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日记有一页是这样记载的:
1933年5月15日。天气晴朗,还有点热,承轩穿着大衣。
承轩对我说,今天,小婿到家,有要事相商,你就忙你的去。于是,我就忙着摆水果,打扮客厅。我知道,这个石生财不得了,南五县剿总司令。这个名头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这几年很得蒋委员长的信任,听说,还要把河南省交给他,我就是不信,但是,承轩信,还把小女嫁给了他,说什么为了吴家。
承轩是个刁滑的人,不知道怎么上了他的当,我就知道,二姨太离家出走,要是好男人,能这样吗?还有,杀人,也算是诟病。有多少人都虎视眈眈,总有一天要报应的。
说到这里,我已经回来,买好了东西,放在大厅里。说实话,承轩名气太大了,但是手里没有兵权,这是一个缺点。石生财,一个土包子,说要四姨太就四姨太,真是没办法。不过嘛,四姨太也可以,大奶奶是个活死人,只知道钱钱钱,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二姨太离家出走,也就不说。三姨太虽说漂亮,但石生财要娶四姨太,肯定比三姨太要好。不说这个,我还是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不想一听,吓了一跳。
坐在大厅里,上面是蒋总裁的画像,两边贴着一帆风顺和八匹马,不知道谁画的,但是很好。特别是八匹马,承轩就问过我,你看这里有几匹马?我说四匹,他大笑,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还有人这么说的。最后指给我看,说我别看马头,要看马脚。我一数,果然是十六只脚,才相信是八匹马。但是我又迷糊了,照这么说,你亲眼看到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什么是真的呢?只有人心是真的。人心在肚子里,人心隔肚皮,什么时候也看不到,只有自己说是真的才是真的。
想到这儿,果然出了毛病。坐下来后,石生财对吴承轩作揖,然后落座。开口就说,老丈人,有一件事情,得请你定夺。承轩还礼,然后说,什么事情能难住你这个总司令呢?
三姨太。
三姨太?听说了。是好事呀,要不是三姨太,你石家就绝后了。你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呢?
听到地方士绅还有达官贵人有什么说法没有?
只有好听的,没有坏消息。
其实,承轩这点不好,总是奉承人。你比石生财职位还高,你是安徽省党代表,虽说退下来了,但你的同学陈诚不是大官吗?干嘛见人矮一等呢?承轩说,那叫谦虚,谦虚在什么时候都不多余。我就不明白,这个石生财自己还不知道吗?二姨太参加了共产党,这等大事还瞒着,居然瞒过去了,真是奇怪。
细细听听,在说话。石生财说,我知道,有些穷鬼说我狠毒,说我不是人,那都是骂我。你也是知道的,共产党就是黑杀党,都是什么东洋人托生,他们会说话,比谁都毒辣。我再不比他们毒辣,还能当这个县长吗?你记得不,我那个干兄弟周维炯,放在县王继亚民团四大队当队长,结果怎么样?端午节,利用过节,组织暴动,把我的几个弟兄都灌醉了,把枪夺了。你说,我对周维炯还不够意思吗?日他妈的,他就是不够意思。活该,最后被一个叫张国焘的杀了。活该!我算看透了,共产党弄不成大事,整天就知道窝里斗,这么大点还窝里斗,真是不知死活!
唉唉,高见,高见。
我今天闲了,才到老丈人这儿来的。你听到风声没有?
没有……不过嘛,有惊无险,不知怎么回事情。
我今天来就是说这件事情的,老丈人,你,我相信,你是高人,只是因为你本分才回来,否则,河南省都是你的。
唉唉,贤婿,你不知道,我胸无大志,又有了岁数,叶落归根呀,总觉得商城好,山清水秀嘛。这些年,小婿治理有方,把个商城治理得井井有条,民之万福呀。
哎,老丈人,你不可这样说,要是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请教了。
但说无妨。
这个三姨太,我待她也很不错,最近,金刚台手枪队下山,掳去我全家老小四十五口,有你家小姐,还有三姨太……
哎,我知道,全县都知道,不知道刘长官知道不,要是知道不是好事。在这个期间,我想你得做些好事。
我认为老丈人错了,我最近必须扑下身子清剿,收到一些效果才能在刘长官面前交差,否则我真是黄泥巴调到裤裆里,洗都洗不清了。
三姨太,有人说是共党,你怎么看法?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有想。石生财好像很惊讶,连忙说,不过嘛,三姨太跟我,他两个哥哥也跟着我,我想不会吧?
很难说。承轩说,为什么下山谈判叫她,不叫俺闺女,也不叫大奶奶呢?
回来后我问了,三姨太说,叫大奶奶,大奶奶吓死过去了,昏迷不醒。再说了,大奶奶已经认为死定了,死活就不敢走,在那跪着,装死!还求赤匪给个活路,真把我石生财脸面丢尽了。你家闺女倒是英雄,当时不怕,还斜着眼瞅大奶奶,嘲讽说,平时里不是耀武扬威,今天咋成狗熊了?说过,对山上的游击队说,让我去也行,至于你们说的那些条件,恐怕难办到。那个胡须老长的朱丹红走到张三铁匠跟前,咕唧了几句,张三铁匠回头对玉兰说,你想走,办不到。就在这个时候,三姨太站出来,跟他们说,要不,我下山。那帮赤匪商量了好半天才同意。
……承轩皱眉,好半天没说话。我知道他一定认为女儿傻,在为女儿担心,这下坏了,怎么办呢?于是承轩说,这就是破绽,你想想,共匪咋不怕三姨太跑呢?不过嘛,大太太也是的……
这个?我也思量了,当时有一个共匪跟着,说是我老表,叫什么吴铁嘴,是吴斑鸠的手下。自从吴斑鸠被杀之后,吴铁嘴就跟着红军,编入到什么游击队里面,经过这些年清剿,吴铁嘴跑到山里去了。吴铁嘴我不知道;吴斑鸠我认识,听我姑妈说,他跟我家有点关系。
哈哈哈,承轩说,也许,还有些你不知道的呢?
回来我也问了,三姨太说,这些共匪,无外乎要点粮食,山里头,白雪皑皑,哪来的粮食?再说我们已经剿灭差不多了,红不起来了。还有,在山上清楚地看到,那些共匪面黄肌瘦,走路都东倒西歪,剿灭他们,那是早晚的事。
这个嘛?承轩抽了一口烟说,我不太了解,也不便干涉。但时,我要提醒你,三姨太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