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答案和你是一样的。”
她用十分平淡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凌渊一时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抬头看他，仍是专心致志地烤着火，仿佛方才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口。
她不抬头，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庞，整个人却像笼罩了一重悲伤，一种他从未见她流露出的悲伤。
她巧妙得把问题又抛回给了他，理智上希望他别回答，就这样下去就好，因为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她不能那么自私地拖着他一起。
她所牵扯得太多太多了，或许什么时候就再也没有明天了呢？
“寸心。”凌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对你确实有意。”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像是被阵阵阴霾包裹着。他害怕，若是此时不说清楚，便会彻底断了两人的缘分。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何连心意都不敢表明？她既然想听，她既然把问题抛回给了他，那么他就直说便好。
他想：既然你说和我的答案一样，我总不能说，只是把你当好友吧？
她既然想听，他便不会骗她。
听到这个答复，她有些在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顺其自然好了。
火光摇晃，树影斑驳，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也未曾看他，只是盯着火堆。
他的手掌心已经紧紧得攥着有一会儿，能感觉出掌心里都是汗，似乎下一秒就能拧出水来。
“是，我说了，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想，我是很喜欢你的。”她突然笑了起来，低垂着眉目，仍然不去看他，笑得有几分痴，也有几分狂。
“大将军，可是我们不一样。你像一张白纸一样，想什么都一目了然，你也不曾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对你看得清楚，可你看得清楚我吗？”邢寸心仍在笑，看似漫不经心，又透着几分凄凉。
“我相信感觉不会骗人。我不需要看清。”凌渊看着她，有些心疼，迟疑了片刻给出了答复。
“你……”邢寸心猛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睛骗不了人，他说的是真心话。
“凌将军，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喜欢我。”她笑了，还是先前明媚的笑，她身上的压抑感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可有些事我得自己去做。谢谢你不问我，不过就算你问了，我现在也不会说。有的事情，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她笑了越发明媚，还有几分顽皮。
是了，本就是喜欢她恣意张扬的模样，玲珑妖女，不负其名。
“无妨，我可以慢慢地认识完整的你。”他凝视她的眼睛，没有笑，说得非常得郑重，仿佛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
“好呀，既然控制不住，我也不想控制，明天的事交给明天，既然我们有缘，那就不该回避。就顺其自然好了。”她把干了的衣服递给凌渊。
“多谢。”歇了这么久了，他也缓过劲来了，站起身迅速换了衣服。
她仍是凝视着火堆，看不见她的神情，也看不清她的脸色。
“凌将军，搭把手。”突然，她朝他伸出了手，苦笑着，“我站不起来了。”
他立时俯下身去，借着火光看清了她的脸色，她的脸红的厉害。他吓得伸手在她额头处碰了碰，发现烧的厉害，烫得吓人。
“烧起来了。”他看着她，心疼极了。她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不敢喝药，方才在水中还尽力救他，想必强撑了许久了。
“是吗？我只是有些站不起来而已。听话，扶我一把。没事的，可能是凑着火堆太近了。”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他俯下身去，将她一把抱起。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还要得了便宜卖乖：“用得着这样吗？”
“我不管你有多少秘密。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凌渊神色莫名，语调低沉，似乎在生气。
“哟，怎的？也想说看了来气？”她居然还在逗他。
他将她抱得舒服些，只道：“没有，看了心疼。”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低低地笑着。
凌渊拾起了包裹，抱紧了她：“回军营？”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愣了一会儿道。
看来是真的烧迷糊了，凌渊也不跟她搭话，没多久她就睡沉了过去。
回了军营，看守的将士上前来迎接，见凌渊亮出令牌，纷纷行礼：“大将军。”
“邢姑娘这是？”她素来擅长和人打交道，经常往军营跑，谁都知道她是军师和大将军的坐上宾。
“出了一些事，她受伤了。”凌渊抱着她上马，“不必声张。”
这个时候将士们都已经歇下了，凌渊带着她回了将军帐中。
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又找出应急的药，给她喂了下去。
她这下烧迷糊了，倒是乖巧得很，也不会嫌弃药苦了。
“苦。”她后知后觉地埋怨，倒是不曾睁眼，只觉得累的很。
好的，大将军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都这样了还嫌药苦。
他又去烧水给她，又用干净的布浸泡了凉水后敷在她额头上为她降温。
水烧好了，还需要晾一晾才能喝。
“太亮了。”她软了声音，迷迷糊糊地埋怨。
见状，凌渊只好熄了几盏灯，只留下一盏，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为她掩上被子，却是起身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渴。”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她闷闷地嘟囔了一句。
凌渊忙倒了水，兑得水温正好了给她送过去，伸手将她扶起身来，发觉她外衫寒气太重。
先给她灌了水下去，她摇摇晃晃又要往床上一头栽倒。
凌渊扶住她，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帮她脱了外衫，然后正准备将她塞进被子里，却被她紧紧扒住右肩。
“松手。”凌渊无奈地说。
她也不做反应，仍旧是死死扒住不松开。
凌渊怕自己身上外袍寒气也重，恐怕会让她病情加重，无奈之下解了自己的外衫，用力地将她从右肩上扯下来，把外衫抽了出来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这下倒是反应不慢，又缠了上来， 这次变本加厉直接抱住他的腰，他一时不察，竟给她扑在了床上。
“别闹。”他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哄她。
“可是我冷嘛。”她嘀咕着。
伸手去触碰她额头，似乎烧的更厉害了些。
难怪，估计是彻底烧糊了。
凌渊不忍心挣开她，只好顺势抱着她掩上了被子。
“我有好多事没法立马告诉你，但我行事不愧九霄，不伤苍生，也不会害你。”她的声音很小，在他心中回响的声音却很大。
“好。”他答道。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她不再死死抱住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其实不必在昏睡中还强调这些的，她其实很好懂，虽然她有很多的秘密，但是只要跟她相交之人，都知她是赤子之心。
他原以为她是天性纯善，不谙世事，可从今日她对一系列事情的处理手段来看，她一切都懂。她看似放肆，实则谨慎，思虑周全。
从她不肯喝琴倾的药来看，她对人也很谨慎，看似她都是与人真心相交，但心里有着判断的一杆秤，从不轻信。
玲珑妖女，玲珑二字，真是果然合了她剔透的性子。
凡事都看得明白，待人之时却又是真的真心。
难得。
想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这么好，要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就如她所言，顺其自然便好，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她若愿意说，他便听。
无论如何，决定了的，再也不会变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握紧她的手，陪她一同走下去。
她倒是睡得安稳了，倒难为凌渊一个晚上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她。
总之大将军是一个晚上闭目养神，连辗转反侧都不敢。
期间她倒是没有再闹过什么，就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这样能给她找到一些安全感。
或许只有在她烧迷糊的时候才能见识到这样的她，或许这是她隐藏已久的模样。她可能是一直逼迫着自己坚强，哪怕受了伤都可以强行忍着。
从她出生算起，整整十九年，她都得忍受着断魂蛊的毒，就算发作的频率不高，每次对她来说都是生不如死，都是在鬼门关前闯了一遭。
她还能是这样开朗的性子，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走下去的？
天渐渐有些朦朦亮起来，鸡已经鸣叫过三遍了。
迷糊间，感觉到亮光，她伸出手去挡了挡眼睛，感觉到一双手在轻轻触摸她额头，听到：“你且安心休息着，还在烧。渴不渴？”
“不用。”她喃喃道。
当真是越烧越迷糊了，凌渊叹气。
起了身，往营帐外走去，吩咐了不许有人进去打扰，便先赶去处理军务。
不知又过了多久，邢寸心只觉得额头一阵清凉，感觉神志也清醒了些，极力睁开眼一看，判断出自己身处军营。
只听得到清冷的女音：“你感觉好些了吗？”
邢寸心打了个激灵，抬眸一看，走来的人竟是琴倾。
她正捧着一碗药，施施然走了过来，她当着邢寸心的面用勺子舀了一勺药直接送入口中，尽数咽下。
而后把药碗递给邢寸心，示意她喝下。
赶紧接过碗，一饮而尽后讪讪一笑：“琴姑娘，你怎么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