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在这耽搁太久,还得去瞧瞧‘骁燕’,这样病着,怕是要耽搁塔萨部族的朝贺了。”随易说着将最后一个包子递给心念,又把裹着包子的油纸塞进袖子里。
“塔萨?”心念忙碌的嘴巴顿时消停下来。
这个塔萨部族,她倒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过一些消息,原先是个地处极西的游牧小国,后来三国分据天下,塔萨因吃了败仗归顺于业国,终成了其辖内的一支部落。这样臣服于业的部族,三年一朝贺是基本的规矩。
“那是个游牧的部族,”随易解释道,“据说这回塔萨的首领进贡了千匹良驹,王上龙颜大悦,知道塔萨人喜赛马,便在皇家马场设了马会,届时前往的王公贵族们都是要携马赴会的。”
“所以,”心念思索着他的话,“王爷要带‘骁燕’去?”
见随易点头,心念眼睛一亮:“你方才说王爷的马病了是不是?”
见随易又点头,心念的眼睛亮得闪闪发光:“若是我能及时将马医好,是不是就可以将功补过?”
这个……随易张张嘴,半信半疑:“畜生的病你也会医?”
“我连你都能医,何况是畜生!”
随易嘴角一抽,这话听着挺在理儿,就是觉着哪里别扭。
“病理都是相似的,只要知晓了病因,下准药了就不难,”心念笑添一句,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窗子,“我同你一起去瞧瞧马儿……”
顶不过心念几番央求,随易心一横,还是点头应了,只是一路上都在反复念叨着:
“‘骁燕’性子极烈,且认主,由不得生人靠近,你待会离它远一些……”
“巡夜的人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巡去青木堂,我们要尽早回去……”
“方才跟你说的那个亭子还记得么,你回去时就以它做记号,莫要摸错了路……”
“若是明日有人问起你……”
“我就说我昨晚上遇见一个叨婆子!”心念闪至随易身前截住他的话,这样絮絮叨叨一路,怕是还没见着马儿,就先被巡夜的侍卫们揪起来了。
随易闷闷地挠挠头,绕过心念,继续在前头领路。顺着小道又走了一会,终于闻到了草料的味道,心念嘴角一提,想必是到了。
随易领她绕到马厩前,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只灯点上,指着前方一团暗影道:“‘骁燕’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你可能瞧出些病症?”
心念从他手中接过灯,向上提了提,定睛看去:高头大马似褪去了往昔的威风,蜷缩着伏在马厩里侧,鬃毛映在烛火下,依旧黑亮有色。辨出生人的气味,‘骁燕’警醒地捣捣前蹄,浅浅嘶鸣了一声。
心念蹑步靠近马厩,再将灯举得近了些,‘骁燕’忽地起了身。随易见状赶忙跟上去,嘴里轻吁几声,顺势勒紧绳索,示意马儿安静下来。
“你稳住它,我掰开马嘴看看。”心念吩咐完毕,冲着马儿伸出手来。
她以前也不是没给马儿瞧过病,刚习医道那会,为了试准药性,经常将李义的马整得上吐下泻,不过最终都被她妙手回春了,如何诊治,她早已熟稔于心。
随易自是没有料到‘骁燕’的反应如此剧烈,以至于他一句嘱咐的话还没出口,就见马儿猛地竖起前蹄,向着夜空长鸣一声,冲前方之人狠踢过去……随易只觉眼前一暗,勒着绳索的手陡然一收,再屏息望去,快要蹦出的心才又落了回去,好在女子闪得及时,让马蹄扑了个空。
“没伤着吧!”随易极力牵牢愈发急躁的‘骁燕’,手中的缰绳自是一分都不敢松开。
“脾气还挺大,”心念拍拍屁股站起来,朝着随易摆摆手,“没事,你牵稳它,我再试一次!”
“还是算了吧!”随易心中隐隐不安,今日的‘骁燕’举动不似以往,方才那一发狠,几近到了狂躁的地步。
“来都来了,岂能无功而返?”马儿的烈性子反倒挑起了心念的兴致,说罢又侥幸地迈近一步,见迎面之人伸手靠近,‘骁燕’受惊地鼓动着四蹄,龇起一口白牙,开始不安地朝前冲撞。
“快退后!”手中绳索一空,随易着实慌了神。
眼见‘骁燕’不受控制地跃出了马厩,心念下意识地侧身避去,相擦而过间,手却猛地拖住了马背上垂下的半截绳索,跟着咬紧牙向上一窜,溜身上了马背。
“快下来,危险!”随易看得胆战心惊,这丫头竟想凭一己之力去稳住发狂的烈马,简直疯了……
从未载过旁人的‘骁燕’一阵嘶吼未平,奔扬更似脱弦之箭,载着背上的人越过围栏,直直冲进了夜幕……
身后,随易的惊呼被湮没在风里。
心念在马背上忍住胃液翻滚的不适,死死牵紧缰绳。耳旁疾风呼啸,‘骁燕’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似想极力甩掉身上的“包袱”,纵是心念如何吁唤,也不见马儿有半分肯停的意思。
又奔了长长一程,迎头还是一片漆黑。心念半眯起眼避开扑面的风沙,向上提紧缰绳,生了疾的马儿这样奔走已接近极限了,可‘骁燕’依旧亢奋得一边奔驰一边嘶鸣。
不愧是万中挑一的好马,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没有主人的号令也绝对不会停下。
怎么办?
跳马的念头冒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对于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来说,这么做的后果非死即残。
可发了狂的‘骁燕’显然已经不受她控制了,而且周遭的环境告诉她前方不远处就是山崖……
脊背阵阵发凉,心念紧持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简短思量,尽量稳住心绪,从头上抽下一支发簪,狠狠朝马股刺去。
突来的痛感让马儿受惊地竖起前蹄,趁‘骁燕’减速的间隙,心念一咬牙,赌命地向一侧跃去……
人被抛至半空,眼看就要急急坠地,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拖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整个身子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紧紧箍住,伴着一声坠地的闷响,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远处,疾驰的马儿终于听见了哨声,前蹄一弯,喘着粗气伏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