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那个孩子自从吃了我一袋糕点之后就跟在了我身后,并且吮着手指,似乎还要。可我实是已从乾坤袋里翻不出什么能吃的了。
我也尝试过用法术,但对他都不起作用。
我很有些后悔。
香瘴苇里还有不少沼泽,沼泽上面都是绯色的毒瘴,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实则是腐肉蚀骨的毒雾,对付这些毒气之类的我北海很有一套,娘亲曾做了避毒珠,捏碎就会于体表形成一层水罩,能吸收毒素,这东西用料不是特别讲究,因此娘亲做了很多,我也带着不少。
我凌空踏在沼泽上,没有香瘴苇阻挠我还能走得快些,原以为那个孩子到这里该止步了,可不想他竟在沼泽上也如履平地,且不为香瘴所动。
我苦恼又悔恨,只加快行步。
我确实是来找风生兽的,不过我也确实不知道风生兽长什么样,十一只说见着青貂之类的必是风生兽无疑,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尚未见过貂是什么模样。况且,抱朴原这么大,如此大海捞针要到什么时候?
正踌躇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得一声爆破声,相栎支起头,“是那小子的礼炮。”
我“嗯” 一声,已身动往火星尚还闪烁在空中那方赶去。不过一刻,我到时十一正缠斗着一个青影,风生兽速度太快,我只勉强看得到一个影子。之前十一交代,他负责缠住风生兽,我负责制住风生兽,哪怕只有一瞬也够。
我其实不会什么厉害法术,只能靠着北海龙族的本领双手结印将周围水汽凝结成冰以冻住风生兽。无奈目标不大,移动得又快,我拼了几次都没成功。相栎直急得骂我“傻子”,可我除了一头汗之外实是无其它好办法。
十一也看出了我的难处,狠心喷出一口血瞬间提速,四肢八爪鱼一样抱住风生兽,我不等他提醒已成印凝出冰冻住风生兽,然后欺身上前抓出菖蒲塞在兽的口鼻中。甫一塞好,厉声嘶鸣的风生兽即软了下来,应是菖蒲上的药发挥了效力。
我舒一口气,化了十一四肢上的冰,手上被风生兽的尖齿撕咬出来的伤口才觉出痛来。
十一也不大好,抱住风生兽时脸都给兽爪抓得鲜血淋漓,更遑论身上,何况冰层冻住了风生兽也冻住他,虽则只是一瞬,不过北海的寒冰是众仙都忌讳的,想必他也不好受。
只是叫我吃惊的是,十一竟不先疗伤,反还是一脸沉色,手得自由的第一件事是随空一抓,抓出把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铁锤,然后直击向风生兽的头部。
每一次重击都用了实力,且击了不下数千下,直到风生兽四肢一蹬,整个身体像漏了气的球一般瘪下去,独留一张平扁毛皮,和尚且还如生的头部。
我目瞪口呆,相栎却赞赏道,“风生兽如其名,遇风即复活,唯有以巨锤猛击其头部数千下并以菖蒲塞其口鼻,方死。”
原是如此,还是我太寡闻了。
风生兽已死,十一才倒坐在地上,掏出两瓶药粉,一瓶丢给我,一瓶倒在伤口上,翻卷的皮肉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复合在一起,眨眼便是无痕。这可实在比法术好用多了。
我一边倒药粉在手上,一边道:“谢谢。”
十一轻笑了一下,语气比之前柔和不少,还开着玩笑,“是我该谢谢你,也幸亏你不是真傻,否则现下躺在地上的该是我了罢。”
我“唔”了一句,心里很是触动,实是该佩服十一竟相信我,若是我反应稍微迟钝个一二,不定十一要被风生兽一爪撕碎。
“风生兽我只要脑,其它的归你。”
我一愣,“不用了,我对这风生兽本也没什么兴趣。”刚说完头上就挨了相栎一爪。我咬着牙,把她打头上拎下来丢在地上,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不用推辞,我要其它的没甚用处,弃之也实是可惜。”
确实丢了太过可惜,“那我,便收下皮毛了。”
“咳,除了皮毛,风生兽有一物和脑有同等之效,你也拿了罢。”
“既是同效,也给你吧。”
“咳,”十一面有异色,眼神也有些闪躲,“这个么,我不用了。”
我还道看不出十一这般顾念我,就听相栎嗤笑了一下,讽刺说:
“不用?是不好意思用吧?”
十一没有反驳。我越发觉得疑惑,倒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相栎又说:
“小子,你只管把你要的东西拿了,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十一点头,又是随空一抓便拿出一个翡绿玉盒来,盒里有把同色玉匕。十一用玉匕似切豆腐一般切开风生兽的脑袋,取了乳白晶莹的兽脑置于玉盒里,玉匕也置在盒盖里层的契上,再小心合好,随空一放玉盒便消失了。
我哪里有他那等的细致和身家,拎着风生兽的尾巴把皮毛丢进乾坤袋里,被相栎怒骂了一句“粗人”,我还记挂着她说十一不好意思用的那个东西,所以不理她,正打算问十一,忽见得十一瞪圆眼睛盯着我身后,嘴巴张开刚吐出个“小”字,我已被一阵飓风从后往前撞出去。
后脑一疼,眼前一黑,喉间一热,我晕了过去。
不知道哪根神筋搭错了,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居然做了个梦,而且还是梦到上神师父。
师父斜倚在藤椅上,右手执卷书,左手执我的手,眼波流转着把我的手指凑近形状优美的唇,勾魂一笑,然后张口,露出雪白的齿,用力一咬。
“咔嚓。”
我的小指断了一截。
我怔怔睁大眼。
一张脸在我上方,脸上有餍足笑意,他的唇边还有一圈鲜红血迹,腮帮子动着,我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是他在咀嚼什么,似是骨头。
我后知后觉举起左手,手臂重逾千斤,抬稳不能,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四个手指都沾了血迹,小手指的地方光秃秃的,只有伤口还在潺潺流血。
不是不疼,实是已疼得麻木。
我咬着牙,盯住那个仍笑着的孩子,牙床发麻,许久才说出完整的话,“你作……什么?”
他一口咽下我的手指,笑嘻嘻地想要靠近我,一派天真无邪,“我好饿啊,姐姐,你有那么多吃的,我吃一点没关系吧。”说完吮着手指无辜地回看我。
我偏开身子想避开他,但身体竟瘫软无力,本来靠着的身体直直倒在地上。是他的唾液里有毒么?
犹记得被什么撞飞出去,然后晕了,不知道十一和相栎怎么样,没想到会被这个恐怖的孩子拖来这处地穴。地穴唯一的光源来自顶上一个出口,洞里遍布头骨或者骨盆,许是吃不下去丢弃的。
我长出一口气,拼命想着能解救现状的法子,但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连呼吸都没法保持平稳。
我确实,确实,十分惶恐。
“姐姐,你不高兴吗?跟傒囊在一起你不高兴么?”
他眼含着泪凑近我,一脸委屈,拉起我的左手,用力掐着我的手腕让我的手指动不了分毫,“姐姐,傒囊只是太饿了,你那么好,会给傒囊吃的东西,所以一定没关系的吧。”说完一口咬下,脸上还是无邪又委屈的表情。
“啊!”
望着鲜血飞溅,锥心的断骨疼痛蚀入四肢百骸,眼前都发起黑,傒囊却还不够,对着我的无名指又咬了下去。
我已经叫不出声。
无名指之后,是食指,我几欲昏死,头一次近乎盲目地期盼着有谁来救救我,哪怕一刀结果了我也好,不要让我再清醒着忍受这疼痛。
却是没有。
连拇指都被咬断了。
傒囊舔着唇,贪婪地看着我的右手,我一颤,下意识想缩回手指,但已被他一把按住。我绝望得呜咽。
地穴忽然轰然坍塌。
傒囊凄叫一声,应是被石块砸中,我虽也被砸到,但多是土块,除了吐出几口血之外无其它损伤,何况右手好歹保住了。
本已绝望的我又升起一点希望来。
“师尊!好多骨头!”
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我欣喜挣扎,张开嘴试了几次才喊出声,
“救……救……”
“师尊?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一道紫色身影进入视线,一双手细致把我抱起,不够温暖,还有些凉的怀抱,而于我已是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