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内,一众军医正围着燕王问诊,燕王仍昏迷不醒。经过一众军医达成一致,资历最长医术最好的杜太医正在小心翼翼为燕王施针。
杜太医施针之时不喜有人在旁打扰,一众军医忧心忡忡走出王帐,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地叹气的叹气,低头的低头。
燕王的三个儿子正围在王帐旁,世子李耀拦住为首的几位军医,焦急地问:“父王的病情如何?”军医们噤若寒蝉,往后踉跄了几步。
三公子李元更为急性子,瞪眼向着太医,仿佛要是军医说情况不妙就要上去揪起人的衣领打。
二公子李昭最为沉着冷静向一众军医们微微作揖:“诸位也已尽了心力,父王还得多请各位照料。”又向兄弟投去宽慰的眼神:“兄长,阿弟,父王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李耀拉了拉李元,道:“是我们失态了,二弟说得不错。诸位不妨直言。”
为首的医者只道:“燕王近日头疾越来越频繁发作,这次尚能化吉,往后只怕……”
旁边一位医者道:“还是请燕王殿下少些思虑才好。”
一时间气氛沉重起来,最好还是李昭开口:“多谢诸位了,诸位请回吧。”
待医者离去以后,李耀开口:“二弟三弟,父王年纪大了,我们做儿臣的应当要为父王分忧才是。”
李昭道:“以后大哥要多多主持大局了。”
李元道:“我们都听大哥的。”
李耀看了看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李昭年满三十岁,正值壮年,和他同为嫡子,手下谋士众多,军务大事父王多器重他的意见。若是父王有何不测,难保李昭不会生出异心,带领军队推掉他这个世子。
李元是先王妃故去以后的续弦王妃所出,虽也是嫡子,年仅二十,羽翼不满,为人热血赤诚,倒是不足为虑。
为今之计,还得适当放权给李昭,保重父王身体要紧,父王只要还在燕王的位子上,李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昭面上一幅恭敬的样子,只道:“从今往后,大哥就要担起主心骨的重任了。”如今要是父王有个好歹,怎么说也得扶持李耀上位,可是李耀未必不疑心自己,万一闹得兄弟阋墙,鹬蚌相争,各方实力等着做渔翁,怕是最后李家被吞的骨头渣都不剩。
还是要向李耀表明衷心,消除他的顾虑,然后一步步积累自己的势力。
而李元看似成不了什么大事,可现在的那位王妃未必没有野心。总之父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
不管是不是各有盘算,总之三兄弟表面上暂时达成一致,目前来看能保持宁静和平的关系。
此时杜太医施针完毕,预计不出一柱香的时辰,燕王便可转醒。燕王思虑过重,五十多岁的年纪,头疾便越发严重。可燕王这些上位者的事又哪是他们这些只懂治病的大夫明白的,还是别置喙得好。
杜太医出了王帐道:“世子,公子,燕王殿下自此已然无碍,不出一个时辰便可醒来了。”
三兄弟长舒一口气,心头千斤重担放下。
李耀开口道:“多谢杜太医了。父王身体再重托您了。”
杜太医道:“只是,燕王殿下最好还是能够多多休息。臣斗胆说一句,王帐条件艰苦,军营多是大风,不利于燕王保养。”
李昭只道:“多谢杜太医提醒了。”
“我们兄弟会好好商量的。”李元拍拍胸口压惊。
待杜太医离去后,李耀沉思再三吩咐左右道:“还是请张军师过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大哥,我们自家的事,为什么叫军师来?”李元一脸不解。
李昭蹙眉道:“大哥可是怕劝不动父王。”
李耀道:“二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张军师与父王多年挚友,总能劝上一劝。”
“区区戎人,我们兄弟还怕了不成。”李元冷哼一声。
“二弟,你对军营之事最为擅长,军营的诸多事务,你也得扛起来才行。”李耀看向李昭,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想看进他内心的想法。
李昭一笑,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与李耀直视,没有丝毫心虚的表现:“只要大哥阿弟能信得过我。”
李元哈哈一笑,拍手道:“信得过,信得过,咱们兄弟哪有信不过的?”
看来最为天真爽直的只有这位三弟了。
张琉就在不远处观望,这时去传话的小卒已将他带到。
张琉道:“燕王醒了吗?”
李耀答道:“估摸快了。我们三兄弟得重托您一件事,杜太医说军营不利于父王养病,我们兄弟合计了下,又有您在,军营出不来岔子,想托您劝劝父王回燕城王府修养。”
张琉面色一沉:“燕王殿下的病情已如此严重了吗?”
李昭叹息道:“塞外多狂风,父王头疾本就惧风,您还是尽力劝劝父王吧。”
张琉无奈地微微点头:“只能如此。”燕王这时候一定不能有事,还是让他回燕城养伤得好。
张琉走进王帐,燕王李禄正悠悠转醒,眼睛尚未睁开,声音透着疲惫:“谁?”
“燕王陛下想,是张琉来了。”张琉鼻尖有些发酸,昔日老友竟然已经不济到这个地步了。
“啊,是子凡来了啊。”燕王李禄废力地睁开眼睛。
张琉走上前去,道:“燕王殿下,身体要紧,军营风大,不利于修养。”
燕王侧过头看着张琉,叹了口气说:“子凡,你还是把我扶起来坐着,我这样不大方便说话。”
张琉默然上前将燕王扶起,燕王殿下的病情竟然真的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连支撑他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回燕城修养,怕是也……
“唉,子凡,你说啊,人就是得服老,我还没年过花甲,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燕王叹气不已。
那声音听起来已然发颤,燕王看来是非退居燕城不可了。张琉开口相劝:“殿下吉人天相,现在退居燕城修养,定能颐养天年。”
燕王似是没听见张琉的劝告,自顾自说:“子凡啊,我劝过付帝了啊,他怎么就不听我的,我叫他斩草除根,他却重用那些投降的部族,妇人之仁,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啊。丞相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张琉也叹了一口气:“付帝养虎为患啊。”
“咳,咳”,燕王剧烈咳嗽了几声,“丞相自去年年初过世,再没人能牵制那些部族的狼子野心。付帝竟然糊涂到要攻打南方。隔着一条淝水,我们北方的将士又最忌讳水战,他竟然真的准备打过去。这是自寻死路啊。”
“北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一下又得大乱了。云垂那个殷地的贼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啊!力劝付帝攻打南方,他自己想从里面得利。”燕王一时间气血上涌,喘不过气来。
张琉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殿下,事已至此,您也仁至义尽,付帝亲近小人,您等忠臣已经竭力劝过,不用介怀了。那是付帝自己选的路。您也该为燕地的百姓考虑考虑了。”
“若我再年轻个十岁,咳,咳。”燕王还是止不住地咳。
张琉倒了杯茶递上去,只说:“殿下大可不必担忧,世子和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大可安心交给他们去做。您不可能把路都给他们铺平。”
“子凡老友啊,还是你看得通透,我看也是时候交给他们了。”燕王也怕三兄弟若是不和睦燕地会被别处吞并,现在他也没精力主持大局了,他得退居燕城安心修养,只要他还在一天,三兄弟就乱不了。
张琉点头,说:“殿下先歇息吧,明日叫世子公子过来相商。”
“子凡啊,我的老友,这么些年多亏了你扶持,往后我的儿子们也拜托你了啊。”燕王李禄慢慢喝完了茶水,在张琉的帮助下慢慢躺下。
“放心吧,殿下。我会的。”张琉回答。
张琉转身走出王帐,嘱咐门外的小卒为燕王熄灯。世子公子迎了上来:“父王现在如何?”
“尚可。”张琉回答得简明。
“那父王……”世子李耀欲言又止。
张琉点点头:“燕王殿下已经歇下来,世子,公子,你们请先回吧。明日再过来。”
三兄弟便知燕王已经听劝,愿意放权退居燕城了。
与张琉作别后,三兄弟各自往营帐去了。
二公子李昭先前听闻那个挺有才干的右将军受不了父王的轻视跑了,军师张琉急得要命,忙赶着过去了。
当时张琉非常郑重地对他说:“欲得天下,必用凌渊不可。”
这么多年才取得了军师的信任,军师对他的指点就从未出过错。出于对军师的尊敬与信赖,他自然得用军师举荐的人。何况凌渊那样的人,也确实有他的才干。两个月时间,将四军中本最为薄弱的右军带领得最为团结最为勇猛,兵法精妙,大败几路来袭的戎人。若是拜他为将,那把戎人彻底赶出去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军师不会看错人的,凌渊这样的人,值得最好的待遇。现在拜将,正合时宜。”李昭在心里打定主意择日拜凌渊为大将。
大将难求,这样的人切不可放去其他地方。
至于流言蜚语,恶语中伤,那些士卒不过是嫉妒心盛的寻常匹夫罢了。都是欺弱怕硬,一旦凌渊拜将,保管没有人敢议论他。
能忍的了那样的耻辱,心中有安定天下的抱负,凌渊必定是能成大事的。
凌渊刚回到营帐门口,门外竟然围了众多校尉:“将军,您别听某些小人的话,那些人就是妒忌将军您的才干。我们弟兄都问过一起打仗的将士了,都愿为将军鞍前马后!”
“将军是我们见过最厉害的人!”
“排兵打仗我们将军最强!”
凌渊看着这些信任自己的将士,一时间很是欣慰,朝他们长做一揖:“凌渊在此,深谢各位弟兄了!”
“将军折煞我等了”。
“为将军效力是我等的荣幸。”
“自从有了将军,我们才知道咱右军也有出头的一天。”
“我们右军才不是他们说的贪生怕死之辈。”
众校尉七手八脚地去把凌渊扶起来。
“我不会走了,定不辜负各位的信赖。我们右军一点不比其他三军弱,右军的将士们,各个都是好样的!”凌渊冲他们大声喊到。
“好,将军说得好!”
“我们右军都是好样的!”
一时间士气大振,周围的各个营帐里都走出来士卒,跟着一起喊:“我们右军都是好样的!”
凌渊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感觉卸下了心口的一块石头,原来,一切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幸好,当时忍了下来。
才有机会,遇到这样肝胆相照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