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充华闻声望向玄姬，眼里带着信任与悲凉。
她的直觉没有错。
并不是玄姬告诉了齐莞这件事。
齐婕妤哭得不能自已，“那日您叫静萝出去，说是有话要吩咐，妾强撑着偷偷跟在后面，却没想到发现了那样的事……我听到静萝那些话，从那时起就发誓一定要复仇！可是妾知道自己太过弱小，太过无能，一直到如今柳淑仪上位，妾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才做了这样的傻事！”
原来真的是个误会！
如果姚氏没有得知夙彧的计划，如果玄姬与她的对话没有被齐莞听到，也许今日这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够了！王后，不要同她们多废口舌，来人，速速将两个疯妃打入冷宫！”听到柳淑仪的名号，夙彧便感觉自己心中被扯紧，不再想听到她们再谈论此事。
也许，真的是他在自欺欺人。他害怕，害怕知道这背后主使的真相。
他的云杳是善良的，是无邪的，不会在后宫中沾染上一丝尘埃。
宫人们听到夙彧口中的怒意，再也不敢怠慢，将二人粗鲁地押了出去。
姚充华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晦暗。
而齐莞却惊惧地呼喊着，竭力转过头，仿佛要将肺腑都倾吐出来一般，“柳淑仪！全都是柳淑仪！大王……”
夙彧长叹一声，手掌重重落到桌案之上。
“这事定然不会这么简单。可是大王，你不想知道答案，是吗？”玄姬幽幽地望着他。
“宋婕妤失去了孩子，而她们两个人的一生也就此断送。已经够了，孤不想再提起此事。”
她微微一笑，“你在逃避。”
夙彧不耐地提高了声音：“闭嘴！”
“大王……”宋婕妤虚弱地从锦被下探出一只手。
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那样冰冷无力，就像是一件脆弱的陶瓷艺术品。
玄姬便也不再看他，而是看着宋婕妤，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宋修竹的脸上顿时像是阴霾尽去，双眸中仿佛闪现了点点亮光。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之前的芥蒂和嫌隙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玄姬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
她来赵国不过两年多，却没有一个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盟友，从一开始的左婕妤，再到后来的姚充华，她们都曾那样灿烂，也开放得那样的短暂。
但宋修竹和她们都不一样。
宋婕妤的落胎就此落下帷幕，对外宣称的经由是齐婕妤和姚充华因为嫉妒其得宠而联手设计毒害，二人被打入冷宫，就此不提。
玄姬强撑着已有些行动不便的身子，借着月明星稀的日子，由子缺和绛月护送着来到冷宫。
周围似乎有乌鸦干哑的叫声，和蝉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令人厌烦。她小心地落脚，便感觉有寒凉之感席卷而上，低头一看，裙摆已被湿气洇了一片。
“殿下，当心。”子缺握住她的柔荑，带着她走在地面细碎的砖瓦之间。
玄姬四下环视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样一个阴气袭人、让人浑身难受的地方？姚充华和齐婕妤虽然不算是千金贵胄，也毕竟是父母捧在心尖上的姑娘，也曾是养尊处优的宠妃，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地方，如何活得下去？
即便真的耐受了这冷宫的摧残，就凭着她们二人所知道的夙彧的秘密，他又会留她们多久？
谁管她们死得怎样凄惨，就如同之前的伏琼、珍兮一般，不过是一句“病逝、厚葬”便草草了事了。
也正是如此，玄姬必须赶在夙彧下手之前，问清楚这一切，绝不能让她们带着秘密死去。
绛月略施小计便将冷宫值守的宫人引走，而子缺则守在门口，玄姬走进殿内，便听到屋角滴滴答答的水声，周身都被寒意所侵袭着。墙角已长满了苔藓，阴暗的角落里，姚充华和齐婕妤依偎在一起，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来，眼中还带着警觉。
“是本宫。”
她们似乎这才放下心来，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之色：“王后，您怎么来了？”
没有人来通禀，看起来她也是偷摸前来的。
“嘘，小声些。”她朝二人走得近了些，借着残缺的屋檐投下几点月光，看到她们憔悴黯淡的神色，不禁心凉。
齐莞眼圈发红，“王后娘娘，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您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玄姬未想到她会求救，微微一怔，只得抿了嘴唇，“抱歉，本宫现在做不到……但是本宫会给你们报仇。”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齐婕妤凄烈的哭喊骤然响起：“柳淑仪，是柳淑仪啊！”她跪伏在地上，绝望地朝着玄姬伸出手去。
玄姬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你慢慢说，仔仔细细地说给本宫听。她的过错，本宫会一一要她赎回来。”
“都是妾的错，竟然去投靠了她，没想到她竟是个如此阴险狠毒之人！她嫉妒宋婕妤，怕宋婕妤有朝一日会越到她的前头，便利用了妾对静萝的误解，让妾同时去接近静萝和宋婕妤，等到宋婕妤因为那块玉佩失宠之后，便能栽赃给静萝。这样一来静萝被责，宋婕妤运气大伤。”
齐莞说得这些都是玄姬已经知道的，而这些还远远不够。
但再将此事在心中梳理了一遍，玄姬已是握紧双手，心中愤怒的巨浪一阵一阵地袭来。
柳淑仪在计划此事的时候定然就已经安排好了，不忘折腾玄姬一番：夙彧传她去求证之时，她必然只能从齐婕妤和姚充华二人之间选择一个——她的证词只能保下一个，而另外一个人就会落罪。
玄姬若是保下齐婕妤，那姚充华死罪难逃，柳淑仪和齐婕妤的计划得逞。若她保了姚充华，齐婕妤被罚也牵连不到柳氏的头上，然而姚充华曾经害齐莞的旧事被翻出来，玄姬自己也要担一个包庇和知情不报的罪名。
是真的好狠，不给她一丝退路。
只是柳淑仪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齐婕妤和姚充华两个人却选择一同玉碎，并未让她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也没有牵连到玄姬。
但柳淑仪仍然是唯一的得利者。宋婕妤因为要休养身体，她再次成为了后宫唯一的宠妃。
想到这里，玄姬急不可耐地追问着：“还有什么？她还叫你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