。”凌渊笑着伸手要接。
却被她伸手递到了嘴边。
“你试试看嘛!很好吃的。”她眨眨眼。
他张嘴咬了,笑得很开心。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记起邢寸心和他说的话。
“可是我在乎。”
“你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这么活。”
“我不想当傻子浑浑噩噩地活着。”
他感到恐惧,自己怎么能为这样的状况高兴。
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高兴的。
他怎么如此阴暗,为了自己的欢喜,把她蒙在鼓里。
愧疚之情涌上他的心头。
突然听到她道:“大哥哥,外面的花园好漂亮啊,我可以出去玩吗?”
“当然可以。”凌渊抬眸对她一笑。
她正爬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景致。
“大哥哥,你家可真大啊。”她笑着转头,满脸期待看向他:“能不能带我逛一逛啊!”
“好。”他站起身,来到她身边,“走吧。”
她十分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你真好。”
“大哥哥,你会不会嫌我很吵啊!”
“我师兄有的时候就会嫌我很吵。”
“你要是觉得我很吵一定要告诉我啊,那我就会少说几句话的。”
“我没觉得你吵。”凌渊低头对她笑道,“我很喜欢听你跟我说话。”
“你多跟我说说话,我就不会难过了。”
“啊!那可真好!”她开心地笑了。
“我想到那边的池塘看看。”
“那边的花可真好看啊。”
“我能不能摘一朵玩,就摘一朵。”
凌渊笑着一一应了。
“想摘几多摘几朵。”
“想看什么看什么。”
她开始动手编花环,凌渊陪着她一起编。
“呀,你也会这个啊!”她拍手笑道,“你编得好像比我好看啊。”
“喜欢就送给你。”凌渊笑道。
“那礼尚往来,我的也送给你。”她咯咯笑着,把编好的花环套到了凌渊头上。
“谢谢,我很喜欢。”凌渊笑着把自己编好的花环也戴到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