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下腰的同时往前踏一步，然后转身，但眼前仍只是一道黑色残影，头顶响起相栎一声“小心”，我只好后弯又朝右边滚开，姿势虽然丑了不是一星半点，好歹是躲过了。
而攻击我的东西此时也停下动作，站在我对面双手抱胸盯着我。
说是东西，实是因为以我的见识难以判断这是个什么，这一个堪堪有人形，周身却又虚幻飘动的黑影，连面貌都模糊不清，整个似乎全由黑雾拢成。
黑雾发出了阴冷的哼笑声，“你既来了妖界，就休想全身而退。”
我自认平时虽则不厚道了些，但还不至于狗胆包天惹上这般鬼魅的仇家，何况，他又未直呼我的名字，莫不是，“姑娘，你可是认错了？我从未见过你，怎会跟你有仇？还是必须留下身体一部分的仇。”
不知怎么，黑雾飘动的边缘忽然一滞，那声音听来也越发尖细，似是气急败坏，“本护法堂堂七尺男儿哪里是女儿家作态？敖音软，你眼瞎本护法却没瞎！”
我想说你这个样子，纵然我的眼睛给天水洗得透彻，却也是看你性别不明，而那么女儿家作态的声音，居然是个七尺男儿么？心里这些弯弯道道，自然不敢说出来，我一叹，“那这位兄台，你来寻仇也要让我明白一二，我与你有仇吗？”
“哼，有仇如何，无仇如何，我【荣华阁】要杀你无需理由。”
音落身形一晃又消失在原地，我心知他已向我攻来，无奈眼睛捕捉不了，便只能屏气依靠本能，面上一寒，黑影距我已是一寸，我手脚僵硬，正凝了仙力在喉咙打算吐他一脸冰渣子，黑影却忽然倒飞出去，撞在地上拖出好几丈，喷出一口黑血后，昏了过去。
我目瞪口呆，莫非是像凡间小说里写的那般，虽则师父说要跟我分开，实是隐藏在暗处，又或者，他在我身上加持了护体仙罩之类的。
“找什么？帮你的人在那边。”
相栎提醒我方看过去，黑影面前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黑衣，不过面目清俊，笑容和朗，不知要比那【荣华阁】的护法可亲多少。只是少年笑着，却一脚踩在黑影护法胸口上，而他从脚底瞬间燃起白色森森火焰，饶是昏迷中的黑影护法也疼得醒转过来，凄厉惨叫。
我头皮一麻，问相栎，“这，这又是一个寻仇的？”
相栎没有回答，黑影护法大抵也是有这个疑问，想要抓住少年的腿，又被白焰烧得“嗷嗷”叫，一边咬牙切齿，
“阁下是何人？与我【荣华阁】有何仇怨？”
少年稍稍侧了脸，一脸云淡风轻的笑，“仇么，是没有的，不过看你不顺眼罢了。”
说完脚用力碾了碾，黑影护法一声尖叫后被盛起的白焰烧成了虚无。
我抖了一抖，少年已看都未看我一眼往前走，周围三三两两围观的妖也不迭避开。好歹是要谢谢人家的，这大抵也算得了是救命之恩了，我咬一咬牙，追上少年。
“多谢少侠相救。”
少年步伐不减，嗤笑了一声，“少侠？你是凡间来的还是武林秘籍看多了。”
我脸皮一烫，诚然，我是武林秘籍看多了。
“多谢妖兄相助。”
“妖兄？”少年停下脚，笑意堪堪挂在面皮上，丝毫不进眼，“你怎知我是妖？”
我噎住了。少年好似不在意，挑了挑眉道，“也罢，我在家排行十一，你唤我一声十一便可。”
娘亲说过，行走六界，最要紧是要懂道义，人道了姓名，为了义，我也应互通，不过敖姓实是龙族标志，我于家里也没什么排行的，叹了口气，我拱了一拳，“在下音软。”
少年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随意说着：“我要去抱朴原抓一只风生兽，你要与我一道？”
“风生兽是什么？”
“风生兽么，好东西，皮囊连上古神器都不能轻易伤到，还可以入药，凡人用了能延寿五百余年，我等能增修为。”
确是好东西，顶上相栎小声说：“跟去看看，这风生兽可是几千年不见一只的好东西，没想到妖界竟有。”
一只手忽探过来拎起相栎，十一眯着眼把相栎的龙头凑近细细看，看了一下又丢给我，我手忙脚乱接好相栎，听到十一嗤笑了说：
“没想到你居然养了条龙做宠物，好身家。”
我只含糊“唔”了一声，相栎却不依，“我才不是这个傻子的宠物！”
我和十一一致不理她。
妖界的抱朴原真是一处广袤的平原，一眼望去齐我头顶高的绯色香瘴苇无垠无际，十一皱着眉打量我。
“我没想到这里的香瘴苇已长这么高了。月余前我来时才及我腰间。”
我无言以对，仰头看他高出香瘴苇的头。
抱朴原太大，我和十一合计了以后打算分开找风生兽，十一递给我传信用的礼炮，犹豫了一下又递给我一包浸了药的菖蒲，
“风生兽遇风即活，唯有用菖蒲堵住其口鼻。不过我给你这个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发现风生兽，你即刻放了礼炮等我赶过来。”
“嗯。”
言罢分走两头。
我一面费力扒开香瘴苇，又要注意不惊动风生兽，还要听着头顶上相栎的自说自话，实是劳心。
“那个叫做十一的，连本名都不愿说，可见底细很有些问题，你不要尽信他。”
“嗯。”我有气无力应一声。
“嗯个头啊！那你还跟他来捉什么风生兽！有这么好的东西他怎么不独吞还要找你分！”
我心说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但要这么说出来不定相栎把我头发揪落，“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风生兽，所以才叫我来帮忙，好歹是救过我一命，我就应了还了他的情也无妨。”何况，我也的确很好奇风生兽。
相栎果然再无话，只嘟囔一句“傻子”。
我吐一口气，扒开眼前的香瘴苇，登时愣了。
一个小小孩童绞着手站在我面前，大而黑的眼珠错也不错看着我，且还盈满渴求。这男娃看起来不过三岁，长得倒是可人好看。不过不知道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动他也不动，歪着头定定瞅我，我往右边挪一步，他也跟着挪，我往左边，他还是往左边，我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他稚嫩清脆的声音。
“姐姐，你有没有带吃的？我好饿。”
吃的么？似乎我从北海出来时装了些，从乾坤袋里翻出一袋糕点，我递了过去，小孩还不等我手伸过去就蹿过来一把抢走袋子，然后又蹿到一旁蹲着狼吞虎咽起来。
速度真是快。我慢慢收回手。相栎动了动。
“这是什么古怪东西？饶是我也看他本体不透。”
我很想翻给她一个白眼。你算什么，这六界你看不透本体的东西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