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吴伯
枕水2021-05-31 16:483,211

  即便他穿着最素色的青衫,乌发也是以极普通的木簪束之,可一番清俊绝伦的气质还是轻巧地就将心念的自控力杀得片甲不留。

  心神微荡,她近乎痴痴地问道:“什么东西始终都不会变呢?”说完伸出手,指尖戳向他的胸口,“王爷的心么?”

  苏执被她问得身子一僵,夜色尚浓,成功地掩去了他耳根处的微灼。

  得不到回应,心念不甘心地仰起头,十分正色地道:“你不承认,那我替你说。明月作证,星辰作证,满池的荷花作证,苏执对李心念的心,万年不变。”

  手被顺势握住,对面的人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严肃。

  连苏执自己都搞不懂,一向厌恶被人纠缠的他,怎会突然开始对某个人“盛情难却”了?此时她一袭红衣,笑眼弯弯地望着自己,他甚至想要立即告诉她:明月为证,星辰为媒,满池荷花皆做宾客,我愿与你同心永结,共赴白头。

  ……

  微风吹过湖面,池水皱起,月华碎裂。

  他握得太紧,心念一时动弹不得,就在她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泄气时,就见苏执忽然松了手,气笑道:“没羞没躁的本领真是愈发长进了,哪有姑娘家这样主动去替人表明心意的。”

  心念高兴得一拍手,嘴角漾开一抹得逞的笑:“那王爷是承认方才在向奴婢表明心意了?”

  她的笑将他聚集在心底的苦涩吹散了几分。

  苏执无奈地拉过她的手,将一只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它送出去,母妃留下的东西中,这件他最为谨慎,留了这么多年,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心意。

  “这是?”心念举起胳膊,睁大眼睛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通体碧绿的玉镯在淡淡的月光下莹亮剔透,她虽不懂玉器,可是这种成色和分量一看就是极为名贵的东西。

  “你都说了是表明心意,没有些诚意怎么可以?”苏执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起身撑起竹篙,轻轻几下,筏子便碰了岸。

  下了竹筏,沿小径步入芳香四溢的水榭,心念才发现这里值得观赏的远不止荷花。

  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橘红的纸灯,柔和的光下,那些遥遥望去红彤彤的花影,置身其中才发现竟是极为罕见的大株火铃兰,环视一周,千奇百怪的植物竞相争艳,暗吐芬芳,混合着各种虫鸣鸟叫声,一切都让夜色宁静妩媚。

  心念边走边叹,不知能够一举培植出这些奇珍异草的,究竟是何许高人。

  脚步还未向前迈去,只见竹窗轻启,‘砰’地一声,一把修葺花草的剪刀自屋子里扔了出来。

  心念还未弹起,已被苏执双手护住,避到一边。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捧着一盆花晃晃悠悠地从屋子里荡了出来,对苏执草草行了一礼后,眼睛就在心念身上打起转儿,目光滑过她的手腕,狭长的眼睛狐狸般眯起。

  似乎也不在介意他的无礼,苏执侧身对心念道:“这是吴伯,打理‘荷汀’的管家。”

  心念避开那道深究的精光,颔了颔首,“吴伯。”等到抬起头来,一张气色红润的老脸已凑到了跟前。

  “长相也不过如此嘛,小执,你挑人的功力怎么愈发退步了?”老头细细地打量着女子的五官,一副研究式的口吻,“双眉不够纤细,鼻骨嘛也不够挺立,脸的肉多了点吧,也就这双眼睛还是蛮水灵的,啧啧,比起那些倒追你的名门闺秀,很是一般呀。哎呀呀,你这丫头这是个什么表情?”

  见老头拾起地上的剪刀,一副要将她当花草修剪的样子,心念‘蹭’地挣脱掉苏执的手,照着他方才的语气朗声回道:“双眉锐气过重,鼻子也不够挺阔,脸上的褶皱比起同龄人要多上几道,身子骨倒是颇为硬朗,啧啧,遥想老伯当年风姿,很是一般呀。”

  老头未料到自己反被将了一军,嘴角抽搭两下,忽而指着心念大笑道:“有趣有趣,这个不饶人的嘴巴倒是同我年轻时候很像,小执,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有意思的丫头?她叫什么名字?”

  心念昂起头,抢在某人前脆生生地报上大名:“李心念。”

  老头儿一听乐了,一改前态地套起近乎:“李心念,心心念念,这个名字好啊!丫头,你日后叫我吴老头,吴狐狸都行。”

  吴狐狸。

  ‘人如其名’四个大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心念一时语塞。

  “跟我来。”旁边的人牵起她的手,低低道了一句。

  终于有机会躲过老头儿饶有兴致的眼神,心念连忙跟上苏执的脚步。

  穿过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便到了水榭供人寝居的主间,这间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相较于外面一片枝繁叶茂,显得空旷许多。心念一入门便闻到一阵淡淡的荷香,目光落在半开半合的窗子上,围栏之外,竟然也是一池碧水白荷。

  跟着男子的脚步继续向前,越过木漆已经斑驳的梳妆台,靠近水岸的墙壁上露出一展小像。仔细端详,画中的女子穿戴富贵,形态端庄地坐在圈椅上垂目看书,画师应当是个能工巧匠,连那双眼睛里温婉如水的清澈都跃然纸上。

  “这是我母妃。”见心念停了步子,苏执凝视着画中的女子道,“这幅画是一个宫廷画师所绘,是母妃的生前挚爱。”

  心念一惊,侧首望着苏执,又细看了一眼画中之人,发觉二人眉眼之间的确有几分相似,于是轻声道:“王爷的母妃生得真美。”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头轻轻一歪,“如若我的娘亲也能给我留下一幅画该多好。”

  说完后退一步,缓缓鞠上一躬。

  苏执牵过她的手,很自然地十指交缠,眼睛落在高高的画卷之上。

  气氛极静,心念的手被苏执紧紧握住,他静静地望着墙壁,像是在携她一起郑重地立下某个承诺。

  窗子吱呀一声,徐徐微风拂了进来,带起了男子几缕如墨的发丝,烛影下,他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饱藏情绪。此前,对于那些想方设法接近自己的名媛淑女们,他早已习惯了淡漠地避让,疏离的寒暄,可眼前这个人,他甚至有了怎样都看不够的贪念,直到看得她两颊微红,才慢慢松开她的手。

  心念懊恼自己的自控力又一次沦陷,可一想到那消瘦却坚毅的轮廓,那险些令她溺毙其中的眼神,端庄矜持又算得了什么。

  唉,难道真如大哥所说,她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吗?

  苏执见她痴立不动,以为那颗脑袋里又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前走了几步,五指在机关处微微一转,一道暗门玄妙地打开,露出层层竹梯,“天台是赏荷的最佳之处,想上去看看么?”

  若说不想去,那一定是假话。况且她方才花痴得那么明显,总要找个地方假装矜持一下,于是下巴一点,蹬蹬的脚步声落在竹梯上,一溜烟便没了。

  苏执定在原地,看着那一抹跳跃的红消失在梯子拐角,嘴角不经意间就染上了笑意,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恍惚。

  直到身旁飘来竹叶青的淡香,一道啧啧声将他纷乱的思绪慢慢拉回,“哎呀呀,枉费多少豪门贵女魂牵梦萦,又有多少千娇百媚朝思暮念,小王爷怎么就独独相中了一个心性未定的女娃娃?”

  苏执接过茶抿了一口,目光移到一片花木上:“王宫里的火铃兰素来养在温室里以火炭供暖,雪水浇灌,千呵万护,虽瞧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却不比此处群花竞放沁人心脾,驻人魂魄。否则,一代养花名匠岂会屈居于此几十年之久不曾出世。”

  吴老头一愣,随即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心头肉,大袖一挥,“人活一世,最怕就是这‘喜欢’二字,一着此道,误了终身呐!”说完抱起肩膀挑了挑眉,“既将人带来了‘荷汀’,又将王妃娘娘陪嫁的镯子送了出去,我老头子是不是很快就能吃上小王爷的喜酒了?”

  苏执紧握杯口的指尖蓦一收紧,沉默良久,放下酒杯转过身来,竟朝着老头子微微鞠了一躬,言辞郑重地道:“如有一日突逢变故,请替我照顾好她。”

  吴老头骤然一愣,狭长的眼睛对上那双星子般的黑眸。

  从小到大,他总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清寒冷冽,以至于身上的光芒万丈甚至有了一种孤芳自赏,独影相照的悲戚。而如今,一向淡漠寡言的人突然有了紧张的情绪,动容的神色,举手投足间也不复从前的冰冷。

  虽然这些变化皆缘于一个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小丫头。

  吴老头神色一转,闲云野鹤般地笑了:“我借你父王的地方安身立命了几十年,如今这把老骨头虽帮不上小王爷什么大忙,却以性命在此立誓,不论何时,‘荷汀’内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皆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吴老头向来随性,从不随意立誓,苏执此时却从他精亮的眼睛里得到了最令人心安的答案。即便心有动容,他依旧话语不多,只是沉甸甸地道了两个字:“多谢。”

  “行了行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说话,”吴老头眼珠子向上瞟了一眼,又回到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老头子屋里还有几盆花要修剪,先走一步。”

  吴老头向前迈了两步,又回过头狡猾地笑道:“小王爷,该出手时就莫要磨磨唧唧,许多事情一等可就等没了!”

  说完阔袖一挥,大步流星而去。

继续阅读:第55章 琴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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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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