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话说当年,西王母的哥哥凤栾同西王母相反,是个不爱帝位的风流浪荡子,最喜游走在人间,和人或妖或花灵纠缠。当时的神凤大帝真没少为他这个独子操碎心,偏这位未来大帝还不领情。西王母就很看不惯,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能比她哥哥做好大帝,于是就给神凤大帝进言,愿替父分忧,且在位定会比凤栾更能荣华神凤一族。凤栾乐于见到这个结果,自是十分赞成,并在西王母说了这话之后的第二日就溜去人间,从此不露出踪影。
原也挺好,凤栾爱美人便与美人厮混,西王母爱帝位便掌权。可神凤大帝不知着了什么执念,非要把帝位传给凤栾,还令西王母去人间寻凤栾回西方仙界。西王母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委屈,一面又要寻她哥哥,确是满腔怨忿。等见到她哥哥正和一个她所认为卑贱的花灵在一起醉生梦死时,西王母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于是她怒下杀手,一掌拍灭花灵灵识,竟是让花灵不再有存活可能。
为这事,凤栾和西王母结了大梁子,后来居然回西方仙界当起了神凤大帝,等他父帝仙逝之后就明着给西王母难堪,迫得西王母不得不离开神凤一族栖息地,宿在蓬莱仙岛。
因此,西王母和凤栖花也谈不上熟稔,甚至有些生陌。
一气呵成说完西王母的旧事,相栎拎着茶壶就仰头往嘴里灌水,我笑她,又免不住疑惑。
“稍等……你说这些都是几千年前的事?相栎,那时的事你如何会知道?莫不是胡诌来诓我的?”
我也晓得相栎最不喜别人说她说大话,因此她的反应还在我预料之内。她从桌上跳下来瞪着我,一脸愤愤,“你怎么能怀疑我?你这个、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子,我怎么不知道,那时我还去过西方仙界,就为了看这恶婆娘吃瘪的样子。”
这越说越离谱,我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相栎打个大大的呵欠,“相栎,我好困啊,你要不要睡觉呢?睡觉睡觉~”
相栎的表情相当之恨铁不成钢,鄙视我一眼以后转身就走出了房间,我耸耸肩,当真趴到床上去,伏在床上又被胸口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硌到。我这才想起,胸口还揣着那本书。
这本书的里页和书阁其它书并没什么不同,都是灵墨写下的渊源和咒术,第一行字是:魇者,以梦食之,必可化形……
“音软,音软,我的乖乖音软,快些醒来了。”
我皱眉,使劲揉了揉眼,鼻子被一只手捏起,耳边回响着师父笑意盎然的声音。
“小猪音软,快些睁眼,再不睁开眼睛你就要看不见漂亮的小精灵们了。”
我终于睁开眼睛,待看清身边境况时,我惊讶得瞪大了眼。
天色昏黄,夕阳微弱的光线像一层轻纱,笼着这片林子,朦胧又神秘,空中有点点金色的光尘在跳跃,而在这些金色光尘之中,有一朵朵粉绿色、半透明的蒲公英舞动着。
不,待它飞到了近前看清才知道,原来不是蒲公英,而是一个个小灵体,她们和他们都有翠绿透明的头发以及皮肤,头发飘起来就像一把小小的精致的蒲公英花朵。
我连呼气都不敢大声,跪坐在地上,一只灵体停在我指间上,扬着头睁圆水润的翠绿色眸子看着我,整个只有我指头那么大。
我忍不住笑得露出牙齿,虽然没有发出声音。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我头顶上,用力揉了揉,我嗔怒,又放低声音,
“师父!”
“呵,音软,师父带你看的东西,好不好看?”
“嗯,太美了……师父,这些是什么?”
“这些美丽的灵体,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夕颜。”
“名字也很美丽……”
“起来吧,师父要带你看的,可不仅仅是这个。”
我难捺雀跃,站起身把手放进师父伸过来的手里,被紧紧握住的那一瞬间,从灵魂深处战栗起来的幸福和满足填满了我整个胸口。又甜又酸。
夕阳完全坠下,但周身有点点蓝色,仿若不会熄灭的蓝色萤火,有纯稚的夕颜撞到我脸颊,竟也不怕,反而蹭蹭我的脸,然后飞走。师父肩头和头上还落着几只大胆的夕颜,许是飞累了在歇息。
暗夜里的师父,仍是一身紫衣,被微弱蓝光照亮的一张脸和墨色的眼,分明还含着笑意,可却像染上夜色的露珠,透着邪恶又清冷的诱惑。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就这样……一直……
“傻子!快起来去上早课了!”
我怔了怔。
一只手捏住我鼻子往上拎,我皱眉,这才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相栎一张脸放大在我面前,原是我又睡着了,竟做了个梦,还是续着上次和师父的事。啊,我怨念太深吗?还记惦着师父想让我看的东西。
拍掉相栎的手,我揉了揉脸,然还是不大有精神。
相栎戳我的脸,“怎么了?没睡好?可我见你睡得挺沉哪。再说你一个仙没睡够也不至于这么脸色不好啊。”
“唔……大抵是有些不适应……不是要去早课?走吧。”
西王母的三千女弟子俱汇聚在主峰,广袤白玉场之上,不同服色的弟子们按照修为不同以及长幼分立。
而我和相栎随蕊黄、玫簇、丹蓉、薇好站在最前面,虽是后面的弟子梦寐以求的,但明显相栎很不屑一顾,连上首西王母训话她都在捂着嘴呵欠连天,看起来是比我这个没睡好的人还要没睡好。
虽然其实我也在神游天外……
总觉得,昨晚上那个梦,很有些异常。
“蕊黄师姐!那个……那个……恶魔又来了!”
“大师姐!怎么办!”
“师姐!”
一道道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我随着声音看过去,原是后面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吵闹起来了,涌动着,躁动着,似乎最后面有什么她们很忌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