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数不多仍值得玄姬庆幸的事情就是，子澈回到她的身边后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很快便接受了这位神秘而高贵的女子才是他亲生母亲的事实。而疏桐的生母、子澈的养母，在得知疏桐的事情后也只能哀然一叹，领了玄姬所赐下的数多银两，远走高飞。
子缺也没有忘了正式与她成亲的事宜。
和她嫁入赵宫那一日截然不同，一切从简，甚至没有邀请宾客，然而在玄姬的心里，意义却是非凡。在皇兄皇嫂的见证下，她正式和子缺结为夫妻，不再是赵王后，不再是凤月公主。璇玑郡主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名号，玄姬的心里，她的身份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子缺的妻子。
随后，明琛在京城指了一处院落予二人，并且允许他们随时可以回宫，并且苒絮、月瑟仍然随侍在她的身边。
迁居那一日，韶音的眼泪流得像夏日的雨一样，“殿下，莫忘了闲时回来看看老奴。”
玄姬只是笑笑，“怎得说成以后难得一见了似的？你好生待在未央宫做你的长御，我有空自然会回来看你们。”
这是她第二次要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皇宫去生活，却和第一次有着完全不同的心境。
玄姬抬起头，朝着身旁的男子温柔一笑。子缺抿着唇，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真的不曾想过，她真的有一天可以在这落落皇城的一隅，就如同普通的富贵人家一般安然生活。
除了在子缺的疼惜和苒絮、月瑟的关心下，她仍旧和以前一样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外，似乎和寻常阔户家的娘子没有什么区别。
偶尔兴致来了，她也想手跟着苒絮她们学一学做菜呀、刺绣啊，子缺总是会心疼地制止她，她便乖乖照做。
平淡的时光日复一日，就如流沙一般自指间滑过。子澈这般的年纪，是一天变一个样的。看着他无忧无虑的样子，玄姬总将笑容挂在嘴边。
可是偶尔，她感觉自己的心头仍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是她的天性。
柳云杳死得凄惨。可是还有人活得好好的。
她不会忘记，疏桐的死，“先赵王后”的死，除了柳云杳的一手安排，还有一个人的推波助澜也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绛月仍会替她带来赵国的消息，她本是不在意的，只当饭后的闲谈听着，但听说赵宫中珍婕妤专宠的消息，眼底却浮现一层血色。
“她如此受宠，就不该仍是个婕妤。”
“之前赵王有意擢升她为昭仪，那人却是百般推辞，哪怕长跪不起也要赵王收回成命。赵王最后只得允了，但她的用度和礼遇，都已和昭仪无二。”
“哦，我明白了。她怕了，她怕步了之前那两位昭仪的后尘。”玄姬以团扇掩面而笑，“原来，她也会怕。”
她不该怕的。从她放弃了珍兮这个身份，以卫清悠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玄姬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该怕，不该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尤其是知道璇玑郡主就是玄姬以后，她就知道，柳云杳所承受过的惩罚，她也逃不掉。
然而哪怕她执意拒绝，夙彧仍给了她昭仪的待遇。
“珍兮”这个名字，总归在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吧。
或许在柳云杳那洁白如月的身影染上漆黑和血腥气之后，在夙彧心中空出来的地方，也被她给占据了去。
苒絮咬着牙关，“殿下，她早该死了的。”
就连善良纯真如苒絮，也恨她如此入骨。
玄姬仍是莞尔，“不管是为了你和月瑟曾受得委屈，还是为了我曾遭受的屈辱，还有我那可怜的疏桐……我不会任由她仍做着她的宠妃，余生岁月静好。”
她顺手抱起跌跌撞撞跑来的子澈，宠溺地看着那一双深琥珀色的眸子，温和的面容和方才那阴戾的女子已是判若两人。
一年之后。
东离王去世的消息传了出来。
玄姬知道，她要的机会来了。
子缺似是无心般替她带来了消息：“东离本是蛮荒，乃是圣祖皇帝出兵讨伐后才被收为藩国，因此和别的诸侯有别，虽实际上仍是以血统继承王位，但所有王储继位之时都要来皇城觐见过天子，得到天子正式的受封后才算正式加冕。而东离唯一的王储便是伏俞王子了。”
“唯一的王储？他可不是。”她挑一挑眉眼，笑着朝他望去。
“你又想了什么法子？”子缺亦是眼里带着笑。
“我记得礼书上记载，东离王储受封为王时，其他诸侯也会入宫觐见吗？”
“按照以前的惯例，应是会来的。”末了，他复道，“赵王也会来。”
“以往这些场合下，藩王们都会携正妃和王储前来，夙彧一个人孤零零的，倒是可怜。”她如此说着，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子缺自然也看得明白，只是并未言明。她轻叹了声，“叫绛月去赵国一趟，想法子让夙彧带珍婕妤一起过来——让谨献夫人去办，她能办到的。”
兴许，哪怕她不做些什么，夙彧也会带她来的。如今，在赵宫中，卫清悠就是离他的心最接近的那个人。
子缺颔首。一瞬间有些错觉，仿佛回到了昔日在赵国的从前。他又联想起，那个高高在上、国色天香的女子第一次向他索取怀抱的那一刻，心中那从未有过的悸动。
“你在想什么？”一双柔荑轻轻揽住他的手臂。
“没什么。”
玄姬略一沉吟，眼中却带了丝疑虑。“伏俞的存在……总会让你觉得膈应么？”
温和的笑意从他眼底漾开，“当然不会。”
伊人却轻轻松开他的臂膀，以背影面对着他，声色渐渐低沉了下去，“同为东离王之子，为何他贵为王储，而你却流落他乡。若没有我，你也不会有半点对于上天不公的愤恨吗？”
“若没有你，兴许会吧。但有了你，上天何时对我不公？”
她回眸一笑，“子缺，你值得拥有这天下最好的——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势。”
“可是，我只想拥有你。”
玄姬“唔”了一声，“我不管，你想要的，我会让你拥有。我想要你拥有的，你也必须接受。”
子缺不再回答，低头深深地稳住了她。
无论是作为曾经的暗卫，还是如今的郎君，他早已为她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