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是炎炎的烈日,玄姬光是坐在窗前便出了一身汗,然而她专心地绣着手中的香囊,竟丝毫不曾察觉。
月瑟站在她身后,为她摇着扇子,“娘娘还在绣这个香囊呀?大王说要过来用午膳,您不再打扮一下吗?”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殿外一阵急乱的脚步声,韶玉走进殿内,恭敬地福身:“王后娘娘,大王如今在柳淑仪那里,就不过来了。”
“噢,”玄姬没有丝毫不悦,只是轻轻挑眉,“柳淑仪那边怎么了吗?大王怎么突然想着去她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太医院去了好几位大夫。”
她站起身来,“难道是柳淑仪的身子出了什么意外?过去看看吧。”
韶玉似乎还想说什么,玄姬已经朝着殿外走去。
玄姬一行人刚坐着辇车到了柳淑仪的云意殿外,却正好看到慕容夫人前来。她看到玄姬时明显愣了一愣,仍是恭敬地行了礼:“参见王后娘娘。”
“慕容夫人也来看望柳淑仪的?”
“嗯……是的。”她的表情中似乎有些古怪。
玄姬莲步轻移,朝着殿内走去,“柳淑仪近来又不好了么?”
慕容夫人低垂着眸子,“妾也不太清楚。”
玄姬笑容间带着一丝诡魅,“那你今日怎么来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正当她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却见到殿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两个妇人,迎头撞在宫人身上。然而妇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急匆匆地朝着殿内走去。
玄姬眼角一挑,“这两个妇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云意殿的宫人恭敬答道:“回娘娘,是稳婆。”
“稳婆?!”她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云意殿里怎么会请来稳婆?
莫不是……
玄姬的双眉渐渐拧起。
苒絮和韶瑾也是面面相觑,有些呆滞。
慕容夫人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惊讶,但仍然心事重重。
玄姬的目光掠过她黯然的面颊,忽然察觉了什么,暗自冷哼一声,继续朝着殿内走出。夙彧正坐在高座之上,单手扶着额头,似乎正在沉思。
“参见大王。”
他抬头,却看到玄姬站在面前,明显吃惊不已,“王后怎么来了?”
“听说柳淑仪身子不太好,连您也亲自来了,妾想着怎么也该过来看看。”她莞尔一笑,似是温柔如水。
夙彧脸上似乎有一丝惊慌,正想开口,却是玄姬先发问:“妾刚才看到说是有稳婆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夙彧知道如今也瞒不住了,便只得如实相告:“十个月前,孤来了这里一趟,和云杳叙了一会,后来孤情难自禁……”
“柳淑仪瞒了整整十个月?”玄姬的双眸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都怪孤,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可她想留下这个孩子,所以一直没有声张。”他低下头去,轻叹一声,“今天她恐怕要受些苦了。”
玄姬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抿了嘴唇,“能平安便好。此事掖庭那边知道吗?”
“没有,那日孤因为后悔,就未叫他们记档。”
难怪,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淑仪受过了宠幸。
玄姬听见自己喉咙间唾液苦涩咽下的声音,一切似乎都有理有据,却隐约之间,透露出几分牵强来。
她提起裙摆,坐到他的身边,倚靠着她。
夙彧也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云杳她若是有什么闪失,孤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口一个云杳,竟是如此亲切。
玄姬轻轻抬起头,用温和之中藏着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夙彧的面容,“您很爱她吧?”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僵滞了一瞬,“兴许是情多于爱吧。”
“此话怎讲?”
“淑仪身子一直不好,是因为……”
玄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打断了他:“妾知道她为您侍疾时落了病根。还有呢?”
夙彧被她的神情一震,复又叹息,“孤念着她这份心意,一直一直。孤虽然妃嫔众多,但是能以这份真心对待孤的,又有几人呢?”
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笃定:他在撒谎。
玄姬心头怒意,反而不自觉地勾起双唇。
藏在柳淑仪背后的秘密,如今终是昭然若揭。
当柳淑仪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时,仿佛是一个走在迷雾之中的女子。后来因为伏琼的事情,她对于这个神秘的妃子也渐渐忘却。
夙彧隐隐发觉,玄姬倾城的容颜上,这抹笑意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美则美矣,更叫人颤栗彻骨。
“恭喜大王!”“恭喜大王!”
殿内压抑的气氛却被宫人的贺喜之声打破。
夙彧猛地站起身来,却见那两个稳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了出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他将婴儿接过,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好!好!”
玄姬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恭喜大王了。”
她不经意地看到一旁沉默的慕容夫人,她的眼中似乎并没有惊喜,反而一如方才的落寞,甚至更多了几分担忧。
“慕容夫人,你不为柳淑仪感到高兴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慕容氏明显愣了愣,才抬起头来,笑道:“高兴,当然高兴,这可是赵国的大喜之事啊!”
玄姬唇畔的笑意更加冷滞。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怪和不自然。
她对着周围的宫人吩咐道:“赶紧把寝殿收拾一下,让大王进去看看柳淑仪。”
玄姬看着夙彧脸上的欣喜之色,却感觉他的笑容为何如此生硬?
云意殿的气氛在玄姬看来是那样的诡异,当众人沉浸在迎来小王子的喜悦之中时,她悄然离去。
回到中宫殿内,玄姬脸上已是铁青一片。
苒絮小声道:“娘娘,这、这也太蹊跷了吧……”
“不知道现在后宫里的妃嫔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在想些什么呢?”玄姬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从去年伏琼死后夙彧久久不曾踏足后宫却独宠中宫,再到如今对她的情浓意眷……
玄姬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早就想过,夙彧对她的好,不过是在做戏。
原来做戏的原因,是为了让柳淑仪的出现水到渠成被她所接纳。
然而他错了。
她平生最恨,不过是背叛和欺骗。
玄姬轻轻拂袖,手中的团扇轻轻落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的仕女图案已经被她的护指上的珍珠嵌片给勾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