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彧不由自主地望向玄姬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庞，她的眼神清澈而柔和。
这一切，到底是她刻意安排的，还是突如其来的？夙彧一时间竟然也猜不透答案。
虽然因为她的缘故，自己失去了让珍兮成为侧后的机会，但他非但没有感到恼怒，反而有些心疼起她来。
宴会结束以后，诸侯们纷纷退场。夙彧格外温柔地拉起玄姬的手，和她并肩走出殿外。
玄姬有些疑惑地抬眸看着他。
夙彧应该是不会再向明琛提出请求了，他难道不会因此而不快吗？
“你既然身子不太舒服，就走慢些吧。”他在玄姬耳边柔声道。
玄姬一时失神，片刻才轻轻颔首，与他携手前行。
“玄姬。”
她回过身去，却看到明琛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皇兄？”
“赵王，朕想和玄姬叙叙旧。”他轻轻招了招手。
玄姬与夙彧二人四目相对，她递了一个眼色，才朝着明琛走去。
锦阳殿的布置陈设一如昔日。玄姬一时恍然，仿佛回到出嫁之前，父皇仍是那个最爱她的父皇，她仍是养尊处优的凤月公主。
明琛端详着她游移的目光，不禁失笑：“玄姬为何回宫一趟，似乎一直心事重重？”
她回神兀自莞尔，“故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
二人相对而坐，明琛仔细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在宴会上已经恢复了不少，“方才是怎么回事，竟然晕倒了？”
玄姬哈哈大笑，“想不到皇兄也被骗了！”
“……你是装的？！”他一时错愕，“你这丫头，差点没把朕给吓死。好端端地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这晕倒的戏码？”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才把夙彧想上奏将珍兮立为侧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明琛听完她的话，却是陷入了长久地沉默，过了片刻才幽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忧虑之色，“诸侯之间能被抬为侧后的先例本来就少，他却肯为珍兮谋这份殊荣，想来珍兮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凡啊。”
玄姬不屑道：“出身微贱的女子在讨好男人的方面的确要多那么几套，反正不值得玄姬羡慕。”
“你大可叫子缺绛月提前传话给朕，虽说即便你不曾提前告知此事，朕也不会答应。”明琛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言论也未置可否。
“但只要让他在藩王将相面前提出此事，本就让众人见笑了，再被您拒绝，那是连带着玄姬也脸面无光啊。”她轻轻摇头。
明琛略一思忖，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又叹了一声，才道：“只是若她风头太盛，你在赵国怕也不会太好过吧？”
“玄姬从小听说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道理玄姬都明白。”
明琛不由得挑眉笑道：“‘忍’这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有些奇怪。”
她的“忍”本就不是忍耐，而是另一种张扬的方式。
玄姬冲着他淡然一笑，“此时被彼时，玄姬如今已经不再皇宫里，言行处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譬如就夙彧想要给珍兮如此巨大的殊荣，放在以前，玄姬定然会大闹一场，非但不能使夙彧打消念头，甚至在他的眼里，会更显得他的珍兮温柔贤淑吧。”
他轻轻拍了她的肩膀，眼里似有赞许，“你能懂得这么多，朕也很欣慰，只是以后不许再装病来吓朕了。”
玄姬嘻嘻笑着，声若银铃，俏皮道：“说起来今日还真是多谢了越王，否则夙彧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打消那念头。”
“那若他什么时候又起了这心思呢？”
“皇兄，你放心吧，他不会了。”她似是已成竹在胸，笑意烂漫却又阴冷。
从锦阳殿中离去，在回到住处的路上，玄姬正好途径了曾在大火中化为废墟的未央宫——它被修整一新，奢华庄严，在十多年后终于迎来了它名正言顺的新主人。
万千的思绪交织在一起，或悲凉，或怨怼，或感慨，最终都凝聚成一声叹息，消散在寒凉的夜风之中。
夜色笼罩了整个皇城，而玄姬也推门进入殿内，夙彧不知踪影，只有月瑟和苒絮笑着迎接她，“大王呢？”
“刚才越王派人请大王过去，说是在宫里逛逛，叙一叙。”
玄姬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越王那个鬼东西又在算计什么。罢了，本宫乏了，伺候本宫沐浴就寝吧。”
虽然她对明琛说方才的一切都是她在演戏。然而这风尘仆仆地回宫一趟，还有疲于应付这些心思叵测之人，她实在是身心俱疲了。
“是。”
卸下环佩珠钗，洗去厚重的脂粉，在热水的浸泡中将疲惫洗涤殆尽。玄姬躺在榻上，总算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明明她生在此处，长在此处，如今却已经没有了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
玄姬闭上双眼，困倦之意一阵子向她袭来，就在她即将进入的梦乡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朝着她走来。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那人重重地靠在了床边，寂静的殿内只能听到二人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玄姬狐疑地看着身前模糊的影子，“夙彧？”
夙彧将她抱在怀里，下颔紧紧贴着她的面庞，“你知道么，越王他竟然讨好孤。他那样不可一世，竟然向孤低头了，孤现在还感觉不可思议……”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玄姬被他抱得紧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禁皱起双眉，却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上一次夙彧抱着她，触摸她，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因为她的缘故，让越王真正地意识到了夙彧的地位，甚至让自视甚高的越王向夙彧谦恭求和。所以，夙彧就想用这种方式来“奖励”她？
玄姬心里一阵恶心。
“不要碰我！”她恶狠狠地吼着，奋力挣开他的怀抱，翻身坐了起来。
夙彧登时停下手中的动作，错愕道：“王后？”
借着窗边洒下的月色，他看到玄姬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和锐利。
“不要用你碰过那些贱人的手来碰我！”
那眼神刺进夙彧的心里，“贱人？你指的是谁？”
“珍兮也好，宁绯宛也好，你碰过了她们，就不要再来碰我！让我恶心！”她不顾仪态，竭力斥骂着，仿佛他就像是一条毒蛇，一只恶虫一样。
夙彧惊讶地看着她，他并不生气，反而感到心痛。
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她厌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