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被玄姬突然而来的激动所惊吓，齐莞瑟缩着身子，怯声：“她只叫妾做了这些……妾好怕，妾好后悔，若是没有入宫就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泣不成声。
姚充华从一开始便未说过话，此时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用目光安慰着她。
玄姬再次感到唏嘘。原来在深宫之中，是有如此真挚深切的友情的。可惜的是，这份感情却因误会而变成了鸩毒，因恶人的算计而沾染了污迹。
她放平了语气，“你还知道些什么吗？还有姚充华，当时夙彧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姚充华平静地回答：“妾还记得那一夜，大王喊出柳淑仪的名字，妾那样的吃惊。后来大王告诉妾，柳淑仪是他最爱的人，可是他怕柳淑仪无法诞下子嗣，又独宠后宫，无论是太后还是您，亦或是别的妃子们，都会容不下她。”
玄姬冷笑了一声。
“大王说他一开始便忌惮宁婕妤，他们青梅竹马，他最了解宁氏的性子。后来又想到您是闻名天下的凤月公主，自然不会放过柔弱无力的柳淑仪，所以才出此下策。而柳淑仪顺从他的安排，没有一丝怨言。他一心一意地相信，柳淑仪是真心爱他，而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和权势，并不是为了得宠得势才陪在他的身边。”
“他总爱说，他是‘王’，他有那样多的苦衷。若他真的有多么深刻地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该知道他这份爱情有多么苍白而无力。”
玄姬抬起头，看着那轻轻点点跃动着的月光。大抵柳云杳在夙彧的心中，就如同这不染尘埃的白月光一般，永远照在他的心间。
也正是如此，即便她逐渐藏不住野心，一次两次地露出面具后的嘴脸，夙彧却仍要欺骗自己，安慰自己。
玄姬觉得他可怜，也觉得他更加可恨。
“王、王后娘娘……”齐莞低垂着眼眸，仿佛不敢看她。
她无奈，“你说便是了。”
“宋、宋婕妤她……她身边的容素已经是柳淑仪的人了。”
果然！玄姬感觉心猛地一跳，不禁冷眼。
容素对珍兮忠心。毕竟也是得力的侍女，眼力和脑筋也不会太差，对于珍兮是如何走上绝路的，她心头也该猜得到几分。
再加上秋筝的死，仇便再添上一层。至于之后，玄姬将她分配到宋婕妤身边，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容素如今对于玄姬应当也是痛恨入骨了吧。
但玄姬仍然留了个心眼，“是柳淑仪亲口告诉你的吧？”
齐莞小心翼翼地点头，“柳淑仪让容素与妾做接应……还有，宋婕妤根本没有怀过孕。”
“什么？！”这一次玄姬险些脚下不稳，跌倒在冷宫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幸好姚充华反应快，用肉身撑了她一把，然而玄姬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宋婕妤没有怀过孕？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这一切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
“王后娘娘，妾说的是真的。宋婕妤没有怀孕，都是柳淑仪设计的！”
玄姬并不怀疑她说的是假话，但她实在是觉得太过震惊。
齐莞继续解释道：“柳淑仪安排容素给宋婕妤每日的吃食里下了药物，这种药可以在推迟女子的月信的同时改变脉象，从而让太医误诊了宋婕妤已经有孕。实际上不过是月事推迟罢了。”
“也就是说……宋婕妤也并没有小产，而是来了月事而已？”
“是啊，此药最多也就只能推迟一个月。或是容素提前停药，宋婕妤立即就会出现‘小产’的症状，脉象也会恢复正常。”齐莞再次点头，仍是心有余悸，“如果大王当时还要继续查下去，查出宋婕妤没有怀孕也是有可能的。”
玄姬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咬过一般，身心都变得麻木而冰凉，“那么宋婕妤有口难辩，还会落得一个‘假怀孕’的罪名。”
这就是柳淑仪的用心！
她强撑着站直了脊梁，“柳云杳，你其心可诛啊！”
齐莞退了回去，靠在姚充华的肩膀上，抿着嘴唇，一脸忧虑。
过了良久，玄姬才回过神来，目光掠过她们一人惊恐一人平淡的面孔，“本宫知道了。”
“王后娘娘……抱歉。”姚充华这是在冷宫中第一次开口。
她的话音那样轻，却又那样沉重。
玄姬沉默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中碾过。
半晌，她终是开口：“你们走吧。”
二人齐齐望着她，一脸错愕。
玄姬转身离去，脚步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即便捧着高耸的肚子，仍然走得极稳。二人跪坐在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感觉那样的不真切。
她仿佛从云端上来，高华冷艳，不食人间烟火。又仿佛从地狱而来，浑身肃杀，裹着冰冷嗜血的寒意。
翌日一早，废妃齐氏和姚氏于冷宫中不知踪影。五日后，在冷宫渗出的废井中发现二人的尸体，已经腐烂无法分辨，只能从衣着打扮上分辨其身份。夙彧闻之大怒，下令将冷宫的宫人驱逐出宫，废妃二人的尸体也被拖去了乱葬岗。
与此同时，中宫殿内。
玄姬手中握着三字经，一字一句地大声念着，实在让她感到枯燥无味，却仍然强撑着念给肚里的孩子听。
而她一边念着，韶瑾一边跪在旁边向她禀报着冷宫的消息。
一遍念完，她才放下手里的书卷，笑着走到窗前，“她们二人应该已经平平安安地落脚了罢。”
“回殿下，没有差错，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皇城脚下了。”绛月在她身后一如往日般冷静地回应，只是这一次她还是多了一句话：“殿下宅心仁厚，非常人可比。”
她却嗤之以鼻，“本宫不是同情，更不是有所愧疚。本宫只是不想让柳淑仪如愿，顺道……替这孩子多积些福分罢了。”
玄姬绝不怀疑，她绝不可能是个重感情、善良宽厚的人。
窗外一阵风吹过，落叶间竟然卷了些许细碎的雪花，飘落到窗台前，玄姬蹙眉：又是冬天。
天气一日更比一日凉，离新年一日更比一日近。也就是说，这孩子来到的世上的这一天也越来越近了。
在新年到来之前她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起驾，去宋婕妤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